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缘之紫禁一梦》苜兮

4、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康熙37年
　　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刚刚停下，潭柘山被皑皑白雪覆盖，更显肃穆。这山上的潭柘寺前一年刚刚被康熙赐名为岫云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历史悠久，辉煌壮丽。
　　璃霜沿着被雪掩盖的古道向山上走去，身边只有贴身侍女泠儿。也许是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举目看不到其他香客，只留下璃霜和泠儿一前一后两对脚印。
　　进得大雄宝殿，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在外面被雪晃了眼，璃霜有些不适应，半晌才缓过来。香案前，没有熟悉的黛青色长袍的背影。
　　三年前，璃霜随安郡王福晋佟佳氏来潭柘寺祈福，住持震寰律师说她颇有佛缘。而她也很喜欢潭柘山的景色，对于平时无法出府的她，那是种自由的色彩。虽然不信佛，但从那以后，她经常以拜佛的借口来潭柘寺。对于震寰律师所说的有佛缘，她却一直不相信，连佛都不信又怎么可能会有佛缘呢？毕竟是以着拜佛的借口来的，她还是会在佛前跪拜，有时与震寰律师品品茶谈谈佛道，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坐在寺院东路的猗轩亭内，看着山间寺中景色，静静心宁宁神。后来她发现，在大殿中常能见到一个身着黛青色长袍的男子，他似乎与震寰律师也是相熟的，璃霜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有问过，只是见多了，每次来寺中时会想到他在不在，竟也成了一种习惯。
　　摇摇头，把这种念头甩掉。今天是二月初十，胤禩的生辰。她是来求胤禩平安的。
　　璃霜走到那巨大的佛祖塑像前跪下。虽说不信佛，但这次璃霜是虔诚的，只要是与胤禩有关，不管有无用处，她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拜过了佛，璃霜与往常一样，来到了猗轩亭。雪后的世界纯粹而干净，打发了泠儿去进香，璃霜独自坐在亭内享受着这份安静，算着今年已经是康熙37年，终于要盼到和他在一起了，有一些紧张，以及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畏惧。虽说知道历史，但不知道每一天的细节，也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不会有什么改变，只能每一天都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步走错，会后悔终生。
　　风吹过，松树上的雪簌簌落下，在空中飞旋，恍惚着璃霜的思路。
　　命运即将和胤禩完全联系在一起了，相伴的日子，至少还有近30年，璃霜这样想着，觉得安心一些。忽然想起前世的一句歌词，“今生已不再寻觅”，便轻轻哼唱起来。
　　前世的记忆明明应该很遥远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璃霜自莫名掉进冰洞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上，记忆力就变得出奇的好，玛雅末日那天记得的事情就一直都在脑子里不会忘记了，而这一世虽不至过目不忘，但只要记下了的东西就无法忘记。
　　“如花似梦是我们短暂的相逢缠绵细雨胭脂泪飘落巷口中悠悠听风声心痛回忆嵌在残月中愁思恨爱生难重逢沉醉痴人梦今生已不再寻觅失去的容颜叹息冷清化一场游过往只剩花前痴梦寂寞画鸳鸯相望，是我在做多情种情深已不懂人憔悴，消散烟雨中。”
　　其实除了那一句“今生已不在寻觅”，别的歌词倒没有与现下她的心境相呼应，不过就是随口哼唱出来了。
　　待到唱第二遍高潮的时候，突然听到有箫声响起，与她的曲调遥遥相和。有人？璃霜疑惑了一下，却还是和着那箫声把这首歌唱完了。
　　循着箫声望去，却见亭后一位青年颀身玉立，手中正握着一支玉箫，无论其眼神还是嘴角的弧度，都让人感到温和舒服，白色银纹的长袍，与他背后的白雪融成一片，晃得璃霜微眯了眯眼。也许是刚才想得太出神了，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这青年让璃霜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她一时却也想不起来，只呆呆的看着他出神，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恕在下冒昧，打扰了姑娘。”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不带一丝轻佻，只让人觉得十分诚恳。他的声音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温和而清朗。璃霜回过神，不再纠结于那种熟悉感，才想到他的衣着打扮，以及那支玉箫，都说明他定不是普通人。
　　璃霜正想得出神，也没开口回他的话，那男子看她只愣愣地站在那，绞着手里的帕子，也觉得有些许尴尬，“姑娘唱的曲子我第一次听到，甚为奇妙。”
　　璃霜觉着这句话也有些耳熟，想想似乎是前世小说里的常见戏码，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遇到，便笑笑，也不理他的话，只说：“公子的箫吹得真好。”
　　璃霜对这陌生男子也没什么兴趣，只想找个借口快点脱身，她向远处望望，刚才遣走了的泠儿，怎么还没回来。
　　那男子看到她客气而疏离的态度，又看她视线往远处飘去，想来她是在此约了人，也许是哪家小姐与情郎在此偷偷相会也说不准。只是刚才她唱的歌词这般凄苦，分明是与心上人难以相守。男子想到这，忽然发现自己想多了，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今日路过这里听到歌声吹箫相和，本就是一时冲动，不该再有什么瓜葛。
　　却说璃霜往远处这么一看，还真看到一个人匆匆往这边赶来，心想着今天还真奇了，怎么这么多人到这里来。待到那人近些，才发现身影有些熟悉，竟是保泰。
　　保泰看到她，也不惊讶，开心地喊了一声，“璃霜。”然后，他才注意到璃霜面前的男子，待他转过身，保泰一下子变了脸色，“八阿哥！”
　　“八阿哥？”听保泰这么一喊，璃霜比他更为惊讶，面前这位陌生男子就是自己惦念了这么多年的八阿哥爱新觉罗胤禩？小时候曾经见过一次，但毕竟有些遥远了，怪不得觉得他有些眼熟。自己的身份已经是准八福晋，只是没想到两人居然要在这种情况下相识。
　　保泰看她这般疑惑与惊讶，才知道她们二人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只尴尬的笑笑，说：“是的，这位便是你未来的夫君八阿哥，”然后又对同样一脸疑惑的八阿哥胤禩说，“这位便是安和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
　　胤禩与璃霜两人彼此相望，都有些惊讶与尴尬，而一旁的保泰却是有苦说不出。原来自从璃霜订婚之后，他们见面越来越少，他十五岁被封为世子后也领了职务，逐渐参与政事，也与八阿哥胤禩有了接触。胤禩颇得保泰的父亲裕亲王福全的赏识，他的才品也逐渐让原本因为璃霜而有些抵触心理的保泰心服口服。虽说因为与璃霜见面很少，而且又有着八阿哥的缘故，保泰对璃霜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心思，但这日他有事去安王府，无意间听说璃霜要去潭柘寺祈福，思量再三还是找来了这里，只是没想到竟遇上了八阿哥。
　　璃霜给胤禩见了礼，怕他误会，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微侧头，沉默地站在那里。胤禩看着保泰和璃霜两人，抿着嘴，也不说话。保泰见到这局面，直后悔自己跟了来，便对胤禩说：“额娘前些日子来寺里许了愿，今日要来还愿，我瞧着雪太大了，怕有个闪失，便代她来了。八阿哥也是来理佛的吗？”
　　胤禩还是温和的口吻，“九弟十弟一早就嚷嚷着来看雪景，我便带他们来了，这回儿也不知跑哪去玩了。”
　　三人正说着话，冷不防有三枚白色不明物体呼啸而来。
　　璃霜忙掩面躲闪，却没有痛感，正疑惑着什么时候自己挡雪球的能力大涨了，抬头看到胤禩在擦玉箫，原来是他用玉箫挡下了砸向她的那一枚雪球。
　　“多谢八阿哥。”璃霜福身谢过。
　　保泰只能无奈笑笑，刚刚自己也伸手为她挡了一下，只是比八阿哥慢了一点，感受到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只觉得背上一阵发凉，八阿哥可千万别误会了。
　　却听胤禩说：“还不来向郭络罗姑娘赔罪。”
　　院墙后面跑出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笑嘻嘻地说：“八嫂好。”
　　第一次听别人叫自己八嫂，璃霜有些赧然。原来这两人早就藏在这，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想起刚刚胤禩说是和九弟十弟一起来的，想必便是这两人了，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礻我。既然他们叫她八嫂，璃霜也就点点头见了礼，说“九弟十弟。”其中一个人却说：“八嫂认得我们？那你猜猜我们谁是老九，谁是老十。”
　　璃霜求助地看了眼胤禩和保泰，胤禩只笑而不语，保泰表情有点奇怪却也没有提供帮助的意思，她只得无奈又看那两人，两人年纪相仿，身高也差不多，前世见过两人的画像，但那都是年老时画的，而且中国画向来写意，完全找不到与画像的共同点。两人都笑嘻嘻地看着璃霜，她只觉头大，比来比去，觉得其中一个人更清秀一些，前世小说给自己的印象是老九更阴柔一些，便问他：“你是九阿哥？”
　　就见两人放声大笑，开心地不得了，也没注意到她的称呼已经变了，“错了错了，这才是九哥。”那个璃霜觉得清秀一些的男孩子说，璃霜有些沮丧，看他笑的样子，真不知道刚才怎么会脑子进水觉得他清秀。
　　看着九阿哥十阿哥通红的手和身上未干的雪迹，胤禩说：“都多大了，还打雪仗。”
　　璃霜还“记恨”着刚才两人的“捉弄”，听到胤禩说打雪仗，也不管淑女形象，一俯身抓起一把雪向十阿哥砸去，九阿哥见状指着十阿哥笑，却不想自己脖子感到一阵凉，已经受了突袭。九十对视一眼，只一瞬，几乎同时俯身也抓起雪向璃霜打去。璃霜以一敌二，对方又都是男士，有些招架不住，身上已经挨了不少雪球，便喊：“这么打这不公平。”老九老十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要收手，却又被璃霜的雪砸到，不由恼怒，继续战斗。
　　璃霜笑嘻嘻的躲到围观的胤禩和保泰的身后，直喊着，“不公平不公平。”
　　保泰看着璃霜，想起来小时候和保绶三人一起打雪仗的日子，她也是躲到自己的身后，逃开保绶的雪球。俯身也抓起一把雪，加入战斗。那边十阿哥的雪球打到了胤禩，胤禩也开始还击，局势终于变成了三打二。
　　不过后来九阿哥的雪球误伤了十阿哥，保泰不小心砸到了璃霜，起了不少内讧，后来也就没有了阵营，只一片乱打，凌乱了一地的白雪。
　　十阿哥蹲下拾雪，一起身却被璃霜的雪打得满脸冰凉，雪水直往脖子里流，待抹去眼前的雪，发现璃霜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摆着手对拿着雪虎视眈眈的九阿哥说着“不行了不行了，不玩了不玩了。”看到九阿哥有些犹疑，十阿哥有些气恼，抓起一把雪也扣向璃霜的脸，而她却只是拿出手绢擦擦脸，并没有还击。十阿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大家都停下了，围了过来，璃霜拍拍手站了起来，老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戒备着。
　　八阿哥看看璃霜，她鬓边的头发都被打湿，紧贴着腮，头发有些凌乱，朱钗也已歪斜，一双手被冻得手通红，狐裘披风也被打湿了，但那沾着雪水的睫毛下亮晶晶的双眸、对着老十含笑的朱唇都让她并不显得那么狼狈，至少比起老九老十是占了上风。
　　八阿哥拍拍还意犹未尽的老十，说：“天色有些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八阿哥的小厮拿来他的披风，他接过，走到璃霜身边想给她披上，却被璃霜躲过，指指自己身上的披风说：“我没事，这狐裘披风不透水。而且……”她略一停顿，接着说：“府里人看到也不好。”其实后一句她本是想说怕胤禩冷，但毕竟还是没过门的姑娘，这句怎么也说不出口。
　　八阿哥见她推辞，也没坚持，那边老九老十的小厮也已经给他们披上了披风，泠儿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回来，只有保泰一人来的，倒是显得有些孤单。
　　几人一起往山下走，待得到了马厩，几人牵了马，璃霜和泠儿要上马车，八阿哥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老十在旁边笑着起哄，“是啊，八哥得送八嫂回去。”
　　小厮却在一旁提醒：“爷，惠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用晚膳呢。”
　　看天色确实有些晚了，胤禩有些迟疑，却听保泰说：“我送郭络罗格格回去吧，正顺路。”
　　裕亲王府与安王府是邻居，这大家自然都知道，胤禩便说：“额娘还在宫里等我，不便送格格回去，那便麻烦你了。”
　　几人道了别，璃霜上了马车，却又探出头，对胤禩说：“八阿哥，生辰快乐。”
　　看着前面绝尘而去的一行人，璃霜坐在慢慢前行的马车里思绪翻飞，好久没有这样无拘无束了，可大婚之后，进了那重门深锁的皇宫，这样自由的日子更难了吧。必须小心翼翼，不得行差半步，她提醒自己。又想起刚刚胤禩只提惠妃作额娘，今天是他的生辰，却不是与现在只为庶妃的生母卫氏共进晚膳，该是有多少无奈呢。
　　璃霜习惯性的伸进袖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帕子不见了，也许是刚刚打雪仗的时候弄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