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一场欣赏》鸢生

7、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徐南京去上班的时候，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脸上自然多了笑容，电梯口遇见苏夏，热情地打着招呼。苏夏诧异地看着面前神清气爽和自己打招呼的女人，没有了两个月以前的憔悴，仿若又回到了最初，还是那个充满活力不肯认输又好学的小姑娘。

　　下午，苏夏要去谈案子，想来想去，还是带上徐南京，心想：小姑娘学东西快，很有潜力成为事务所的骨干，多学些东西是有必要的。很普通的离婚案子，男人外遇，妻子提出离婚，男人不肯放弃财产，案子拖来拖去两年多，还没出个结果。徐南京和苏夏为调解而来，昔日的恩爱夫妻，见面就吵，咖啡厅大打出手，苏夏坐在一边，惬意地喝着咖啡，徐南京看不下去，站在两人中间拉架，惊异于双方的狠决，吓出一身冷汗。一个小时后，双方终于平静下来，苏夏开始进行调解，徐南京坐在一边，脑子一片混乱，明明是夏日，身上还是冷汗淋漓。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苏夏看着徐南京若有所思的侧脸，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前一刻山盟海誓，后一刻恨不得对方化成灰。这些道理，徐南京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是不懂的。

　　下车的时候，徐南京手上简单的钻戒恍了苏夏的双眼，苏夏有些了然地想：原来是这样啊。徐南京，工作上如此较劲的小姑娘，在自己的爱情里竟是如此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苏夏开始想见见徐南京的那个人了。

　　徐南京回到家的时候，陈良苼还没回来，简单的准备好晚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着陈良苼，想起下午的那对夫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陈良苼推开家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徐南京，空调开的有点大，绕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陈良苼也不禁打了个寒战，徐南京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他匆忙上前，调低空调，从卧室拿出毯子，心里是又气又急。

　　徐南京看着面前体贴的陈良苼，明明是那么近的脸，却总是隐隐的不真实。她问：“陈良苼，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陈良苼轻吻她的唇，喃喃地说：“南京，手上的戒指是我的承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等稳定下来，有了房子，我们就结婚。”

　　徐南京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第二天，案子传来新消息，女当事人在家中吞安眠药自杀，被送到医院急救，徐南京听到消息匆忙赶往病房。昨天还是咖啡厅里泼辣的少妇，一夜之间竟然憔悴如50岁的老妇，躺在病床上，恹恹地没有一丝生气。见到徐南京，格外亲切，拉着徐南京的手，说再也不会寻死了，那他妈的真不是人干的事，说她的孩子上小学，还等着妈妈回家给做饭呢。徐南京拭干她的泪说：“大姐，相信我，我会尽全力为你争取权益的，孩子我先照顾着，等你康复就送他回家。”

　　徐南京和孩子老师联系，去接孩子，孩子才上二年级，很乖巧的样子，见到徐南京就问:“阿姨，我妈妈呢？”徐南京满心心疼地看着孩子瘦弱的身体说：“妈妈单位有事，出远门了，拜托阿姨照顾你。”

　　陈良苼回来的时候，徐南京正在准备晚餐，孩子凑上前去乖巧的叫叔叔，徐南京从厨房探出头，说：“阿苼，我当事人的孩子，没地去，在咱家住几天？”陈良苼应声，眉头却皱了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徐南京忙着为陈良苼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陈良苼看着徐南京忙碌的身影，叫住她说：“南京，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很心疼，可是你也不能把孩子领回家来吧，做律师，要想做大，首先要学会心狠。”徐南京的笑容僵住，站在衣柜前，傻傻的。想到自孩子走后，两人的关系刚刚改善，陈良苼叹口气，从后面拥住徐南京说：“南京，现在我不逼你，我现在已经有了人脉，过不久等我们有了自己的事务所，你可一定不能再感情用事了。”

　　案子最终在苏夏的斡旋下，有了圆满的结局，徐南京带孩子去看妈妈，女人感激地攥着徐南京的手不放，她说：徐律师，你是个好人。她说她宁愿不要那些财产，也希望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可是家既然守不住了，为了孩子，也要过生活，她必须守住财产。徐南京看着面前大病初愈的女人，那样柔弱的身躯，却随时可以为了孩子冲锋陷阵，不由得肃然起敬。

　　案子结束后的庆功宴上，大家都很高兴，微醺，徐南京却没想象般轻松，坐在一群同事之间默默不语。苏夏过来安慰她说，徐南京，世间事大抵如此，不必伤怀。后来，苏夏问：“你试过被朋友背叛的滋味吗？”徐南京抬头看他一眼，他却笑笑，不再说话，转头和同事拼酒。

　　徐南京从未见过那样的苏夏，她似乎看到苏夏眼角的泪，可是又有些怀疑，到底是眼泪还是自己眼花，那样骄傲的苏夏，怎么可能？

　　是不是人生总会有背叛？

　　徐南京想起小时候，在父亲书房，偶然翻起老子的《道德经》，上面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时的她不懂，父亲便用温和的声音给她解释，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它没有仁爱,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窗外的法国梧桐叶落一地，依偎在父亲怀中的徐南京却睡得香甜。

　　那时候，徐怀安一个人在南京，已经成家，每个月给徐南京打很多电话，竟然还是每个月往徐南京卡里打钱，徐南京说了很多次，徐怀安一如既往。

　　徐南京坐在沙发上，周围是微醺的人们，从未像此刻般想念父亲，想念徐怀安，想念南京。

　　北京这所城市，把她拉近陈良苼身边的同时，把她拉到了一个光怪陆离完全看不清的世界。

　　她想回头，可是抛不下陈良苼，只能竭尽全力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