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色巧颜》薄君

3、第三章

　　过了月余，唐润的腿渐渐好起来，可以下床扶着东西走动了。巧儿请大牛做了一个拐杖，让唐润柱着，时常扶着她在院子走走，不用总闷在屋里。
　　这天，巧儿把唐润扶到屋外，在门旁的石凳上铺了小褥，让她坐在上面晒太阳。从远处来了个人隔着栅栏跟她们打招呼，一个月来，全村人都知道巧儿收留了一个受伤的漂亮姑娘，每次见到她在院子里，都热情地跟她到招呼，从没有人欺生，虽然这里的人很穷，可是很朴实，住在这里少了份身为陌生人的不自在，这让唐润心生感激。
　　打招呼的人，巧儿叫她五婶，看她急匆匆地走过来，问道：“五婶，你这是去哪呢？”
　　五婶有些愁苦：“你大萍姐，托人捎了封信来，捎信人明天就走了，我想让高夫子帮我看看信再回一封，可高夫子上山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高夫子是村里的大夫，也是村里唯一识字的人，他不是本地人，二十多年前来的这里，因为读过书又会看病，全村人都对他很敬重，平时哪家有事需要写个什么东西的都找高夫子帮忙。高夫子也常进山采药，但他与巧儿不一样，他都是进山深处寻找些罕见的草药，所以高夫子进一次山，有时会三五天不回来。
　　大萍是五婶的女儿，去年嫁到百里外的西镇，现今兵荒马乱的能捎个信真不是个容易事，偏赶巧了，高夫子进山了，五婶很沮丧，巧儿也帮不上忙，忧心忡忡的说：“那不好办了，只能捎口信了。”
　　“是什么，我帮你看看吧。”唐润在一边本没想多事，可是看到巧儿皱着眉的小脸，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巧儿惊喜回头：“阿姐识字？”
　　唐润点点头，巧儿高兴的说：“太好了，五婶你把信拿出来让阿姐给你看看吧。”
　　五婶自是欢喜得很，将信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唐润。唐润帮她把信读了一遍，又根据她的意思写了回信，等到五婶千恩万谢的离去，巧儿蹲在她身旁，双手杵着下巴，仰头看着她，黑亮亮的眼睛里含着敬慕，唐润被她看得有些脸红，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嗔道：“小丫头，看着我作甚？”
　　巧儿呆呆道：“阿姐，你好有本事。”
　　唐润呵呵笑道：“哪里有什么本事，认识几个字罢了。”
　　巧儿一本正经得到：“阿姐懂得好多事，会识字就是个有本事的人，村里除了高夫子就阿姐识字，阿姐还长得很好看，所以更厉害，阿姐教我识字好吗？”
　　“好。”唐润听了，心里有些莫名高兴，在月影阁时，人人追捧她，用尽形容美貌的词汇讨好她，可她从来心无波澜，云淡风轻，今巧儿这句简单的“长得好看”没任何色彩，却让她心中升起小小的喜悦。
　　不久，准备嫁女儿的李三婶听说唐润有本事，也来寻她帮忙写了些喜贴和对子，那位高夫子从山里回来，看到唐润写的东西，捻须赞道：“好！好！”巧儿立时心中便觉得很自豪。
　　战事越来越紧，村里人不敢再往外走动，巧儿采的草药越积越多，卖不出去，也无法换其他食物。早前，巧儿家里还是有些家当的，养着几只鸡也有几只羊，可是先是给她娘亲治病，后又接连的给娘亲和爹爹置办丧事，家里的东西都用光了，只有靠平时去镇上卖草药换口粮，如今，草药卖不出去，家里的存粮已不多了，日子越发艰辛，可是她从不跟唐润说这些，自己跑山上挖野菜，掏鸟窝里的鸟蛋，去河里抓鱼，常常一身脏乎乎的回来，每每有了收获，便喜滋滋的做给唐润吃。
　　唐润坐在石凳上微眯着眼睛，看着巧儿收拾晾晒的草药。巧儿纤细瘦弱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粗布衣里，挽着袖子，露出两根细骨伶仃的胳膊，蹲在阳光下，把已经晒干的草药收到布袋里，那细细小小的身影让人怜惜。虽然这孩子每日对她细细笑颜，什么也不说，但她知道，日子很艰难，巧儿把所有都扛着，不让自己受委屈，其实，她也不是一无所有，只是那些东西在现今的形势下未必能换来什么，更有甚者，她怕招来祸患。
　　“巧儿”张大牛托着只瓦盆在栅栏外唤了一声。
　　巧儿忙站起身把他让进来，这些时日，张大牛不断接济巧儿，但都不是富贵人家，所给有限，可是唐润越来越不愿看见他。
　　张大牛跟唐润打过招呼，把瓦盆递给巧儿憨憨的笑道：“昨儿在山上猎了只兔子，刚炖出来，给你送碗兔肉。”
　　巧儿谢过他把兔肉倒入自家碗中，将瓦盆刷干净还给张大牛。张大牛接过瓦盆，看着巧儿，脸红红的，欲言又止。
　　巧儿看他的样子怪怪的，问道：“大牛哥，你怎么了？”
　　张大牛讷讷道：“巧儿，俺娘说，你一个人很不容易，让咱们找日子把事办了吧，以后一家人，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巧儿闻言，低下头，心里有些怅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家长辈也许过婚约，巧儿一直知道自己长大了会嫁给大牛哥，若不是先阿妈病逝后爹爹又出了意外，现今她大概也早嫁过去了，以前从没觉得这有什么，可是不知为何今儿个张大牛说出想成亲的事，她却从心底生出丝不情愿，这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张大牛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在害羞，接着言道：“正好，唐姑娘是个读书人，现有她在也给我们作个证婚人。”
　　唐润在一旁听到张大牛跟巧儿商量成亲的事，登时心中似燃了一把火，烧得她异常难受，又听到还让她做证婚人，马上冲口道：“我不会做什么证婚人。”
　　巧儿和张大牛被她冷冰冰的语气吓了一跳，巧儿看看满面寒霜的唐润，对不知所措的张大牛道：“大牛哥，你先回吧，成亲的事以后再说，我……我还没准备好。”
　　“巧儿……”张大牛还欲再言，可看到唐润冰冷的脸色和巧儿低头不愿多语的样子，叹口气，失望的离开。
　　巧儿心里乱糟糟，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不愿与张大牛成亲，低着头在原地愣了很久也想不通缘由。
　　唐润看到巧儿站在那里不理她，便以为她是为自己刚才的话生气了，看来巧儿也是想尽快与张大牛成亲，想让自己来做这个证婚人，一时，唐润满腹酸涩，全身失了力气。
　　吃晚饭的时候，唐润坚决不肯吃张大牛送来的兔肉，无论巧儿怎么劝，怎么哄，都毫不所动，巧儿很无奈，她知道唐润今天生气了，却不知道唐润为什么生气，问唐润，唐润只是寒着脸什么也不说。
　　唐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女女情事在青楼姐妹间时有发生，对此她不陌生，只是他从没想到过，那颗在众多风流墨客、才子骚人面前不曾跳动过的心，有朝一日会被一个乡下的小丫头吸引，她喜欢巧儿，想拥有巧儿，可是她一个出身青楼的残花败柳怎配得上纯净的巧儿，何况巧儿还有她青梅竹马的大牛哥，唐润心中失落困苦，一边在心里想着应该祝福巧儿，一边又别扭的死活不吃情敌送的食物。
　　一连几天唐润都毫无精神，张大牛来一次，她就更沉默一次，巧儿看到这个样子的唐润，心里酸酸的疼。隐隐的她觉得唐润是不想她跟张大牛成亲的，于是巧儿暗暗决定，如果阿姐不喜欢她嫁给大牛哥，那么她就不嫁，巧儿一点都没想过为什么她要顾忌一个刚刚认识不过两个月的人的想法，为什么她会对这个人产生如此强大的依赖和信任，她只想到，无论怎样不会让阿姐伤心难过。
　　打定主意，巧儿走到埋头喝野菜汤的唐润跟前，唐润放下碗，抬头看着她，巧儿蹲下身，把手放在唐润膝盖上，认真地说：“阿姐，别生气了，不管什么事我都听你的，你让我怎样我便怎样。”
　　唐润闻言，怔怔的望着她，这两天，看着巧儿在她面前小心翼翼，轻声轻气，她不是不心疼，可是对巧儿心意难抒，又憋的她难受，一直不肯给巧儿好脸色，可是巧儿何错之有，生生受了委屈还来讨好她，她抬手摸摸巧儿的头叹息道：“巧儿，对不起，我……我是不是很坏？”
　　“不，阿姐是好人。”巧儿皱眉肯定地说
　　唐润苦笑着摇摇头，巧儿你若知道我心中所想，还会要这个阿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