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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风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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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严城城角一座破败的茅屋内。
月白的袍子依旧整洁,修长素白的手指捻着一支细细的狼毫,一笔一划的描画着桌上的丹青,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清俊而素静。
“听说太后三日后要让凉王的女儿入宫游园。”虽是说着,却不曾停下笔。
站在门口的玄衣男子淡笑一声,漆黑的眸子里射出精光。
“想必那太后也是明了其中利害关系。凉王心狠手辣,办事更是狠绝,唯有一女为其软肋,自是要好好把握。”
正描画着的青年也不答话,神态颇为认真,待画中美人最后一只赤足毕现,才缓缓开口。
“那逸飞你准备如何应对?”
转身坐下的玄衣男子冷哼一声,便道:“自是不得让其入宫。现下皇帝对我是犹如救命稻草,我说一便是一。我只需轻轻一点拨,那杨紫清便入不了宫。”说着眼眸中便染上狠厉,伸手间竟将桌上的一只笔生生掰断。
“啧啧啧啧,你看看你。唉……”素雅青年面带痛色的拿起那支断笔,说道:“唉,我这卖半天字画才得这一支上等狼毫。怎的这么不小心!”
段逸飞轻笑一声,便道:“还真成了那穷酸的王秀才?”又转到桌前道:“湘远你已见过了那凉王之女?”叶湘远画中的俨然是那日身着青色蜀锦小袄的杨紫清!
叶湘远也不答话,并不提及那日与紫清之间的邂逅,慢斯条理的收理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待他收拾好了,才转身道:“这杨紫清也算得一奇女子,倘若是入了宫,确是可惜的紧。”
段逸飞一甩衣袖,不屑道:“再是难得的女子,也是凉王狗贼的女儿。”
一边的青年摇摇头:“这杨紫清入不了宫,凉王便肆无忌惮。有朝一日谋权夺得大位,你等再发动兵变,既是杀凉王,报得家仇,又得美名。若是不期然,说不定还能登上大殿,君临天下。真是一举三得啊。”
一边的段逸飞也不因他这般直白而气恼,一拱手道:“知我者,湘远也。”说罢便转身离去,未曾打过一声招呼。
留在茅屋的男子看着玄衣男子走远,转身来到桌前,拿起那枚小小的令牌放在手中摩挲着,温润的脸上带了一丝看不透的神色。
……
黑色绣金纹的大绸面,八匹枣红良驹,四角挂着一尺多长的明黄流苏,随着律动来回摆动着。虽是不快却四平八稳的在官道上行驶着,街上自动闪出了一甬道,没有一人敢挡在马车前面。
宫辇内,一袭素白的少女端坐在主榻上,眼神空冥,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入了宫门,也无侍卫前来阻拦,就这样驾着马车驶进了宫闱内,路边的宫女纷纷回首,叹道,是谁得了如此皇恩浩荡?
栖凤宫内,一身华贵宫服,容颜美艳却掩不住那份苍老憔悴的妇人,转身看着跪在下首的妙龄少女。眼角一垂,轻叹了口气,却没有人任何人发现。
“清儿拜见太后娘娘。”不卑不亢的清淡语调,让太后已经有些许细纹的眼角微微一挑。
“嗯,起来吧。”
虽是太后专人去请紫清来,却只是淡淡的问候了几句,问了问年龄等等,便不再言语。想必也是因凉王在朝中势力盖主,太后心中气恼却也无能为力,所以面对紫清的态度虽算不上不好,却也是热情不起来吧。
紫清始终未曾多说一句,毕竟一个是统领后宫的正主儿,一个是玲珑剔透的佳人儿,有些事情不需言语也都心中肚明罢了。
在栖凤宫内坐了半晌,太后略显疲惫,淡淡道:“清儿你去园子里逛逛吧。一会儿子皇帝来了,让他也见见你。”话罢,便转身进了侧殿,只留下了一个宫女为紫清指路。清儿心知太后意图,也无反应,只是跟着宫女游了园。一路上宫女也不主动答话,两人少有言语,就这么静静的走着。
说是游园子,却是被带到了皇帝日常的起居宫殿安阳宫。
紫清看着面前的高大宫殿,虽是心中不快,却还是迈步踏了进去。身后的宫女早已不知退向了哪里,紫清只得一人慢悠悠的在殿里溜达,却有了些不知坐立之感。
一缕清风吹得薄纱一扬,在正殿一侧露出一把古筝。紫清正值无聊,缓步过去。
上好的金丝楠木,下方雕了些许暗纹,仔细观看才知乃是一株君子兰,剩下毫无装饰,清新素雅。紫清看了忍不住心里喜欢,纤指一拨,声音浑厚而清醇,便落座软榻,轻声弹奏起来。
“段大人请留步!”景环宫外,一位宦官尖声叫住走过的玄衣男子,男子转头一看,脸上的肃杀之气却将那位宦官吓得险些跌下台阶。
“于公公何事?”大概是因为刚刚在朝堂上被凉王弹劾的有些气恼,这会儿段逸飞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彬彬有礼,只是直言问道。
“呵呵,段大人请留步。”笑的一脸谄媚的于公公赶忙走上起来,作了一揖,段逸飞微微颔首,于公公才起身站定,清了清阴阳不明的嗓子道:“段大人,皇上让老奴在此等候大人,说是有要事相商,让您在安阳宫内等候,皇上一会儿就来。”
段逸飞剑眉一紧,想必这皇上又是去了那琴瑟殿探望那位已在弥留的琴妃。深黑的眼里没有任何神色,唇角露出一抹淡笑,细看却是带着不屑,为一女子竟如此痴迷,果真是位必亡之帝。
“那还请公公带路。”
谁料想还未到安阳宫,这于公公就嚷嚷着肚子疼,说要去茅厕,段逸飞也未觉得有何不妥,便自行进了安阳宫。
黑底软靴刚刚踏入了安阳宫门,就闻得殿内一片琴瑟之声,音之清冷使闻者不禁动容,却是婉转至极,令人欲罢不能。
段逸飞就这般停在殿外,直到那琴声断了才缓步入内。
紫清正专注的回味着刚刚的弹奏,心想着这琴确实音质纯净,轻抚着琴身,嘴角还溢出淡笑。
随着“啪啪”两声,只见墨绿发冠高束,一身玄衣,修长而又强健的男子拍手走进来,英挺不凡的脸上带着些许幽深。
“早听闻紫清郡主琴技不凡,没想到在下居然有这般荣幸能闻得这天籁之声啊。”虽是在夸奖,从眉眼到耳腮却没有一丝笑意。
紫清心中冷笑,早闻我琴技不凡?若是自己没记错,自从自己回到中土还未曾在人前奏过琴瑟。虽是心中有另番思虑,却还是起身,微微一笑道:“段大人过奖。”
段逸飞看着眼前的女子,既不像第一次的浓妆艳抹那般庸俗,又不同于上次在饭馆偶遇的那般灵动天真,反倒是一身素白显得气质清冷,整个人如同仙人一般美丽而虚幻,却又不敢上前亲近。段逸飞狭长的眼睛不由的眯了起来,心中也不名所以的升起一丝怒气,便道:“郡主这般,可倒是煞费苦心啊。”淡淡的语调,却带着重重的讥讽。
紫清黛眉微皱,第一次正眼看着面前的英伟男子,气度不凡,却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面容俊美却蒙着阴厉。心中明了他是在反讽自己费尽心机企图用琴声来打动皇帝,她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只是低头喃喃道:“倒是把好琴。”
男子未曾想到紫清是这般反应,正欲再次刁难,却闻得一声“段卿!”一身明黄便入了殿。
“微臣参见皇上。”几乎是毫不迟疑的,男子便俯身下跪,面色正直却带着忠诚。哪里还有刚刚与紫清周旋的凌厉狡猾?清儿看着这个男子变色龙似的模样,心中一叹,年纪轻轻心思却这般灵活,加上睿智不凡,再有了皇帝的赏识,爹爹怕是遇到强手了。
待皇帝将段逸飞扶起,才看到了一边立着的杨紫清。
面前的这位女子虽是低垂着头,但身形纤细,一身白衣更是把其整体勾勒的那般袅娜,煞是迷人。
年少的皇帝自然有些兴趣,缓步走到紫清面前,便道:“你是?”
紫清闻言,定了定神,抬头看了这位可怜的皇帝,面容平凡并无帝王的气度,反倒有些懦弱之色,心中不由的失望了一把。
肤如凝脂,唇瓣微红,眉目如画流转着光华,看得皇帝竟一时痴了,然而女子之后的一句话却是将皇帝已经升腾起来的心思,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凉王之女杨紫清见过皇帝陛下。”说完便深深的行了一礼。
段逸飞看着皇帝眼中的精芒倏然冷凝,心中不禁暗笑。纵然你倾国倾城,天香国色,也敌不过男人间的较量啊。
皇帝心中暗自叹息了一下,往前走两步,转身背对着紫清,淡淡道:“嗯,起了吧。”
女子起身,心知皇帝的态度,又看到段逸飞的神色,兀自眼神一凛,便道:“小女奉太后之命前来游园,便入了这安阳殿。望陛下恕罪。”嘴里吐出请罪的话,语调却是不卑不亢,因为她也知皇帝不会,也不敢治她的罪。
果然,皇帝杨义昭大手一挥,淡淡道:“罢了罢了,先下去吧。待会儿让于安送你回府吧。”
紫清也未回应只是淡淡的回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殿内只留了皇帝与段逸飞两人。
沉默了半晌,皇帝问道:“段卿看这紫清郡主如何?可配的上作这大严一国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