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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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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乘坐的132路公交车在天成宾馆站牌起步的时间是12点35分,这是吃午饭较晚的时间了。
这时候,在康民医院神经外科212号病房里,太阳的光辉想从南边宽大而洁净的窗户挤进来,但被窗帘挡住了,只留着一道隙。
由于受生物钟提示而蠕动的肠胃的刺激,赵宏庆醒来了。刚醒的时候,他的眼睛无力而且有些模糊,头脑里也很乱,没有任何映像,耳朵里有很多吱吱啦啦的杂音。他木然地躺了一会儿,慢慢地,他感到头部轻松了一些,耳朵里也安静了一点儿。这时他逐渐看清了屋顶,屋顶是白色的。他想辨别一下身边的环境而慢慢转动着头部,他的视线顺着墙壁转向光线较强的左边;这下,他看到了床边的输液架和那扇关着的门的上端。他意识到了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但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他不知道。
尽管如此,比起在检查室里头次醒来的时候的状态,他已经好多了。
门被推开了,一个比他的年龄小不了几岁的漂亮的女护士双手抱着一个病历夹走进来,她是在监护室的视频里看到他醒来了后过来做护理的。
她走到床前,看了看他的眼睛,从他腋下取出温度计看了看,甩了甩后装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然后打开病历夹,问道:
“头晕吗?”
“晕。”他的声音是无力的。
“有没有感到恶心,想吐?”她有点担心他说有,因为这是脑震荡患者不祥的症状。
“……没有。”
“想吃东西吗?”她顿了顿,一边做着记录一边询问。
他转动了一下眼睛,说:“ 不想吃。”
“把双手握一下。”
他照做了,没有一点障碍。
“动一动双脚。”
他照做了,没有任何问题。
“想一下今天上午你在哪里。”她的口气轻松了些。
“好像……在……滨州。”回答实在勉强。
“后来呢?”
他思索了一下:“不知道了。”
“这是正常现象,不要担心,过一段时间会慢慢恢复记忆的。”她说完看了他一眼,不是用那种职业的眼神。
“大夫,我怎么啦?”他在竭力思索着。
“你现在不用想太多,你会自然恢复记忆的,安静养伤对你的康复很有好处。懂吗?”
赵宏庆点点头。
“想把头垫高一些吗?”
“试试吧。”
她弯下腰在床架上摇动一个把手,床头斜着升了起来,升到35度角时,她问他:
“这样可以吗?”
赵宏庆舒了一口气,慢慢地点点头,说:“挺好。”
“一会儿给你送一份半流质食物,你该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就按这个红色按钮。”她指了指床头墙上一个位子。
赵宏庆勉强地侧头看了看那四个各种颜色的按钮,“哦。”他应道。
他对她说的半流质食物不太理解,但他没有追问,尽量做到安静。
护士长环视了一下病房,把病历夹往胸前一抱,朝门口走了。如果不穿白大褂,她的姿态不像护士而像一个时髦女子。
傍晚的时候,作为业务经理和亲密朋友的宋子阳独自一人来到212病房。
床边已经没有了点滴架子。浅咖啡色的文件包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有一只钱夹和一串钥匙……
赵宏庆平躺在床上,神智已经基本清醒了,记忆力也恢复的很快,但人仍然显得很疲惫。
宋子阳坐在他床右边的凳子上,据自己了解到的尽量详细地向赵宏庆讲述了刘老太太和大伙儿救他的过程,就像讲了一个故事一样。当他最后讲到已经了解到了老太太家的地址的时候,赵宏庆问到了开巡逻车的那帮哥们的单位,宋子阳说这个不用担心,已经联络上了。他还告诉他“小夏”(他们是这样称呼那辆夏利N3的)已经被拖到122事故处理中心了,并已经向中国人寿保险公司报了案。等等。
“这些天你要受累了。”赵宏庆慢慢地说,看了宋子阳一眼。
宋子阳摇摆着头微笑了一下,示意赵宏庆的这话说得多余。接着他问道:
“滨州的活,最后搞定的工程面积你还记得吗?”滨州的工程的相关信息,他前天就在赵宏庆从滨州打给他的电话里得知了,他是想测试一下赵宏庆的记忆力。
赵宏庆思索了一会儿,说:
“没记忆了,”他瞥了瞥床头柜上的文件包。“应该在包里的吧。”他有点自信地说。
“最后合同签下来了吗?”
他的记忆远没有恢复到近几日的细节,他在全身心地追忆着。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出了“签下来了”这四个字。这个重大的信息已经装在了他的心里。
有心志的人,在大脑思维一时做不到的时候,只要他全身心地努力,他的有微弱但确切的智慧的心脏往往会给出一份提示,并让他确认这份提示(这也是生理学领域正在深入探索的一个课题)。
宋子阳伸手把浅咖啡色的文件包打开,把合同中属于自己管理范畴的几页看了看,放进了自己深红色的文件包里。
“东营天香茶楼二楼的装饰工程快要完工了,我听魏老板的口气,他原来计划明年秋天重新装修的三楼想在今年就给咱做,” 他对赵宏庆说。
“好,很好。”
“这些事你就先别操心了,说给你听是想让你高兴高兴,你先养好伤再说。”
赵宏庆有点懊恼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对他说:
“近段时间你会很忙,子阳,真的让你受累了。”
“什么话?庆哥,”他说着把头撇向一边,补了一句:“见外。”
“你去做你的事吧,我想睡了。”他是不想耽误宋子阳的时间,他的宝贝儿子还不到一岁。
宋子阳伸手在赵宏庆胳膊上紧紧地握了握,站起来把自己的文件包往胳膊肘里一夹,走出了病房。
宋子阳的老家是烟台市,他是学设计专业的,24岁从山东大学艺术系毕业;毕业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找到适合的工作,一直在老家郊区的一家小企业打工。他听说东营的发展很快,机会比较多,便来东营寻找机会。在前一任老板那里,他认识了作风泼辣,工作扎实,为人诚恳而大方的赵宏庆;俩人通过一年的交处成了哥们儿。当赵宏庆向他吐露想自己出来干的时候,他向赵宏庆也吐露了心声,他说:不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跟着你。就这样,哥儿俩另起炉灶,赵宏庆投资做老板跑市场,宋子阳获2成的股份,负责技术和管理业务。俩人铆足了劲儿,要干出个样子来。
赵宏庆这一受伤住院,真的够他受的。从13日以后一周的时间里,宋子阳只在晚饭和睡觉的时间才回到金大地装饰商贸城的公司里,他不停地在康民中心医院、122中心、中国人寿保险公司、天香茶楼……之间穿梭着,而且比较顺利地组建了一支让赵宏庆感到很满意的装饰队伍并派往了滨州市。
第八天的上午,在滨州的施工队长给宋子阳和赵宏庆都打了电话,告知开始施工了。
这些天里的一件事让宋子阳在工作日志里特意地记下了一笔:当初在给夏利N3上保险的时候,赵宏庆勉强地听从了业务员的特意推荐,为新车购买了车辆损失险(否则的话,这次事故的损失真的可就大了)。
这辆车除了发动机基本尚属完好外,整个车体,包括大架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保险公司勘探员的取样评估与交警的鉴定书基本一致;伤损程度正好定在现车价值的75%左右。这样一来,保险公司在给受保险人进行旧车修理、还是新车赔付的问题上也犹豫不定。从原则上讲,二者皆属于执行范围内。如果想获得新车赔付,被保人就需要做一点额外的工作。宋子阳从业务员那里得知此信息后,马上托人说情;车险部主任在听完此次车祸的前因后果后,一拍桌子,当即就向上一级部门递交了新车赔付的申请报告。结果当然是让人欣慰的。
另外,在办理完了新车赔付手续后,宋子阳听从了业务员的建议,没有半点犹豫地为新夏利的两个前座购买了保额为3万元 “车上人员责任险” 的保单。
康民中心医院里,来看望赵宏庆的人从第三天开始就络绎不绝。除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以外,大多是要好的朋友,其中有几个私人关系很不错的工商税务部门的业务员,也有两个有点实权的政府官员;当然,还有两个一厢情愿地独自约定时间的女性朋友。
免得引起家里人不必要的担心,赵宏庆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陕西那边。
让张大夫一直防范着的呕吐和再度昏迷的现象没有出现过,更可喜的是,基于赵宏庆强健的体格和良好的医疗条件以及精确的治疗方案,他恢复得很快。第四天就在他的要求下转入了普通病房。
23日这天他要求出院,但迫于宋子阳的强烈要求和张大夫由衷的建议,通过通盘考虑和共同协商,他们把出院的日期预定在了4月30日的下午5点,这是赵宏庆所能容忍的最宽期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