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何所望》君南

2、多少楼台烟雨中(1)

　　正是初春。春色婉娩，繁花开似绮丽的锦缎，从城头开到了城尾。
　　只有盛世，才当有此繁花。
　　天空湛蓝，散着丝丝缕缕的云。看这满天的阳光，这一天，必是个好天气。
　　“你看这天气真不错。”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抬手指着天，衣袖在半空摇摆，露出白晰的一截手腕。
　　是个少年，身材高挑，一身白袍，黑发梳在脑后，露出笑眯眯的一双眼睛，“你说是不是，姓君的傻子？”
　　“会下雨。”
　　有人这样回答他。
　　少年眉头一皱，收起笑容气嚷嚷地道，“你怎么总说丧气话？你看看那云，怎么会下雨？”
　　“会的。”那个人固执地坚持道，“云形类鱼鳞者，预雨将降，大概是下午，会下雨的。”
　　少年皱眉翻了个大白眼，“听姓君的傻子的话，是要吃亏的。本少爷下午要去游碧霖湖，你当心点，别一乌鸦嘴就说中了。”
　　“不要去。”他说，“会下雨。”
　　少年的白眼翻得更大，“本少爷主意已定，姓君的傻子，要不要跟着本少爷见见世面？”
　　“不要去。”那人还是坚持着说，“会下雨。”
　　“天哪。”少年真的很想仰天长叹一声，这个傻子，当真是谁也说服不了，“你不想去就算了，本少爷可不管。”
　　“不要``````”
　　“停！”少年抬手干脆利落地就封住他的嘴，“回客栈去，大傻子！”
　　虽说一旁的大少爷一脸鄙视加不信，身旁的人还是很固执地想说下去，但问题在于他的嘴被那位“见过世面”的大少爷给捂得严严实实，话说不出口，便成了古怪的呜呜的声音。
　　“呜呜``````”
　　“你承认错了本少爷就放开你的嘴。”大少爷眉毛一挑，笑眯眯地说。
　　“会``````”
　　手捂得更紧了。
　　“``````”他的手在半空扑腾，原本白净的肤色慢慢地涨红，“``````”
　　“恩？”
　　“太``````”
　　“噫？”听到他没有再说下雨的话题，少年满意地松手让他说下去。
　　“太``````紧了``````”他一脱离魔爪，喘着气便道，“呼吸``````”
　　“这就对了。”少年一挥衣袖，做出玉树临风的姿态，“本少爷下午去游湖，姓君的傻子呢你就乖乖地待在客栈里，别走出门。”
　　他一脸叮嘱的表情好像下一句就是“不认识的人敲门的话千万不能开。”
　　“啊。”听他叮嘱的人露出似懂非懂的茫然表情，倒还真的像是父母要出门独自在家的``````小孩子。
　　“算了算了。”他一脸被打败了的样子，“果然是个傻子。”

　　临近未时。
　　东陌的都城落阳是四国内最为繁华的一个城市，四国的商人常聚在此，因此茶馆客栈都异常繁荣。条件好的客栈有雕栏回廊，百花簇放，甚至还有笙歌缦舞，美人的笑靥比花都还要动人——当然，这首先得有钱。
　　阳光有点明晃晃地照在脸上，少年不禁眯了眯眼睛，他不怎么习惯被阳光照着，这样会让他有点不怎么舒服。
　　阳光未免太好了些——少年露出困倦的表情，用手托着下巴趴在窗台上。他有张极好看的面容，眼眸里流转着琉璃一般的光采，眉目漂亮地像是画出来的一般。他自己却对此茫然不知，只是看着窗外呆呆地想着什么。
　　“下雨啊``````”他喃喃地说，“真的是``````会下雨的啊，为什么江淮就不信我呢``````”
　　天空碧蓝如洗，晴朗地实在无法让人想到下雨。
　　然而，少年却蓦地睁大了眼，他呆呆地看着天空原本白如棉絮的云像染了墨一般一点点变浓变沉，墨色四散，只是转瞬之间，大片的天幕便被染透，乌云自四方簇拥而来，沉沉积聚起来，团团地集在天顶。黑幕哗啦啦地被扯下，倏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迅疾如裂锦般划破天幕，刺目的电光直直照在少年的脸上。
　　“要下雨了！”他猛地站起，怔怔地道，“阿淮``````”

　　雨已经下大了，白茫茫的雨珠子缀成一片，屋檐上淌下细细的瀑布般的银练来。雨势迅猛地直逼至鼻尖上，仿佛稍稍低头，便有雨珠自发梢急急地淌下。
　　这样的雨让人措手不及，想要一时半刻便停下更是不可能。
　　此时的江淮大少爷正躲在碧霖湖旁的某家酒楼下，要了块垫子席地而坐，手边一壶酒，倒也颇为悠闲。但他心里着实是骂死了那个叫君望的傻子，真是乌鸦嘴，还真他妈的下雨了！要不是本少爷反应快躲得快，这时候怕不是给这雨珠子砸死！
　　这天气倒也转地真是快``````他抬头看看天，黑沉沉的一片，时不时有闪电划过，倒也是吓人的很。他不禁想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呢？他一不赏雨（这雨也着实没什么可赏）二不做诗，待在这酒楼下做什么？倒不如躺在客栈里舒服。想起客栈，他便又想起了君望，那小子现在怕是舒服得很``````
　　又是一道闪电，雷鸣刺耳。他被一惊，抬起头，却看见白茫茫的细密雨帘中，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破雨而来，一个瘦削的，似乎在哪看见过的影子``````
　　闪电的眩光尽数落进那人的眼里，电光如金线盘亘在那人脸上，勾画出他脸颊的轮廓。雨从少年的下巴上不断地汇成细流淌下来，乌黑的头发湿湿地贴在背上额头上，但那张面容依旧好看地``````不太真实。
　　“君望！”江淮猛地站起来。
　　“原来碧霖湖是在这里``````”他看见了他，很开心地笑起来，眼睛因为水在往下滴微微地眯起来，但是却流露出很干净纯粹的亮光，“你的伞。”
　　他抬起手，苍白的手指间紧紧地握着一把伞。
　　“你``````”江淮错愕地说，“你有伞``````为什么不撑？”
　　君望还是站在雨里，却不在意那些雨水还在淌，弯弯着唇角笑得很开心，“这是你的伞。”
　　“``````”江淮沉默许久，走进雨里一把把他拉到屋檐下，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果然是傻子。”
　　“啊。”君望却只是笑着，就如什么也不懂的天真的孩子。“以前，好像也有人说我是个傻子``````
　　“也是在这样的雨天``````”

　　“果然啊，你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
　　真是个傻子``````
　　君望，你真是个傻子``````”
　　雨水顺着那个人的脸淌下来，她定定地看着他，脸上说不清是雨是泪。
　　“君望，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我愿意的。”
　　有人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