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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银戒(1)---修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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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法国,巴黎。
天色是巴黎常有的灰沉阴郁,清晨的雾气白茫茫的笼罩在塞纳河面,有别于夜晚灯火阑珊下彩光潋滟的水波,此刻的水波温驯而宁静,流淌着缠绵的湛蓝。
如果说凯旋门是巴黎的心脏,象征着巴黎人的精神,那么塞纳河便是巴黎的血液,蜿蜒在城市中,隔开右岸的繁华与左岸的文学气质,默默地见证着这古老城市数百年来的历史兴衰。
在塞纳河道的中央有处河洲,仅仅八百五十公尺长,却是一方小小的天堂。
因是盛夏,河洲两岸遍植的胡桃木、柳树、白杨木皆是一片蓊郁的绿,从疏疏朗朗的叶片间筛落点点光斑,迷幻错落。在这华丽炫目的城市中,这难得宁静惬意的河洲有个美丽的名称──天鹅步道。
同样美丽到令人心醉的,是那名在天鹅步道上作画的少女,一头墨玉般的长发松松盘在头顶,可以想见垂落的那一霎那,青丝舞动时的曼妙。
取好景后,她几乎没有犹豫就下笔,画笔好似有生命,在她手里灵动飞舞,画布很快出现一幅别开生面的景象,宝蓝、浅蓝、金绿色镶嵌成一片波光粼粼的塞纳河,远处的夏佑宫笼在清晨薄雾中,呈现缥缈的靛蓝,一切皆是剎那的光影,剎那即成永恒。
勾勒几笔后,少女搁下画笔,拿起调色刀细细调匀颜料,眼神却是停在画布上,陷入沉思。她的眼睛是银灰色的,十分纯净清灵,好像倒映着璀璨的银河。
虽是西方人的相貌,但少女有着东方的名字──苻漪,正值花样的十六岁年华,原本居于台湾,因醉心于绘画来到法国巴黎,就读当地的高中。那幅举世闻名的<日出印象>除了震慑十九世纪的绘画界,同时也启蒙苻漪攻于印象派画风,而印象派在画坛引起旋风的一处重要所在地便是巴黎。
所以苻漪怀着一个巴黎梦,她一直很努力,不管是学业还是绘画,只为了能够进入位于左岸的国家美术学院,毕业后再到蒙马特街头流浪一番,蒙马特是迥于上流社会的颓废与艳情,但也是艺术家们追寻的天堂,可能名留青史,也可能穷困不得志。
这个梦想就像当音乐家,非常有可能把她饿死,但至少就现在而言,是她生命的全部。
调好想要的色彩,再度执起笔,却是对着画布自言自语道:「唉,真的如老师所说,光影部分掌握的不错,但线条部分却弱了,果然还是该看看东方的水墨笔法……」
清晨人烟稀少,在此时段作画别是一番宁静清幽,待到日光明曦,大批各国游客从香榭丽舍大道涌进时,人声鼎沸、热闹嘈杂,便失了这番好气氛了。
不过,似乎现在就有人打扰了她的好气氛。
就在不远处,一男一女起了争执,正确说来,更像是女孩质问着男孩,男孩姿态优雅地坐在长椅上,女孩站着絮絮叨叨,若不细查,根本会以为男孩不过是个无辜的风雅之人,只是想清晨对着塞纳河浅啜一杯咖啡,却被女孩无理取闹。
苻漪抓着画笔就走了过去,对话内容渐渐清晰。
「兰弗瑞斯,你怎能这样对我?」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难掩其中的忿懑。
「我们之间从未开始,你并没资格禁止我找谁去了。」
「可是……」女孩还想反驳些什么时……
「停!」
忽然从天外插进一声喝止,两人纷纷偏头看向声音来源。
苻漪笑咪咪走向女孩,豪气地搭上她的肩,「小娜,谁欺负你了,我苻漪帮你讨公道。」
妲娜一见是苻漪,一颗心突然安了下来,抽抽啼啼道:「昨天晚上,我无意间看到兰弗和温莉在街上拥吻,当下真的又气又难过啊!但我依然偷偷跟踪在后,没想到……没想到他们最后竟然进了旅馆!」
说着说着,妲娜一张俏丽的脸蛋早已梨花带泪。
苻漪皱起了远山之黛般的眉毛,没想到事情和温莉扯在一块了,温莉也是她的同学,是富商的独生女,是住在十六、十七区的那种上流社会千金,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掌心,个性会多娇贯任性可想而知。
而眼前这名「负心汉」兰弗瑞斯也是住那几区的上流社会人,她狠狠剜了对方一眼,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她会这么仇视兰弗瑞斯不是没有原因,先不说认识期间所发生的,单就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印象深刻。
那时的苻漪不过初中年纪,还居住在台湾,只是暑假随着妈妈回巴黎的家,顺带度假,那时就像现在这般,喜欢独自一人来到塞纳河畔写生,就在她画得正专注时,一名少年打断了她,那人便是兰弗瑞斯。当时她还对兰弗瑞斯贵公子般的翩翩气质惊艳了一回,没想到对方看了一眼她的画后,不由分说就批评论足。
她简直错愕在原地。这人搞什么?莫名其妙打断她,又莫名其妙批评她的画,她承认画技不到家,但一个陌生人也不应该随意的批评,又不是她的谁,真的差劲到极点!
不过性格温和的她,还是礼貌而疏离地感谢对方指点。这样其实也就算了,只是对方生得一张招蜂引蝶的外貌,约莫是磁铁转世,突然间涌上一群爱慕者,各个挤破头想靠近他,同他说上一句话。
包围在一群女人之中,当然无法继续作画,而且被推来推去很不舒服,她只想赶紧带着笨重的画架和画具逃离,可是才一退开,后头的人便挤进去,夹在人群中也辨不得方向,只记得最后被推挤到河堤边。
不晓得是河边防护措施做得太不牢固,抑或是那群女人爱情的力量太大,还是她真是身轻如燕云云,总之,她连着画架画具一同跌进塞纳河。
事后真是一团乱,一群人互相推挤像是打群架,有人跌进水里责任算谁的,颜料画具掉进河又算污染河川,弄得警察、河川管理的、家长三方会审。她这个受池鱼之殃的无辜者还被谆谆教诲说,女孩子不要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结果最无辜倒楣的人,竟然变成是始作俑者的兰弗瑞斯!
从那次相遇起,她见着兰弗瑞斯就从没好事过。
加上他现在还伤了她好朋友妲娜的心,今日干脆旧仇、新仇一起结了吧。
她唇角弯起一丝不羁道:「原来恶人是大少爷兰弗瑞斯啊,竟然负了我们温婉可人的小娜,第三者还是温莉,她那个人除了容貌和钱财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取的了,不过你也不缺钱,所以图的是容貌啰?」
苻漪语气逐渐森冷,带上了露骨的威胁,「那么,你该如何弥补小娜呢?」
本来期待对方会表现出羞恼或生气,但对方竟然只是淡淡的轻笑。
「我已经说过了,我和妲娜从未开始,到目前为止我都未曾和任何人交往过。」他的声音清澈如晨起叶面上弹跳的露珠。
少年一头柔软发丝轻柔如腾空飞舞的羽毛,暗金色的发色仿佛是太阳殒落前最后一抹炫彩,眼眸幽深难辨,好似夜晚塞那河面上,斑斓灯火映上的细碎光波,恍恍惚惚。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明明知道妲娜对你是……」苻漪最终忍不住怒气,抓着画笔指着对方的鼻头,直肠子地把话都说明白了,「每次都是不明不白的态度,既然只想游戏花丛,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断了妲娜的期待,就不会在最后伤人至此。」
「所以妳要我如何?」兰弗瑞斯依然是云淡风清的,丝毫不在意笔头的颜料可能不小心沾到自己,油画的颜料沾到是很难清洗的。
「我要你当众镇重地、镇重地向小娜道歉,然后……让她赏你一巴掌,意思就是,不是你甩了她,是她甩了你!」
恶劣地要求完后,苻漪带上一抹恶作剧的笑容。
倒是身旁的妲娜脸上色变,「小漪……这要求太过了……」
「好。」没等妲娜支支晤晤说完,兰弗瑞斯已一口爽快答应了,干脆得令妲娜大吃一惊,苻漪也微微挑了眉。
「不过……」他又开口,「我有个条件,三天后艺术课的上台报告,你必须得到最高分数,也就是赢过我。」
好古怪的条件。苻漪一时间也摸不透他的想法,不过分数赢过他的确是难事。
「我答应,但你要守信哦。」她疑惑地蹙眉,但同时又傲强地瞪大眼。
望着苻漪半信半疑与咄咄逼人错杂的表情,他的唇角泛起一丝无奈又带着宠溺的浅笑,「会的。」
之后目光便直直锁在苻漪身上,没带任何意涵,就好像只是想这么一直注视着她。
苻漪脸皮再厚,但一直被人奇怪地盯着,也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她表情僵硬地抽搐了嘴角,暗付:兰弗瑞斯中邪了不成,干麻这样盯着人看?
最后他还是收回了目光,优雅地向两人道别后,便施施然离去。
目送着高贵华丽的大少爷坐进雪白的跑车,逐渐驶离,苻漪才迸了句,「真是太张扬了!」
她哼了声,然后转头看向中途就默不作声的妲娜,笑道,「小娜,等着赏兰弗瑞斯那家伙一巴掌吧。」
妲娜只是抿了抿唇,而后神色复杂地望向苻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