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玉江浅》苏苏玛丽

3、3、遗失的孩子

　　艾太太本姓赵，单名一个容字。父家很有势力，曾是艾镇的府尹，现在升官去了荣城。
　　赵容嫁入艾家十年，流产过一次，据说她的身体是在她小产后日渐不好的。

　　在这个大宅子里，赵容只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余浅见过一次。但余浅看得出来赵容与那个孩子并不亲厚，那孩子平时都是王妈在照看。

　　余浅坐在床前为赵容诊脉。
　　余浅能够感受到，此刻的赵容没有了任何活力，一切都如同一滩死水。木头置于框中便是困，何况是心呢？
　　赵容被困住了。

　　“余大夫，您说太太怎么就这样了呢？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啊！”王妈声音哽咽，她不知哭了多久了。
　　她是第一个发现赵容不对劲的人，她早上来服侍赵容起床时发现赵容怎么也叫不醒，然后她就慌了。

　　“太太服了我给她的药了吗？”余浅结束了诊脉问王妈。

　　王妈想了一下然后说：“没有，太太说她感觉好了一些了，所以就没服。”

　　余浅点了点头。
　　“太太目前没有任何生命危险，至于一直不醒的原因......余浅医术浅薄，也弄不清楚。但如果长久下去，一定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
　　余浅淡淡地下着结论，她只是在陈述着这样一个事实。

　　事实都是冰冷的。
　　就像，你的父王已经死了和今天中午吃苜蓿柿子，这两者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区别只在于，你是否接受。

　　“怎么，怎么会呢？太太怎么会不愿醒来呢？余大夫，您可要救救太太啊！”王妈显然就是不接受事实的那一方，所以她才会不停地央求余浅。

　　“这……”余浅做出了为难的样子，她对王妈说，“王妈，虽然我也很想帮太太，但余浅真的不知道太太到底为何如此。”
　　余浅话到此处突然顿住了，她的眼睛定在了王妈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余浅看到的是一个孩子，一个男孩子。
　　他也正用他清澈的眼睛看着余浅，那么看着余浅。
　　但，铃----他又消失了。
　　像是在玩捉迷藏的，调皮的孩子。余浅隐约看到他的右手腕上系了一个青铜铃铛。

　　余浅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可以看见他。

　　“太太当初是因为什么小产的？”几乎是下意识地，余浅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妈的啜泣中断，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双目瞪得老大，惊恐地看着余浅。
　　她就那样怔在那里。

　　余浅大概明白了一些，看起来是一些深宅里不可说的事情。
　　对于这些，余浅并不想接触太深，于是对王妈说：“我前几天给太太的药以后也不要给太太喝了，我今天回去会给太太配新药，太太目前不会有任何危险。”

　　江儿乖乖在外面等着余浅，见余浅出来也没什么太热情的表示，只是脸冲着余浅在原地站着。

　　“娘娘，是要走了吗？”见余浅走得近了，江儿开口问道。

　　“是啊，怎么了？”余浅牵起了江儿的手。

　　“没什么，”江儿摇摇头，盯着一个方向望了一会儿，见什么都没有后才继续说，“只是刚刚有个小哥哥一直在我旁边，后来他就突然不见了。”

　　“是什么样的小哥哥呢？”余浅与江儿慢慢地往外面走，耐心地问着她。

　　江儿没有马上回答，应该是在回忆。
　　好半天，江儿才缓缓地说：“是手腕上系着一个铃铛的。”
　　余浅握江儿的手猛然一紧，她停下脚步，看着江儿，江儿却看向前方。

　　“娘娘，你看，他在那。”江儿指着前方说。

　　余浅看过去。
　　那里确实有一个孩子，就是余浅在房里看到的那个，只不过这一次，看得更清晰。
　　而且，这个孩子的手也被人牵着，是一个撑着红色油纸伞的少妇。

　　少妇穿着海棠色的罗裙与余浅相对而立，她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小孩子也笑了起来，身子一颤一颤的，手腕上的铃铛铃铃地响起来，好似来自地狱的催魂咒。

　　余浅深深地皱起了眉，那个女人让她感觉到了强烈怨恨的压抑，甚至，有些让她喘不上气。

　　“啊---！”
　　身后的房里传出赵容凄惨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伴着铃铛声，最后歇斯底里。

　　“余大夫，余大夫！”王妈满脸冷汗地跑出了，大叫着余浅，“余大夫，快救救太太吧！”

　　余浅的心猛烈地跳着，她看了一眼对面，然后冲回了赵容的房间。
　　赵容还在屋中叫着，余浅则开始在赵容的屋子里东翻西翻，却找不到她要找得东西。
　　她又扑向赵容，掀开被子，终于她看到了赵容的右手腕上系了一个跟那孩子一样的青铜铃铛。

　　余浅随手抄起一个硬物向铃铛砸去。

　　铃铛，碎了，赵容也不就再叫了。

　　余浅长出了一口气，但也在瞬间脱力瘫坐在地上。她的衣裳被汗水阴湿了。
　　江儿把着门框看着坐在地上的余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海棠少妇和小孩子则站在江儿后面，少妇恶狠狠剜了余浅一眼后和那孩子一起消失了。

　　一切，归于平静。
　　压抑的感觉也消失了。

　　赵容不再喊叫，她头上的冷汗也渐渐消退，若不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否则余浅真的会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余浅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

　　“娘娘，消失了。”江儿冷冰冰的声音在余浅身侧响起，余浅这才发现江儿也跟了进来。

　　王妈似乎也刚从巨大的惊恐中醒过来，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却对着地上余浅敲碎的青铜碎片跪了下来。
　　她双手颤抖着拾起那碎片，仿佛那是极为珍贵的圣物。
　　然后，她开始放声大哭，嘴里还不清不楚的念叨着“这么傻”一类的话。

　　余浅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看着有手忙脚乱的侍女匆匆从门外进来。

　　赵容是在天完全黑后才醒了。
　　余浅一直没有走，她待在艾府里，把前几天带给赵容安神药里的当归全都挑了出去。
　　这真的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药挑好后余浅就让侍女那去煎了，等赵容醒了好给她服用。

　　当归，当归，却又是否应归。若不应归，归来便是灾难。
　　余浅有些明白了。

　　江儿在余浅挑药时就表现出十分困倦的样子，于是就有侍女找了张小床，让她在余浅旁边睡下了。
　　此时余浅闲了下来，在昏暗的烛光下，她看着江儿毫无生气的睡颜。
　　她似乎连呼吸都是那么的浅，仿佛没有一般。

　　余浅一直知道她的江儿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孩子。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余大夫，太太叫您过去。”余浅正想着的时候，一个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知道了，这就过去。”余浅把目光从江儿身上，对门外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