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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8.危機四伏(3) ...

  •   「祖娥,怎么了?」高洋站到她身后,看着雪花细碎地落在苻漪如云的黑发上,黑如夜,白如昼,交织成不可言喻的美感,他情不自禁伸手拂落那一丝丝雪白的冰凉。

      这微小的动作却落入了扬羽眼中,他的眸子又暗沉了些。

      苻漪转过身,耸耸肩,「没什么。只是瞧瞧何谓傲雪红梅。」

      「祖娥如果喜欢,朕便命人移植几株红梅到祖娥院中。」

      她连忙摆摆手,「不用了,让它们继续在原处吧,刻意为之反倒是一种伤害,有些东西……注定是属于原本地方的。」

      所以……她不该留在这古代,她应该属于那繁华多彩的二十一世纪,继续她未完成的绘画梦想,而不是被这深深宫墙撤去羽翼、幽困心怀。

      高洋并未听出她话语的落寞,「没想到祖娥话中颇有老庄无为而治的道理,倒显得朕鄙陋了。」

      「祖娥并未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破坏这儿景致很可惜,这傲雪红梅在此,才显出含光殿的独特。」她拢了拢身上裘衣,犹豫了会才道:「况且,老庄之治是那些南朝逃避世俗之人才有的懦弱想法,铁铮铮的鲜卑好男儿是不该畏首畏尾,应当金戈铁马纵横沙场,就如陛下早先不畏乱箭飞石,身先士卒抵御外敌。韩非的法家思想才是陛下应推崇,让您的子民听令于您,集结一心抵御周人及突厥外患,引鉴于秦朝始皇不也因此统一六国。」

      她说这一番话,几乎是将良心踏在脚底,只为讨好皇上,进而保全性命。

      在宫中愈久,她的心思也变多了,因为老庄之治的思想很可能会让高洋认为她不茍同他的政策,谁都知高洋一心想攻下周国,近日借着冬季黄河结冰,正是发兵攻打周国的好时机,而周国十分畏惧齐国的重装铁骑,一到冬日便命兵将敲破黄河冰面,防止齐军渡河。

      有可能高洋不会把无为而治联想到这一层面,但是她得防患未然,先向高洋表达她的「忠心」。

      她见到高洋正思索她这番话,眼中闪烁着光芒,似乎是正中了心怀。

      这也意味着又得让无数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受尽战争的劫掠。

      她轻摀着心口,想压下那奔涌的愧疚,还有那麻麻刺刺的痛楚。违背良心的痛苦一点一点鞭笞着心脏,是不是枉顾良心多次些,痛楚就会越减越小,最后便无动于衷。

      在这乱世中,谁不想保全自己?

      她也一样。

      自从金凤台宴会被薛嫔陷害后,她就深刻明白一个眼神、一句无心之言都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刚才居然还天真地拉着皇帝玩起游戏,她怎么忘了高洋那双布满伤疤的手,沾染了多少鲜血,连身为皇子的绍德都懂得收敛,局促的不敢上前。

      想到宴会上那对苦命鸳鸯,还有被她无端牵连失去生命的美人们,她下意识地退离高洋,低眉顺目小心翼翼地站着。

      高洋注意到苻漪突然的变化,他苦涩地笑着,「连祖娥都开始惧怕朕了吗?朕以为祖娥是这宫中唯一会真诚对待朕的人。朕知道自己一喝酒就会变得疯疯癫癫,全然没有天子该有形象,甚而做出许多残暴行径,但那不是朕能控制的,你懂么?」

      苻漪漠然地颔首。

      高洋心中一喜,将双手搭到苻漪肩上,「朕就知道祖娥懂朕的心!朕发誓从此不再碰酒,做一个祖娥希望的贤明君王,所以,祖娥能像先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对朕展开笑颜吗?」

      高洋的表情是前所未见的认真,一向锐如刀锋的眼神被一种情感磨钝,呈现如水的柔软。

      可是,她不信。

      戒掉酒瘾需有强大意志力,还要周遭人的帮忙,普通人都难以做到了,何况是一名帝王,当他酒瘾发作时,谁敢僭越身分强制阻止。

      高洋长期嗜酒,却都未有一次成功戒除,那么这次为了一个小小妃子,大概不出几天就重操旧业了吧。

      她虽不茍同,还是为了讨皇上欢心,绽开一抹明媚如春光的笑靥,清脆答道:「陛下有这份心,是祖娥的荣幸!」

      「能得到祖娥这般聪慧又美丽的女子,才是朕之荣幸。」高洋舒缓了那道总是紧拧的眉头,低沉地笑起来。

      「陛下……」不远处匆匆跑来一宦官,远远地立在一旁,低垂着头十分恭敬,像有要事禀报。

      高洋不耐地瞥了那宦官一眼,低喃了句:「又是哪门琐事了。」而后转眸凝视苻漪了会儿,不舍中带了些缠绵的语气,说道:「好不容易见着祖娥,又得离开了。放心,朕今晚会去找你,绝不会让你孤枕难眠。」

      苻漪僵在原地,像座雕像一动不动。

      怔楞看着高洋走向宦官,宦官低低报告几句,只隐约听见高洋寒着声讥诮道:「哼,三弟总算是落到朕手里了,看他还能如何驳悖朕,不把朕放眼底的结果……」

      皮靴踏在雪地的沙沙声愈渐转小,不一会焉,高洋与宦官的身影已消失在回廊尽头。

      苻漪才如梦初醒,一脸绝望。

      不会吧,是要她今天侍寝的意思么!

      「姐姐……」扬羽轻轻拉住苻漪的衣摆,纤细的手指有着坚定的力量。

      「嘿嘿,别担心啦……」苻漪抬手揉乱扬羽沉金色的发丝。

      她看着扬羽秀美绝伦的脸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这异族少年与兰弗瑞斯的长相着实相似,西方人少有的秀丽骨架,以及气质上的华丽感。但相处一段时日后,又发现两人截然不同,兰弗瑞斯是自信明亮的,又有主掌一切的傲气;而扬羽很懂得讨人欢喜,总是甜腻腻唤她姐姐,可有时她却看不透这年幼的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有种不符年龄的超脱。

      且扬羽身为突厥人,汉语却说得流利,他的来历定不简单吧。

      绍德抖落衣上的雪片,有些抱怨道:「唉,你这女人把本殿下吓坏了,连父皇都拉来嬉闹,该说你是胆子大还是太蠢。」

      苻漪看着小绍德粉嘟嘟的脸冻得通红,像颗小苹果,忍不住捏了捏,结果招来绍德斜目怒视。她故意自豪道:「当然是我察言观色功力强,看出皇上心情好,捉住机会讨皇上欢心,提升自个儿形象!」

      「这么厉害?」绍德半信半疑。「对了女人,你还有什么有趣游戏啊?」

      「可多了!」

      「真的?那赶紧提出来玩儿呀!」

      苻漪正要开口说时,脑里又响起高洋临走那句「绝不会让你孤枕难眠」,便连玩耍兴致都没了。

      她改口道:「游戏很多,但殿下早间时不才答应您的孝瓘哥哥要听夫子的话念书么,记得您今儿个是骗了夫子偷出来玩的,难道殿下要违背誓言?」

      「我、我……」绍德语诘,眸中泛着委屈的泪光。

      远处传来一声声急切叫唤:「绍德……绍德……」

      段昭仪只披着红帔巾就出了屋,只身急行在寒凉的雪中,见到绍德时才松口气,上前淡道:「你又从夫子那溜出来了,明日不可再如此,身为皇子应当行为得体。」

      「是……母妃。」绍德头垂得低低的,语气生疏且恭敬。

      苻漪也慢半拍向段昭仪请安,屈了屈膝,「段昭仪娘娘。」

      段昭仪抬头见到苻漪脸容时,一丝慌乱很快闪过眼底,她又瞥了瞥绍德,再度回头时神情早已淡定从容,「是李姑娘陪着绍德吗,本宫在此谢过了。」

      说完便领着绍德回宫,段昭仪姿态高雅走出含光殿,全然没了先前的紧张匆忙,绍德则有些不情愿的跟上,恭敬地走在后头,只是……一步三回头。

      苻漪笑着对着绍德挥挥手,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

      果然很奇怪,段昭仪一开始看到她时,那丝慌乱跟当日钱嬷嬷见到她与绍德、高殷共处时一样,而且段昭仪对待孩子的态度……太过生疏。

      就算因为段昭仪个性端庄,对待孩子可能不热烈,但她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

      苻漪在现代的母亲是法国人,跟着父亲到台湾生活,当苻漪独自在法国读书时,母亲因为身体虚弱很少回法国探望她,母亲是个气质优雅的妇人,对人总是清淡若水,对待苻漪也是如此,但苻漪并不会觉得母亲冷落她,就算没有像他人母亲般,会时时刻刻对孩子叨絮不休,苻漪还是能感受到潜藏于清淡下的爱。

      但是段昭仪对待绍德的态度全非如此。

      她有种感觉,这或许是解开缠绕在李祖娥身上谜团的线索。

      她对扬羽招手笑道:「扬羽,我们回去吧。」

      正要沿着扫开积雪的小径离去时,梅树后突然现出一个人影。

      高湛依然是皂衣绛裳的礼服,身姿修远如竹,黑发束在小冠里,偶有几缕细碎发丝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阴柔的面容比平常要苍白几分,他几不可闻地咳嗽几声。

      藏于铅灰色云层后的太阳在此时破云而出,将厚厚的雪地照亮,那一片流光潋滟又反照入高湛眼底,使他的双眼像泊了层幽冰,清清冷冷。

      苻漪抽搐下唇角,嘲讽中带着无奈道:「我说,长广王爷您的兴趣难道是偷窥别人吗?默不作声出现很吓人的,鬼月还没到啊……」她忍不住喋喋不休起来。

      高湛对苻漪那一番讽刺不以为意,「依然是小看你了,处在这深宫中,竟然能对皇上说出一番建言。」他语气如往常不咸不淡,听不出是褒是贬。他又低低喃了几句,「从前也不见你读兵书……」

      他后面的话语混在苍狂朔风里,苻漪也没听清。

      苻漪轻哼道:「再高的宫墙,也囚不住我的心。」

      她料峭一笑,原本微敛的睫毛忽而展开,好象全部星辰都落入了那双眼,闪烁者明媚的光亮。

      一时间,高湛冷若碎冰的眼神也有了些微的震颤,那一片片碎冰逐渐沉入江南春日的流水中。

      一阵风夹带着冰霜扫过,掴在脸上有些生疼,瞬间寒气逼人。高湛又轻咳几声,嘴里呼出白茫茫的烟。

      苻漪才发现高湛的发上、肩上皆密密覆了一层霜雪,随着咳嗽身体颤动,雪片才簌簌跌落。

      雪已停了许久,这个人怕是很早就站在这儿了,未披大氅就一动不动立在荒茫雪地中。她这时才发现,高湛明明已是个弱冠年的大男孩,但他的身形却如此单薄清瘦,脸色苍白如纸。

      看着高湛不停压抑咳嗽,苻漪心理泛起一丝奇怪的感觉,有些麻麻涩涩的。

      她好人心态又泛滥,别扭道:「王爷,要偷窥也不带这么着,这种天气会把人冻病的,你还是……赶紧去宫中哪间厢房烤烤火盆、暖暖身子吧,长期咳嗽不治很容易引起肺病的。你要是病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语毕,苻漪不自在地扭身走了,心里别扭得很,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小跑步仓皇地逃离。

      扬羽望了一眼高湛,也不行礼,随后匆匆跟上苻漪。

      雪中,徒留高湛一人静静立在原地,望着那个雪白裘衣女子的离去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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