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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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鹏和文秀在场，世钧和曼帧稍稍拉开了些距离，一鹏又和世钧说着话，文秀和童嘉文搭讪，曼帧渐渐被落在了后面，翠芝看不过去，故意也落后几步，和曼帧并肩走着，悄悄握上了曼帧的手。她的手格外的凉，但是当她抬眸看翠芝的时候，眼里却没有一丝怯懦和自怜。这才是曼帧，张爱玲笔下那纤细而坚强的曼帧。
“没事的。”曼帧慢慢地轻轻地说道：“都会没事的。”
翠芝大囧，明明是准备来安慰曼帧来着，这下倒好像曼帧安慰起她来了，莫非她误会了什么？她急切地想要说什么，曼帧只是淡淡笑道：“世钧跟我说过你和她的事，我……我虽然和石小姐没有深交，但石小姐救过我，我是明白你的想法的。”
阳光照在她未施粉黛的脸，异样的美。翠芝轻咳一声，慢吞吞道：“我们也没什么的，就是两方家长老窜托着，不过这次回去世钧一定会说清楚的。”
“回得去么？”
她的声音低低地盘旋，垂下手臂，翠芝默然，很早以前看书的时候，只要看到曼帧那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总是唏嘘不已，这一次她不想让这个悲剧在自己面前上演了。她沉声道：“只要还活着，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他的心在你那里。所谓回不去，不过是人把困难想得过于强大，曼帧，我觉得你的思想不会是那么陈旧的吧。”
“当然不是，不过前路漫漫——”
“自当上下而求索，尽力为之！”翠芝很肯定地说道。
曼帧怔怔地看着她，前路虽然崎岖，但是有翠芝的放手成全，应该会轻松许多吧。“石小姐，谢谢你。”
“老石小姐石小姐这么叫，很见外的，不介意的话，就叫我翠芝吧。”翠芝快活地说道。
“你和顾小姐在那叽叽咕咕什么呢？”方一鹏问道。
“秘密。”翠芝诡秘眨眼，倒让方一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窦文秀倒是走过来道：“就是说，我们女儿家说话，你一个大老爷们听这也无趣。”
“好好，世钧，嘉文，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也走一块，谈谈我们大老爷们的问题！”
他这一句把一行人都逗乐了，曼帧心细，看出文秀有话和翠芝说，故意走快了些。
文秀挽住了翠芝的胳膊：“我真高兴你不恼我，不恼一鹏。这次本来是一鹏的哥哥一鸣和爱咪要来的，但是一鹏想来交易所看看，我想见见你，想看看你的境况，毕竟，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我恼你们做什么？”翠芝有点困惑，见文秀的眼光瞟着一鹏，忽然想起石翠芝以前和方一鹏是定过婚的，文秀是怕自己心里有疙瘩，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当初是我自己跟一鹏解约的，难不成我跟他解约了还不准他另娶他人？那我这人也做得太没意思了。”
“那就好，一鹏表姐那边还老说我抢了你的……叫我少跟你见面呢……”
“我怎么会是那么小气的人。”翠芝摇头：“你别多想了。”
“对了，那位顾小姐是怎么回事？你和世钧又是怎么回事？”
“唉，我和世钧不过是被窜托的婚约，他和这顾小姐才是一对儿，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吾正欲成人之美。”翠芝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文秀被她逗乐了，斜睨道：“你算哪门子君子？”
“我要不是君子，此刻就该追求你抢了一鹏的罪了。”翠芝一本正经。
“不是说饿了么？你都快走过饭店了。”童嘉文站在翠芝她们身后，提醒道。翠芝这才恍然，抬头一看，是家川菜馆。麻婆豆腐，水煮肉片，翠芝听着他们点的菜，果然个个都是重口味，世钧神色有点复杂，但是一鹏好大喜功，全全揽过了点菜的任务，仿佛不欲他人染指。
翠芝看看世钧，再看看曼帧，果然都是让人着急的两人。孕妇得忌辛辣吧，还这样闷头不出声，这顿中饭曼帧可是泡汤了。
“哎哎，要不是我说饿了，你们还摊不上这一顿，怎么我也得点两菜吧。”
一鹏似乎对翠芝还是挺客气的：“那你点吧。”
翠芝毫不犹豫地点了一道白果鸡汤，还有糖醋莲白。
“翠芝，我记得你以前是无辣不欢的。”文秀惊讶。
“我最近想吃点清淡的。”翠芝笑道。世钧神色一松，也附和道：“我最近上火，也吃不得那么辣的呢。”
一鹏颇为委屈：“你们咋不早说。”
于是菜色换了一半清淡，一半辛辣，这顿中饭吃的倒是圆满。除了方一鹏看曼帧看得太露骨了，桌底下的大腿被窦文秀揪了一下，一切都很和谐。
“翠芝，我们明天就回去吧。”饭毕后，沈世钧下定了某种决心。
翠芝看着他，点头：“好的。”
“翠芝，你要不还是跟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文秀提议。
“好，我晚上回去就打电话。呃……电话号码是多少。”
方一鹏扔过来一白目：“家里电话都不记得？”
翠芝心虚地低下头去，这不能怪自己呀，这身体的本体记忆里也没有自家电话号码。
“629088。”一连串数字的尾音，引得一片注目，童嘉文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赧然道：“表舅前两天在石家做客，他就住在你们家了，所以留了号码让我跟他联系。”
“什么号，你再说一遍。”翠芝迷茫地问道，她一向对数字不敏感。
“服了你了，我都记下了，629088。”一鹏继续跟她抬杠。
翠芝不怒反笑：“你还真是把自己当最低标准了。”
一鹏一愣，众人都忍俊不禁，还好一鹏向来是心宽体胖的，所以也不多计较。
回去的路上，世钧牵着曼帧的手，文秀挽着一鹏的胳膊，翠芝很识趣地跟童嘉文一路走。
青梅竹马，果真是落单的最好搭档。
“嘉文哥，这附近有没有邮局，我想去寄稿子。”
“附近倒是有，你往哪里寄？”
翠芝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算了，居然又没有记下寄信地址，不过当她听到报童叫卖的声音，瞬时又抖擞起精神。
童嘉文看着她这三百六十度的表情大逆转，想起很多童年旧事，不由得心里多生出几分亲近。
“就是这个地址！”翠芝拿着报纸指给他看。
“你先去邮局买了邮票，信封再说吧。”童嘉文快步追上前面两对佳偶，简短地说了一声，就跑回来：“已经交代清楚了，我们可以离队了。”
“……你还真是军事化管理……离队……”翠芝用笑遮掩自己略略抽搐的嘴角。
夜风起了，寒意渐重，童嘉文执意把外套拿给翠芝披，翠芝拗不过，只得披上那老气横秋的黑色外套。外套太大了，她的头露在外面，整个身体都包裹在里面，像极了刚出壳的雏鸟，喜欢东张西望，喳喳乱叫。不过是自己多嘴问了一句写啥影评呢，她竟然能把影片从头说到尾，各种演员各种演技，影片蕴含的深层意义。可是，耳边虽然聒噪，心底却是一片柔软，他好脾气地一路听着，让她走在里道，滔滔不绝地抒发自己对于影星秋琳的一片赞美。
好不容易到了邮局，翠芝这才停下自己的口若悬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童嘉文忍住笑：“是我话少了。”
翠芝一脸赞同：“正解。”
童嘉文面上绷不住了，忙催她：“你快进去寄稿吧。”
“好，拿到稿费就请你吃饭。”翠芝跑着进去。黑色外套太大，像是披风一般，他站在路灯下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表舅给他电话本来是叫他和石家恢复中断了很久的联系。
小时候，他父母健在的时候，石家对他是顶顶好的，翠芝和他也玩得来，但是自从父母意外去世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是见多了。他还记得翠芝当时偷了点糕点来给他，小小声道：“回去别说我见过你，也别说我拿给你哈。”
自己当时一巴掌就打掉了她手里的糕点，吓得她直哭。父母双亡让他迅速地被现实拉扯着成长，所有人瞬时的变脸让他明白了世间原来很多东西都是靠不住了，除了自己，要不是表舅的好意收留，自己如今是何种模样也不知道。石家那般的嘴脸，他当时是恨透了，但是随着成长，他的心磨砺多遍，早已看淡了。不过，对于翠芝，他还是好抱歉的。那时年少，反抗不了现实，就迁怒于她。
“翠芝，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呢？”童嘉文问道
“什么怎么办？”翠芝困惑不已。
“你和沈先生的事吹了之后，你要怎么办呢？”童嘉文未免担心，翠芝心性还是那般天真。
“没有什么要办的呀，该读书就继续读书，然后出来找份事做。”
“你父母肯让你出来做事？”童嘉文不免震惊，那般的旧城，旧思想，翠芝应该是走出嫁当少奶奶的路吧。
“不然怎么样？在家混吃父母？我可不想这样呀，我挺羡慕顾小姐那般自食其力的女人的，我也想那样。”翠芝说得很诚恳。
“自食其力的女子的确是值得钦佩的。”童嘉文微微侧身，风里夹杂淡淡香味，不知道是不是翠芝身上的香粉。他一直目送着翠芝，直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才转身掉头走。还是听表舅的话，有时间和石家多走动走动吧，回去的路上，他这样想着，心里松快很多。
翠芝走到楼梯口，楼上有一人叫道：“翠芝，翠芝你怎么才来？”
“翠芝，你上来。”说这话的也是一老太太，身着黑色呢绒旗袍，旁边的女子一生素白的旗袍，二人的旗袍均是垂到脚面上。这，这不是沈世钧的妈和嫂子么？沈世钧的嫂子也是翠芝的表姐，一把拉了她，推了她站到沈世钧面前：“你把翠芝当什么了？当时还送过胸针呢！翠芝，你说话，要是这世钧不对，太太也是站你这边的。”
她难得逮到世钧的错处，一时得意就抬了沈太太出来。沈太太挺不高兴，心里暗想要教训儿子也轮到我教训，哪里轮的上你这个外姓嫂嫂？不过在翠芝面前，她还是摆正了姿态，但言语之中，仍是为世钧百般开脱：“翠芝，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和世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妈都说了，没有误会，我们只是不适合而已。”
“你闭嘴！让翠芝说话。”沈太太脸色奇差，她没有想到世钧居然是为了这么个女人耽误归期。前段日子，曼帧也曾和叔惠一起去过沈家，见过世钧的父亲母亲。不巧得很，曼帧的姐姐曼璐做舞女的时候跟世钧的父亲打过照面，他父亲在她身上花了好些钱，但是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多少存了些嫉恨，所以他是不赞成的。
沈太太本就是旧社会的从夫女子，自然也是站在丈夫那边。当时是为这事和世钧闹得还不怎么愉快。不过世钧自从辞了上海的工作回来帮病重的父亲整理家业后就没提过这位顾小姐了。石翠芝是她从小看大，一心一意想要讨的儿媳妇，好不容易这事有点眉目，这顾小姐又来搅局了，她恼恨地看了曼帧一眼。她这次本来是高兴而来，难不成如此败兴而归。
“呃……我们的确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当初不是好好的么？打网球，看电影……”
翠芝的话不经过大脑就出来了：“其实我跟很多不同的男生打过网球，看过电影……”
此语一出，四下寂静，沈太太脸色更加难看，她表姐忙补上：“翠芝你这老实丫头，那些人怎么能和世钧比呢？世钧，你是——”
“妈，我是真打算和曼帧结婚的，除了曼帧，我谁也不想要。”沈世钧十分笃定，曼帧不说话，就算她们刚刚那样的无视她，那样的说，她只是镇定地和世钧携手站在一起，无论晴雨。
“怀着老子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顾曼桢你比你姐姐还要厉害啊！”顾曼璐没来得及拉住祝鸿才，他的一声断喝让时局顿时扭转。完了，全完了，翠芝的心哗啦啦地沉入谷底，随着它一起沉入谷底的，还有曼帧和世钧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风雨欲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