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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莫愁应自有愁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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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御药房。
“找我什么事呀?”林风推开凝之的门,跺了跺冻僵的脚,解下披在肩头的深蓝色大披风随手一扔,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火炉旁。
“没什么大事。”
凝之说着,在脸盆里洗了洗手,吩咐蜜儿道:
“蜜儿,沏茶。”
“是……是。”
蜜儿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紧张中透着点惊惶,好在不善于察言观色的凝之和大大咧咧的林风都没有注意到。
“没事儿你让我大冷天的上你这破地方来待着?”林风颇为嫌弃地道,“要我说你还真耐得住,这么大的御药房就你一个人当值,你也不想着找点乐子。”
“哼,”凝之很是瞧不起地冷哼一声,也拉了把椅子坐了,“我可比不得你慕容公子风流多情。”
“哎呀,过奖过奖。”林风毫无愧色地从容道,又说,“沏什么茶呀,你想冻死我么?快温壶烧酒来!”
“我这儿没酒。”
“什么?”林风更加嫌弃地直摆头,“啧啧,连酒都没有,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他毫不留情地出言挤兑,回头一看正向自己敬茶的小丫头的脸,心脏竟不防被惊得像被人猛揪了一把。
天呐!她居然是……居然是……!
“大人,请……请用茶。”蜜儿甜甜地笑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
林风深邃的双瞳锋芒毕露地扫视了蜜儿全身,又深深地盯着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半晌,确定自己只从中读出了少女的天真无邪后,方才佯作镇定地接过了茶。
蜜儿看似对林风穿透般审视的目光有些疑惑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转而对凝之笑道:
“先生用茶,嘻嘻……”
“好了,你先下去吧。”凝之接过茶道。
“诶!好嘞!”
蜜儿笑着退下,彻底关上门后才如释重负地大舒一口气。闭上眼睛,没来由的,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青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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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之,这是怎么回事?”林风放下茶盏尽量平静地质问,但那冷冰冰的目光还是将他此刻焦躁不安的情绪暴露无遗。
作为多年老友的凝之从未见过他这般认真的表情。
“什么怎么回事?”他不经意地道。
“那个丫头!”林风眉头深锁,“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偷跑出来的。”
“那你还等什么?!赶快!……赶快把她送回凉州!”林风急火攻心,猛地一拳捶在桌上。
“没必要,她已经完全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
凝之相当沉着地喝着茶,蜜儿沏的茶,果然就是比自己胡乱冲的好喝。
“不行!她会忘是因为离开了慕容家,如今见了我,想起来是迟早的事,要是……要是……”林风眉头纠得很紧。
“还有关系吗?她都已经不在了。”
听了这话,林风忽然就闭了声,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柔情。
凝之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却不懂得安慰。
“放心吧,我用我的医术向你保证,她现在除了还认得你是慕容家的公子,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再说那时她还是个小儿,本来就不记事,等再过两年恐怕连你也忘了吧。”
等再过两年,恐怕连你也忘了吧……忘了吧……
即使她还活着,也已经将他忘了吧。
为什么偏偏没有什么联系的话,生拉硬拽牵强附会地也会不自觉地忆起她来呢?
凝之心里亦为之一动。
能让这风流多情的纨绔公子钟情一生的女子,这世间恐怕唯有她一人而已。奈何天不遂人愿,也许世间本来就不容许有如此唯美的感情存在吧,又或这样的结局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
“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所以把你叫了来。”
“……说。”他压抑着气息从唇间挤出一个字来。
“蜜儿进宫的时候遇见了道士子虚和翰林学士吴桐,是他们放她进宫的。”
“你说什么?”林风的眉头纠得更紧了。
“之前我和他们素无来往,但据蜜儿说,他们一听她是我的丫头就立马出面帮忙了,所以蜜儿还以为他们是我的朋友。”
“哼,这倒是桩奇事。”林风的脸上浮起一丝十分迷人的蔑笑。
“你别小看他。”凝之相当严肃地说。
“谁?吴桐那厮?”
“子虚。”
“嘁,一个不知打哪混进宫来骗吃骗喝的臭道士。”林风满不在乎地啜着茶。
“就是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不仅医好了太后的眼疾,还接连推算出了地震和海啸,如今皇上对他很是器重,满朝文武也对他心生忌惮。”凝之仍旧是那副放心不下的苦闷表情。
“哼。”林风不屑地冷笑一声,“我已让月塘去探过他的虚实,没什么好怕的。”
“你就那么信她?”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风有些急了,“不信她,我还能信谁?”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凝之一脸严肃道。
虽然非常了解这个看似风流纨绔的贵公子心里钟情的到底是谁,可自从那人离开以后,这位公子出入烟花之所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关于他的那些风流韵事更是在京里传得神乎其神天花乱坠,令他这个朋友不得不为其担心。
“得了得了,”林风面上有些挂不住,连忙摆手,“这些大道理还用你跟我说吗?”
他回头想想,又问:
“那个子虚……此刻应在宫中皇上赐给他的长生殿吧?我顺道去会他一会。”
“他今晨便随吴桐前往空州赈灾了,皇上亲自为他们饯行。这么大的事,你这皇上身边第一倚重之人都不知道,还不让我担心?”
凝之一本正经的反问更让林风觉得颜面扫地。
“你关心朝廷,关心皇上,也去弄个官当当!朝里朝外有的是事情给你干,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风本来就是一句气话,谁知凝之却当了真,继续数落着林风的不是。
“你知道我说话直,要能当官我早当了,也不会像你一样眼看着那帮庸碌之辈把朝廷搞得这么乌烟瘴气还自扫门前雪。”
“你!……”林风气得鼻子都歪了,怒气冲冲地指着凝之道,“行!你狠,我不跟你吵!”
说着他抓上披风就往门外走,嘴里还在不服气地骂骂咧咧:
“跟你说话我至少得少活三十年!好心好意来看你,反倒被你小子教训一顿,下次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来了!……”
直到出了御医署,林风心里还在郁闷,什么时候连凝之都变得这么能说了?还是只有他一直被困在有她的那个时空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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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憋了一肚子的气,回了枢密院后就阎王老爷样的坐镇案头黑着脸不说话,手底下的官员们小心翼翼地候在一边儿大气也不敢出,好不容易有个小吏壮着胆子上去递了盏茶,立马便被林风一个大耳刮子给扇了回来。
“饭桶!”
他这掌打得狠,那小吏的脸当即便肿了半边,让人认不出原本的样子来。这小吏平日嘴甜又会办事,很得林风喜欢,如今被这么一打,虽然委屈,但见林风的确是真在气头上,也只有硬把委屈往肚里咽。
林风知道自己这火发得没头没脑,下手也确实太狠了些,但现在完全没心情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还在为自己身为堂堂枢密使却什么都最后一个知道还被凝之教训而生闷气。
“来了来了,宋大人来了。”
为人稳健自矜的兵部尚书宋成焕刚一进门,原本在底下站成一排等着挨训的众官吏们立马就自动分作两列,让出了中间一条道,于是宋尚书也怕不得碰钉子,匆匆迎了上去。
“慕容大人,原谅属下姗姗来迟。但今日大人您不是应该休息么?何以又来衙门操劳公事?”
“宋大人,你这差使可办得够好的啊。”林风揶揄道。
“恕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林风铁青着脸,劈头便又是一声大喝:
“宋成焕!你老糊涂了么?你就这么怕我累着,连吴桐奉旨奔赴空州这么大的事都敢瞒而不报?!”
此言一出,下头登时鸦雀无声,不一会儿反应过来的官员们个个狐疑,面面相觑,但就是谁都不敢出声。
如此重要的朝廷大事,难道宋尚书不特地报告,作为皇上身边第一人的他就一点都不知道了么?再说这么轰动的事情,朝野内外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宋尚书就是有意想瞒,他也瞒不住呀!
但宋尚书为人就是温和恭顺,怎么说也是一直在林风手底下办事的官员了,了解他的脾气,此时虽也觉着此事十分滑稽,但也不敢怠慢地急忙赔礼道: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是属下老糊涂了,属下见大人日理万机,哪敢以这样的小事来劳烦大人。”
按理说这宋尚书该算是比林风长了一辈,论资历在朝为官也好几十年了,可他人就是软,又碍着林风是上级,口气不知有多谦恭,但气头上的林风却不吃这套。
“小事?!”林风不假思索打断道,“京官出去赈灾,不说别的,光是护卫不就得带上好几百号人?这不都得由兵部出调啊?出了事谁负责?!其次,虽然姓吴的不值得本大人亲自关心,但毕竟是皇上下旨让去的,我不表示表示能行么?你这弄得我完全蒙在鼓里,连饯行都没出席,皇上和文武百官会怎么想我啊?!”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宋尚书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林风话锋一转,怒意突然升华反而显得压抑了不少,“是谁给你的权力,不经我同意就随便给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臭书生和穷道士派兵的?”
听到这里,仿佛一个炸雷,在场所有人脑子都蒙了。
宋尚书是上了岁数的人,经不起这么一吓。但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也不曾答应给吴桐派兵,还是……
“可是大人,属下的确不曾给他们派过兵呀!”宋尚书极力分辩道。
“还在狡辩!”林风从官案上快步走下,指着一干人等道,“你看看这群人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权力越过我派兵?!”
众官员垂着头,死沉沉地不敢吭气。
“但……但是大人……!”宋尚书似乎想说些什么。
“有话说有屁放!”林风脾气相当火爆,就连说话都变得粗鲁了。
“吴学士他根本没向我们要兵呀……”
“没要兵!没要兵你就!……什么?……”听到这里,林风像是突然泄了气。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再确认了一遍:
“你说什么?……他没要兵?!”
宋尚书感觉林风惊讶得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是呀……没要兵……”宋尚书哆哆嗦嗦地答。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林风质疑道。
“属下那天和查侍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觉着奇怪,按理说有灾荒的地方一定会起小乱子,这一起乱子就必得派军队去镇压。名义上是赈灾,其实要做的事儿多着呐,但吴大人他们真就除了几十名护卫外没有带一兵一卒。属下和查侍郎商量了半天,认为既然他没有要兵,咱们也乐得不担责任,所以就没有向大人汇报。思虑不周之处,还请大人治罪!”
“不对,”林风皱着眉摇了摇头,“还是不对。”
“大人高见,哪里不对?”宋尚书试探着问。
“你问我?”林风颇具威严的问话一说出来,宋尚书立刻就感到寒意刺骨。
“属下知错,是属下疏忽,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宋尚书不迭地说。
“那还不赶快去查?”
“是,是,下官这就去查!彻彻底底地查!”宋尚书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林风不理他,依然十分严肃地道:
“查仔细了,一定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本大人要搞清楚那两个臭书生和死道士到底在打的什么算盘,唱的哪出戏!”
“遵命。”
吴桐,就算你再怎么胸有城府老谋深算,也总归是肉体凡胎。空州的情况远比下头报上来的复杂也严重得多,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文臣,敢只身亲赴险地,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唯一值得提防的恐怕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江湖道士,就算他真的有那么两下子,关键时候能救得了你的命吗?
吴桐啊吴桐,哪怕你是皇上幸臣,可若你敢有什么不安分的举动,就别怪我手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