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诉衷情 ...
-
世钧在找一枚戒指，上面缠着绒线的戒指，但那已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但他有一个预感，他能找到它，也必须找到它。
曼帧嘴唇动了动，那些想好的话堵在嗓子眼，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要跟他说的，这是必须要说的。她想了半晌，慢慢开始说：“世钧，那日你和我因为姐姐的事吵嘴之后，姐姐便假装病重，我去看她，她腾了间屋子硬是以病重为由让我住下。也，也怪我大意，没注意到祝鸿才在里面，我……”说到此处，喉头噎得厉害，她捂住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找到了！”世钧兴奋地叫了一声，像个孩子似地跑过来，用手理着戒指里多出的泥：“想必也值不了多少钱，没人注意它。”
曼帧恍惚：“这东西，我当初没带多少钱，拿着这个去求那个女仆阿宝，想叫她给我送封信给你，想不到被她扔在这里。”
“不，不是她扔的，是我扔的。”世钧慢慢地说：“你想听听我的见闻么？”
曼帧抬起头来，泪珠还在腮边，世钧用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缓缓开口：“我本也负气，你对我父亲的看法，但我还是放不下你。我再来找你的时候，张豫谨也在，所以我……我承认我小心眼了，没继续去看你。再后来过了几日，我还是忍不住想去找你，见着你母亲，你母亲却支支吾吾的，我也傲在那里，没脸继续追问下去。”世钧停了停，突然懊恼地打着自己的头：“我为什么当时没有追问下去，为什么？”
“世钧，世钧……”曼帧止住他的手，扯起嘴角一缕笑：“你来了，这就够了。”
“不够的，不够的。”世钧呐呐道：“我后来再来，你妈妈她们已经搬走了，我寻你不着。去了你姐姐家，你姐姐说你不见我，把戒指给了我，我竟然是寻思着你如此绝情，而未曾想过，你从来不会这样不告而别，未曾细想就扔掉了戒指，我，我……我是这样糊涂……”
本只是低声的呜咽，到了此刻，世钧突然放声痛哭起来，揪心和自责折磨着他的心，他那么地恨，那么地悔，但是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曼帧默默地抱着他，谁能是完人呢？她也不是，她早知道他有那懦弱的一面，应该好好解释的，去姐姐家也应该长个心眼，但此刻，木已成舟，好在世钧还是赶来了，他还是来了。她这满腔的怨恨终于不用烂在自己的肚里。
过了好一会儿，世钧才渐渐止住呜咽，他捏紧手中的戒指：“曼帧，我这一世都不会再负你，也不会再赌气，我们以后坦诚以待好不好？除非你不要我，否则，这戒指一世也别脱下来。”
“我，我哪会不要你。只是现在的我，我已经……”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还在不在我这里，我要娶得是曼帧这个人，又不是其他什么的，我要的只是顾曼桢这个人。”世钧的声音模糊地传过来。
翠芝的泪慢慢地落下来，这两个人绕了多大一圈才终于走到一起，自己穿的时间还是晚了点，若能早一点，曼帧也不会被那祝鸿才那畜生给糟蹋了。
曼帧的脸红起来，声如蚊纳：“我，我自是愿意的。”戒指不由分说地落在她的无名指上，曼帧和世钧携手走在了一起。夕阳下，戒指上的光辉反射得人眼睛生疼。
翠芝忙揩干眼泪，从一旁的街角走了出来：“这下不都好了么，世钧你刚刚的神情吓坏我了。”
世钧默默地看着翠芝，轻声道：“谢谢你，翠芝。”
“喏喏，光是嘴上的谢谢啊，你总该意思意思一下吧。比如说，请我喝个喜酒什么的。”翠芝忍不住打趣道。
世钧略微尴尬，曼帧只见过翠芝一次，也不知道她身边的人其实还差点跟面前这位阔小姐成了一桩糊涂婚，也便笑着：“让你见笑了，石小姐。”
“我是佩服你的，顾小姐，这世上如有一个人能配得上世钧，便是你，不会有其他人。”翠芝说出心中所想。
曼帧诧异：“我有那么好么？”
“你自是很好很好的。”世钧替她拢了拢头发。
翠芝含笑：“嗳嗳，我和嘉文哥这是不是该回避了。”
曼帧羞赧地转过头去，世钧牢牢地抓住她的手，一丝一毫也不敢松开。
童嘉文若有所思地看着曼帧：“顾小姐，如果你要报案的，现在就可以跟我去警局备案。”
曼帧身子微微抖了抖，颤声问：“我可以告他么？”
“当然可以，刚刚那宅邸的祝鸿才夫妇已经构成了损害公民人身自由罪。”童嘉文刚刚是听见祝鸿才那一顿乱吼，强/暴什么的，他故意隐去不说，以免曼帧难做。
翠芝免不了一阵揪心，转头过去，其实还有强/奸罪的，最最可恶的是帮凶还是自己的姐姐，曼帧啊曼帧，你当真要告自己的姐姐姐夫么？
“谢谢童先生，我可以考虑一下么？”曼帧微微欠了欠身。
“当然当然，这是公民的自由。”童嘉文恭恭敬敬地颔首。
阳光妙曼的光线柔化着那微带怅然的气氛，曼帧仰起头来，眼里落满阳光：“好久见这么美的阳光了，我们出去走走可以么？”
“你说好便好。”
“那你呢？”翠芝向着童嘉文问道。她心里有点小算盘，如果嘉文不去，那么她也只能不去了，因为着实不好意思打扰这一对苦命鸳鸯，如果嘉文去，那她就和他走一块儿聊聊，也能轻松愉快地玩一会儿，也能不打扰他们的二人空间。
“那我便作陪吧，今日也算难得忙里偷闲。”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意图，童嘉文居然一口答应，翠芝顿时眉开眼笑。
“听说上海的城隍庙是著名的小吃一条街，我们便去那里可以么？”翠芝仰头问道。在石翠芝模糊不清的记忆中，依稀还有跟这个童嘉文跑到城隍庙买肉包子的片段，这便问道，颇有讨好的意味。童嘉文果然一笑道：“是不是想念那里的天津狗不理包子了？”
“这你还记得呀？”翠芝理了理鬓角。
“唔，自然记得。好像今天还有庙会，走吧，咱们瞅瞅去。”童嘉文爽快地应承着。
曼帧和世钧也没什么主意，也就答应着。
他们搭上了公交汽车，那电车慢慢悠悠地晃着，汽笛声也是慢慢的，翠芝靠在窗口处，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着实突然，如今暂且尘埃落定，她倒有些疲惫了。风中夹杂着雨后泥土的芬芳，轻轻拂过面颊，说不出的舒服。童嘉文站在她身边，见她耳畔的发丝飘荡着，想起早些时候的青丝拂面，心中微微一动。翠芝微微转过头来，他这才忙忙把眼神转向一边。
“嘉文哥，我们哪一站下？”
童嘉文呆了呆：“呀，这到站了，快快下车。”
车子已经缓缓启动，翠芝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童嘉文一个箭步已经窜出门外了，翠芝一个大步踏出，重心不稳，一头栽进童嘉文的怀里。“这以后得加强锻炼了，跳个车都这么狼狈。”翠芝直起身来，扫了扫袖子，童嘉文笑道：“小时候你就不行，叫你上树，你滑倒了几次才可怜兮兮地爬上去。上去了却又下不来，老在树上哇哇地哭，呵呵。”
他越说着越不好意思起来，当时是他骗她说会护着她下来，但后来又跑去看人家斗蛐蛐，根本忘记了翠芝还在树上，到了天黑，翠芝哭得稀里哗啦地才被别人从树上救下来，他老远的还听得见石太太噼里啪啦地骂声，尖利无比，所以后来再也不上石家走动了，好在他家只有表舅和石先生略有往来，表舅叫他几次他不去，日后也就渐渐不大叫他了。想不到一晃，翠芝已经出落得如此可人了。
翠芝听得他说那些往事，都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分明，也就陪着笑便敷衍过去了。他们赶得巧，今儿个庙会还有皮影戏台，翠芝兴奋不已，捡了个中央的板凳就坐下来等戏看。曼帧和世钧说要到处转转，约好黄昏之分在门口见面。童嘉文买了茶还有瓜子回来陪翠芝看戏，二人吃着茶，嗑着瓜子闲聊了一会儿，这戏便开场了。这皮影做得忒好，故事是个寓言故事，倒也有趣，中途不少人笑得前俯后仰，翠芝便是其中之一。
童嘉文愣愣地看着翠芝，觉得她一派灵动，不似那深闺里的千金小姐，要么刁钻要么木然，她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他的目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样好看的睫毛，不知道能不能放只笔上去呢？这样傻气的想法一出现，他自己先哑然失笑起来，真够没出息的，一个大男人想这么婆妈的事。他转过头去，认认真真地看起戏来。
翠芝自然是不知道他这一派的心理活动，因着学得本来就是表演，而且正巧要演石翠芝，因此对石翠芝的角色她融入得很快。当然，她现在可是本色出演，不为其他，只想尽力减少一些悲剧。待戏完了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天边的火烧云引得人们竞相观看，都说是好兆头。嘉文笑道：“这月老庙到会说话，出了个火烧云，便说是姻缘好年，这不引得这么多人去那树上挂红绸。”
翠芝转过头去看，那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足足要四五个人合抱才能把它抱住，繁密的枝叶遮住了夕阳的余晖，只透出一些零碎的光斑在地上。沧海桑田，这株树大概也看到过二十一世纪的袁芝芝了吧。她不禁莞尔：“嘉文哥，我也去弄一根红绸挂上，你且等等我去。”
童嘉文刚要喊人，她已经拔腿往庙祝那里跑去，他不禁摇了摇头，翠芝的心性倒还像个小孩子，无怪乎听说她和一郎解了约，又和刚刚那位沈少爷搅和不清楚，她就像一个孩子对于感情这事根本不清楚嘛。不过，那沈少爷和那顾小姐看起来是分不开了，那么翠芝……
他正在想这事，翠芝叫道：“嘉文哥，过来帮个忙。”她拿着红绸，站在树下踌躇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分外长。
她抱歉地说道：“我本想找下面了，但着实没有位置了，你且帮我一帮，把红绸挂上去一些。”
“这个，姻缘绸不是要亲自挂么？”
翠芝红了脸，轻声道：“我……我不会爬树。”她袁芝芝的确不会爬树，但买好的红绸又不想随便就系在别人的红绸之上，故此要求。
童嘉文看着她，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红绸，灵活地爬上了粗大的树干上，找了个空旷无人的位置，仔细地把它系好，这是翠芝的姻缘绸，借着他的手才系上了姻缘树，他不禁有些默默的念头，但只是默默的，大概和翠芝一分别，也就忘在脑后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诉衷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