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何处暗香沁兰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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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手腕上的露珠还未消退，颈间的汗水却已渗透了出来。这个沉甸甸的东西占据了千翎的全部视线，血盆口、黑浓眉、铜铃眼、狰狞颜。幽绿的前额，诡异而凶狠，她愣愣地将它拿起又放下，有点恐惧却又不舍得偏离视线。
老板，这个面具我要了！这个东西，在她眼中产生了魔力。
嘿嘿！美丽的小姐真有胆魄，不过记住，它只是一个观赏品，千万不要把在夜晚把它戴在脸上！
好……好。千翎的瞳孔泛着迷离的光。
命悬一线
檀香是中午燃着的，缠缠绕绕的暗香把屋子里熏了个遍。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千翎的脑袋剧烈地疼痛起来，躺倒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神智却是异常清醒。
面具还在脸上！
她惊恐地摸了摸脖子以上的皮肤，都被覆盖在沉重的木质面具下面。她伸手去拉，搭扣纹丝不动。怎么会这样？千翎的血液顿时停止了，仓惶地涌向心口。晕厥再次令她倒了下去，隐约之中能听见焦急的呼喊声和急促的鼓点。
她做梦也想不到，那是召集中军将领集合于将军帐的鼓点。
将军！将军！众人的呼唤粗重而慌乱。
千翎艰难地睁开眼，只见黑压压一片身披甲胄的男人扑倒在她床前，个个脸色凝重。
干什么？她惊愕地叫嚷出来。
将军没事就好！属下已集结好兵士，准备好粮草，随时可以启程！一位短须宽额的年轻人顿显笑容，上前拱手说道。
千翎不明所以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发现仍是无济于事。眼前的景象不仅陌生，而且气氛紧张，但首先，她必须弄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
这是……什么地方？
是距离金墉城60里的外的中军营帐啊，将军！您昨日下令连夜行军赶来此处，不料却突然病倒了。您还感觉不适么？军医，军医在哪？
哦，不不！千翎故作镇静地使劲摆手，仍然无法了解现在的处境。而且又多出了一个疑问：看样子，我是不幸穿越到古代了。可是无论那个朝代，将军都该是个男人吧!怎么把我当成了将军，也太不靠谱了！
可事实证明，将士们的眼睛实际上是很靠谱的。因为如今的千翎，身着银光铠甲，头戴凶恶面具，僵卧在床上，显示不出身材高度。他们除了觉得将军的声音虚弱了，没有一点怀疑的想法。是的，千翎的声音是虚弱的，而不是细柔的，是老天爷在把她送入古代的那一刻，忘记带上她正常的嗓音。嘶哑的低沉的声音，居然蒙混过关。
现在就要出征？解救金墉城？千翎百分之一千觉得老天把玩笑开大了，当她听见将士们急不可待的出兵口号时，小腿肚狠狠抽了一下筋。但她的历史还是学得不错的，现在身为统帅的她，责任重大。想说破身份，这个时机不适宜。
前锋勇士有多少？千翎琢磨着先了解一下兵力。
没有前锋，我们总共就只有五百骑兵！将军是最清楚的呀！这位将领疑惑地望着千翎。
五百？天哪，千翎总算弄清楚自己的境地了，死神大概已经出发在路上了，正练习着收复她的说辞。她沮丧地说不出一句话，将士们却个个志气高昂，催促她即刻发兵。千翎看着他们无比自信的士气，只好把心一横，下令马上启程。
磕磕绊绊地上马后，千翎发现自己竟然骑术一流，而她一米七零的身高也没有引起异样的眼光。她根本来不及多想这些神奇的变化，就被一群将士簇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忽然一阵刀光疾驰、马蹄更迭，千翎的坐骑兜兜转转冲入了敌人的阵营，不等举起腰间的武器自卫，三名猛将已然呼啸而过，兵戈交错，斩杀了众多敌人——周军士兵的首级。血淋淋的场景，令千翎的胃液不断翻滚起来。
更刺激的却在后面，一匹白马载着一名彪悍的周军将领冲到千翎的面前，横过大刀，劈头就是一弯凌厉的弧线。千翎惊恐得定在了原地，心想这下必死无疑。不料，刀刃扫过面门而去，停在了三丈之外的地方。
临危不惧，胆识过人，真乃英雄也！我心服口服！那人大叹一声，便策马离去了。千翎懵然地触摸着脸上的面具，有所醒悟：莫非是被面具吓到了？
胜利比千翎想象中来的容易，她懵懵懂懂地跟随着大批人马来到了金墉城下，请求进城，希望告之城内的人危机已经解除了,然后自己寻找机会偷偷逃走。守城的士兵却已经杀红了眼，害怕是周军的诡计，要求千翎除去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完了，这次真的是完了。干嘛不早点招了嘛？千翎后悔不已。一旦取下面具，千翎的罪行可就是冒充将军。
此罪，足以诛灭九族。
一眼倾城
飞沙走石，人影移动，暗黑的披风之中蔓延着凌厉的锐气。千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马的，只觉得身子一软向后倾倒过去，手脚却并没有着地。
陡然之间，面前站立了一位威武凶悍的将领，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具。
真正的将军！她踉跄地退后了好几步，才发现他的手正支撑着自己的胳膊。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解释，手足无措地拉起了他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道歉总是没错的。
为何这样说，你可是立了一大功啊！他紧紧地握上千翎的手，兄弟般地把她让到一边的战车上，让她暂且休息一会。接着缓慢地走到城墙下面，收拢飞扬的披风，将手腕搭在了面具之上。
一点一点，空隙逐渐增大，面具被揭开了。
碧雪清容，一眼倾城。
这张脸令所有人都凝住了视线。墨水眸、霜山眉，玲珑廓，俊朗浅笑消融在深陷的眼角，恰似春风拂水。
城上的将士立刻欢呼起来：兰陵王！兰陵王！
五百骑兵如潮水般涌进了城门，城内的兵士、百姓欣喜地簇拥在了人海里。他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迎接着英雄兰陵王。心情混乱到极点的千翎随着队伍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脸火辣辣地灼烧着，不仅为了这身与他雷同的装扮，还有刚才自己冒然的举动。
手掌，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原来，一切都是兰陵王精心布下的局。世人都知他每战必以特制的面具示人，敌军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为了转移周军的注意力，便故意打造了另一副面具，派人假扮自己坐镇军中；他则暗中带领小部人马偷袭周军大营，声东击西。这一仗不仅漂亮，而且伤亡极少。所有的细节都计算无误，除了一点——这个冒充他的人，不是当初的将士，而是从天而降的叶千翎！
更大的问题是，他不知道面具下面是个女人。
好兄弟，你怎么还不摘掉面具呀？兰陵王高长恭兴致勃勃地来请这位功臣去饮酒，却发现他还没有卸下一身的铁甲。千翎攥着剑鞘，已是汗如雨下。她战战兢兢地后退到了床沿，步履慌乱细碎。
将军，我……我想单独呆一会。千翎沉下了气息，却讶然发觉自己的嗓音恢复正常了。拜托，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嗯？高长恭立刻警觉地关上了房门，断了千翎的后路。一步步逼上前来，抬手转腕，啪嗒一声面具的搭扣被劈成两半。面具掉落，一袭乌黑长发倾泻而出，披散到千翎的鬓角。
秀眉挺立，微微紧蹙成一朵梅花。千翎羞恼地侧过脸，眼泪竟就这样簌簌地滴落下来。
你……你别哭啊！高长恭显然没见识过这种场面，顿时没了主意。若是刺客、奸细什么的，他二话不说就一剑封喉，可眼下这位小姐居然一见面就哭，可怎么是好。
我，我不是坏人！千翎泪眼婆娑。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高长恭的语气明显软了许多。
我……不知道。我不是坏人！
好，好！我信你。高长恭完全禁不起眼泪战术，千翎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由得转忧为喜，唉，要是这个时代流行美人计，他岂不玩蛋了。
她默默地退到帘幕之后，去除了盔甲，露出浅绿的长衫罩衣。
叫我如何处置你？高长恭仔细端详起自己面具下的这张素颜，不自觉多贪看了几眼。柔韵清幽，暗香开在萧萧手，扰人心弦。正在犹豫之际，门外响起了将士们的脚步声，他们转瞬即到，是来寻他一同庆祝的。千翎无处可逃！
门被推开了。高长恭已舒展蹙眉，乐呵呵地望着自己的属下：今日实在是双喜临门，我寻到了一位绝代佳人，明日便护送到洛阳献给皇上。大家等着圣恩下达吧！
千翎用手指缠绕着衣角，恨恨地咬住牙齿。
此缘难断
高长恭，你这个卑鄙小人！
千翎在大红轿子内坐立难安，一边诅咒兰陵王，一边叹息自己即将深陷虎口。身边的大小太监们开始忙忙碌碌地张罗新进宫人的裙裾和脂粉，并危言耸听地告诫她应谨言慎行，不要做出违逆皇上的事情。
逃跑，算不算违逆？千翎时刻寻找着时机，进宫三日便记下了宫女们换班的时刻，只是这宫中的规矩太繁琐了，还有多的干不完的活。每天除了站岗、端茶、倒水、扫地，千翎还要担负夜晚半个时辰的执勤。通常一粘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哪里还有力气翻墙逃跑。
高长恭——你别走！千翎张牙舞爪地向前扑过去，想要逮住他暴打一顿，不料身子一倾斜，重重地从床上摔了下来。哎哟！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耳畔是一串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同房间的十个宫女，望着她狼狈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你也被兰陵王迷住了吗？她们众口一词地戏谑。
哼，我才不是呢！千翎不屑地抖了抖自己的裙摆，一张小嘴噘了起来。这时管事的大太监敲开了房门，宣读皇上的旨意：所有的宫女马上梳妆打扮，前往偏殿候命。
一个时辰后，大约有二十位宫女，包括千翎被领进了偏殿，站立在了一行男子的面前。大家都为能晋见皇上而满心欢喜，只有千翎忐忑不安地想到了史书上记载的关于深宫的险恶。所谓宫女，也是属于皇帝的女人，搞不好那一日就牺牲在后宫争斗中了。看现在的情形，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让朕看看你们的脸！皇帝老爷发话了。
众宫女受宠若惊地慢慢抬起下巴，大多羞红了脸，在轻薄的胭脂和颤颤珠簪下噤若寒蝉。唯独千翎顶着散乱的头发，着素霜脂粉微微昂首，不卑不亢。
皇上并未细看，只笑吟吟地携着一人之手走到她们面前，大声说道：贤弟，这时朕为你挑选的二十个侍妾，看看是否中意呀！
臣，臣……回话之人正是高长恭。顿时，千翎的眼角噼里啪啦闪起火光，她倒要看看，这个小人会如何诠释“男人本色”这四个字。
可仅仅一眨眼，高长恭便用手指指出了她的答案。我就要她一人，足矣！
千翎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手指。什么？我？
高长恭很认真地点头，并立刻跪倒地。多谢皇上恩典！
这，什么破恩典嘛！千翎心中疑惑不已，却不得不也跪倒在地，叩谢那个让所有北齐的兰陵王粉丝嫉妒的恩典。跟着高长恭刚刚走出宫门，她便被他塞到了一匹红枣马背上。而且，还无比荣幸地与他共骑一座，大摇大摆地在城内巡游起来。
数百位王孙小姐、商贾千金、市斤美女、鸡蛋妹、卖花女先后向千翎投递来冰寒的目光，紧张得她把头越埋越低。身后的高长恭却满面春风地在她耳边细语：你这般颔首，更像是与我亲密无间哟！
噌一下，千翎的脖子直立起来。她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兰陵王玩弄于股掌之间？于是，在巡游回府之后她便故作泼辣跋扈的模样，对着高长恭好一顿大呼小叫。
你说要娶我做小妾是吗？可以，但我不会听你大老婆的话，不会洗衣做饭做家务，不擅琴棋书画女儿经，更不懂三从四德夫唱妇随。你能答应吗？
高长恭莞尔，用眼角幽幽的柔光轻轻拂过千翎的眉梢。静谧无声。
良久之后，他笑开了眼窝。我全依你！
唇边，突然沦陷，泛起一片潮湿、软润的甘甜。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何处暗香沁兰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