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06.疑云(3) ...
-
◎ ◎ ◎ ◎
自从听闻高殷事情后,苻漪决定行动探查事情原因,那天钱嬷嬷古怪的反应,说明这件事和李祖娥也有关系,她有种预感,弄清事实也许能让她回到现代。
为了调查,她最近勤奋地往段昭仪住的盈馨宫拜访。段娘娘位阶昭仪,为嫔妃最高等级,且段昭仪为娄太后姊姊之女,想当然而容宠非凡,盈馨宫门庭若市,聚满搭关系的人们。
苻漪此刻坐在盈馨宫前院的石椅,院前一树一树金桂开得正好,纷纷扬扬落了满园,织就一片金黄锦缎,几片花瓣粘在她柔软的发丝,她随手拈起一片凑到鼻间,嗅着清雅恬淡的香气。
这里名为盈馨宫,真是名副其实,盈馨——盈满馨香。
这个园子除了苻漪外,还有其余几个嫔妃串门子,大致就是吟吟诗赋,抚着古琴之类附庸风雅的事。
苻漪虽只是静静在一旁聆听她们谈话内容,却不知她早已成为景色,那些妃子、宫女们视线若有若无飘在苻漪身上。
那名女子一身嫩绿,衬着秋日潺潺流水,满园金桂流芳,唇角一扬淡淡笑意,顷刻,似有明媚春风游过漠漠黄沙,卿如画色,画色如卿。
段昭仪目光复杂,她知这女子二十有八,比自己年龄大许多,但此时竟如初满及筓的小姑娘,娇俏若缓缓绽放的花苞,何况这李姑娘已是……
本来园子内莺声燕语,突然一道稳重步伐突兀插进。
段昭仪欣喜站起身,「大哥,你怎么会来?」
「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好妹子啊!」男人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园内其他妃子见了段昭仪的兄长,纷纷起身恭敬向他行礼,「段大将军。」看这模样,大家对于这男人是由衷敬佩。
苻漪好奇地打量那人,眼神毫不害羞的将人家从头看到脚。
男子身量高大壮硕,鲜卑胡人特征明显,古铜肤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长帽短靴,合胯袄子,典型胡人装束。
这人是段昭仪的兄长.段韶,苻漪对此人事迹是了解的,在神祖高欢时,很受器重,同高欢一同消灭尔朱兆的势力,又跟随高欢在邙山抵御西魏宇文泰,现在依然受高洋重视,留守晋阳这军事重镇。
且,等到北齐晚期时,国事整个衰败,掌握在佞臣小人身上,北周与突厥联姻频频来犯,但北齐依然守的固若金汤,苻漪认知中,就是有三个人的关系。
其一就是守晋阳的段韶将军,另二人则是斛律光将军与兰陵王高长恭。这些资讯是当初她在搜索舞蹈资料时额外得知的。
看到历史上的名人,苻漪眼睛骤然放出炽热的光芒,令某将军明明在森冷秋日,却怀疑夏日来到,流了一身滚烫汗水。
段昭仪理了理衣裙,抿唇微笑道:「不只是来看我吧,大哥你这个性,我这做妹子还不了解吗,想必是有政事才入宫。」
「真是瞒不过妹子。」段韶讪讪然地挠头,对于这样魁武威严的男人,这动作显得逗趣。「是最近突厥人又扰境,老哥我驱逐他们时,掳获几个突厥人,领了他们入宫中大牢,看能不能拷问出些情报。说起这突厥,真是小看他们了,连那令人头疼的蠕蠕国都被他们击败。」
段昭仪无奈道:「大哥真是的,这里都是姑娘家,对这些军事一窍不通,你还滔滔不绝呀。」
这话惹得周遭嫔妃们一阵银铃笑声,段韶整张脸羞得通红,别开视线时恰好对上苻漪,见苻漪神情专注地听着他方才谈的突厥,不由得对这女子感到赞赏。
苻漪此时正若有所思,蠕蠕国指的是柔然吧,她先前为了更了解所处时代,常常出入皇宫的藏书阁,读些史书记载,柔然在中国北方活跃了约莫一百五十年,在天保三年时被突厥可汗阿史那土门击败。
而突厥在六世纪开始展露头角,苻漪对于突厥的印象,便是突厥在唐朝时的大活跃,照段韶将军方才的话,突厥对北齐着实造成困扰了。
段家兄妹联系感情一会儿后,段韶因政事繁忙先行离去,段昭仪也感到乏累,进屋休息,其余嫔妃便纷纷散去。
苻漪离开盈馨宫后,独自在宫里漫步,在方才谈话中,薛嫔一直有意无意提到段昭仪的两个孩子,段昭仪则尽其所能回避话题,两人的神情非常古怪,薛嫔还对苻漪闪烁目光。
看来,薛嫔常恃宠而骄,段昭仪却一再容忍,怕是薛嫔手中握有段昭仪的把柄。
苻漪自沉思中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像是废弃许久的小宫院,枯黄的草叶横生,她默默前行,长长的杂草和衣料摩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青灰色的宫墙爬满藤蔓,偶有几处塌落,墙桓边植着几株桑树,桑叶早已落尽,隐隐只在草丛中闻得几声促织鸣,算为这废弃宫院添了几分生气。
本该杳无人声的宫院,忽然传出一阵哀嚎。
苻漪浑身一颤,这次应该不是孔雀叫声吧。待她细细一听,竟是人的哀嚎。
隐约中还有刑具击打声。难道是高洋又发酒疯吗?她现在知道,高洋酒品很不好,往往喝醉后变得昏暴,臣子们避免皇帝朝身边人砍杀,便准备许多罪犯让他动用残忍酷刑,可是会在这样废弃的地方吗?
她耐不住好奇心,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走在阴冷昏暗的通道中,行刑的声音越来越大,经过无数房间后,终于有一间房点着灯火。
苻漪悄悄探头窥看,发现几个穿著袴折服的鲜卑士兵,正拿着粗大的板子杖打几个衣衫破败的人,看那些人的穿著长相,是突厥人。她想起段韶说的突厥俘虏,看样子这些人是其中小部分。
士兵们狰狞地笑着,口中说着鲜卑语,虽然苻漪听不懂,但听语气就知是在嘲笑那些突厥俘虏。
这些士兵这样鬼鬼祟祟,想必是偷偷动用私刑,借着虐待俘虏抒发积压。
看着士兵欺压俘虏的行为,苻漪心里不好受,纵然他们是敌国人,纵然他们侵犯边境,都该保有自尊,那些人也只是顺从上位者的命令罢了。
可是她不能出面阻止,自己在宫里没名没分,若出手,反而会搅和到麻烦堆,说不准会赔上性命,只能妥协、妥协……
在她要转身离去时,脚下踩到一粒碎石,小石子立即弹开,在磨石地面滚了几圈,发出极轻声响。
心里一惊,她回首望向门内,那些士兵看来并没注意到这小动静,依然卑劣地虐待那些俘虏。
苻漪缓缓吁了口气,她又仔细看了房内,早有几个突厥人耐不住暴打,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破碎的胡服上染满血迹,还有几个人痛苦地哀嚎,当中有些人年龄尚不及弱冠,正值光辉灿烂的年纪,却与亲人生别离,早早上了战场,未死,却还要在敌国受尽污辱,求死不能。
她很难受,难受得眼中溢满泪水,眼眶中灼热得仿佛要燃烧,不想再看这一切了,但此时却有一道目光直直射过来。
仿佛于石壁中迸流而出的一汪泉水,那么清澈透然,随即跌落万丈深谷,气势万均。
那道目光来自一名少年,年龄看起来比高孝瓘还小,不到十四岁,虽然受尽蹂躏,却不像其他人痛得哀嚎,他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别人受到折辱都是一付骯脏不堪模样,只有少年巨大反差,依然保持高贵淡漠的气质。
苻漪怔楞地和少年四目相对,涌起一丝说不清的感觉,像是宿命早已将他们两人紧紧缠绕成网。
她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这样的少年绝非池中之物,不该让这耀眼光芒蒙上尘埃。
原本要离开的步伐又收了回来,乱糟糟的内心逐渐镇定,若是身为古人的李祖娥,定会为了保全生命怯懦离去,但她是身为现代人的苻漪,正义凛然是她贯彻十六年的理念,她就该自信满满站出身来。
想至此,她毅然决然地用脚踹开门,帅气十足地踏步进屋,意料中看见一屋子人惊愕的表情,她扬起一抹不羁的笑容,清越的声音吐露而出:「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