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袭月

1、素思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烟寒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范仲淹

　　我还记得，你说的话：没有云的天才是寂寞的。我开始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寂寞，浮云为碧，湮云为伤。秋天的枯叶是没有生命的蝶，静静地躺了一地的寂寞。墨砚上的墨迹已干，苍白的纸张散发着快要衰老的气息。我手边的信封似乎永远都无法封上，只是因为我的记忆开始不完整，那些想说的话语在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碧云天，黄叶地。

　　淮水，济水，岷江，长江。一路秋水，一路波烟。我曾在一片不知名的湖泊停泊了三个月，只因为那里沿岸的人家令我想起有些破败的我们的房屋。那些袅袅的炊烟从岸边飘来，仍旧是竹树的清香，你那管翠绿的笛是否仍在有月的晚上吹起，抑或悬在南边的小窗子上，背风呜咽如旧。

　　秋色连波，波上烟寒翠。

　　那个傍晚，船夫到邻县去了，我依稀听见他沙哑的笑声，明明令我感到不舒服，却使我如此羡慕。他在那破瓦的草屋与他异地的兄弟睡去了一晚，就在一张窄小的稻草床上相偎睡去了很普通却不平凡的一晚。而我卧在没有任何摇曳的船板上，看那山，看那水，看那天。斜阳铺满了水面，红的映入我的眼睛，似乎溢出血来。分不清是水是天，还是被忽略的我。在夏天拔高的篙草长成了秋季的颜色，与我同在斜阳之外，双眼干涩浑浊，却早已无泪。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今天起，开始骑一匹瘦削的马。混色的鬃毛，流逸的身形，眼神疲惫。月在我身后渐渐升起，清亮冷冽的月光下是我踽踽独骑一骑的身影。我一直没有抬头，眼光触及几乎放开了缰绳的手，骨节瘦削利落，然后想起五年前在我手里的你的手，也是这般大小，你眉眼带笑与我谈论的场景没变，只是画面的旁边没有了满架的书，凌乱的案和有着你温润整饬笔迹的纸张。于是我抬起头，站在旅途中，思念素锦裹身。

　　黯乡魂，追旅思。

　　梦里回到了那年蝉声聒噪，你一身白衣，黑发束起，端坐桌前，执笔书写，没有发现衣袖上微微的墨迹。然后阳光落在你半张素净的脸上，顺眉而下，最后淌在了你刚刚誊抄好的《论语》上：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如今话语只剩下半句，你却已经离我而去，只在梦里，才回到南方梦湖水乡，草长莺飞的雨季，和你一同湿衣踏青，迎风长啸。三月明媚时，与你同到鄱阳湖携月泛舟，杯酌对饮。我想寄你一封信，再等你温暖的回信。可我该往哪寄？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你说你永远等我回去，等我带你上高楼对饮畅怀。而今高楼风声啸清，独我一人，倚阁望月。朱红的窗外，有了一轮满月，映了我开始苍白的发鬓和容颜，恍如隔世。如今换我等在这里，等在这高楼的风声里，一生偿还。面前清酒微醺，月色微酿，酒中有月，光亮如豆，泪水满面，风声如泣。你能听见吗？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素素思量，好生记住。

作者有话说

　　随性而作，任笔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