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卷二·坏垣（师枫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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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无衣师尹满腹黑心在于天下，其实不然。
某人平生夙愿，唯三而已：
赏遍世间美景，尝遍世间美食，坐拥世间第一美人。
流光晚榭细细清宵，随微风吹入帘栊。
烛底烟雨，青花瓷盅，镜中的人影微微扬起唇角，“好慢。”
瓷器与桌面碰撞，颤动清脆的叮音，无衣师尹抬眸，近身，展袖——那世间第一的美人便落入怀中，虽然只是自封。
“等不及了么——”坐拥着美人，“烹饪乃是精细繁琐的活计，其中用脑用力绝不输于权谋算计啊。”
说着，便又低笑，“好友，快来一尝吾之手艺。”
怀中之人眉眼不动，“抱得这样紧，你要吾如何动筷？”
“吾喂你——”
“免了。”那人道：“慎防还未进食便败了胃口。”
“哎呀呀，真是凉薄。”他松了臂，起身时墨渊的瞳孔盈满笑影，“仓促之间不及多备，只有几味寒酸菜品，叫好友见笑了。”
——若那满桌珍飨也被称为“寒酸”，就不知天下还有甚么菜色可入这位贵公子青目了。然论及穷奢极侈，桌边的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此刻只淡淡挑眉，“无妨，客随主便。”
扬指，象牙骨的白筷伸向中央圆盘，贴着泛白的鱼肚横拉，顿时鱼腹剖开，流泻一盘蕊黄松花。
松花带酒，漂浮于满满醋汁之上，房间里顷刻充满酒香与醋香，紫衣人挑了块鱼肉，嫩而透明，清香入口即化。
“如何？”身旁的人密切关注他之反应。
紫衣人无声咀嚼，半响，低道：“太酸了罢。”
“耶~~”那人眯了眼珠，“师尹一向醋意甚浓啊。”
紫衣人笑笑，不置可否，又尝了一口，才微一点头，“味道不错。”
转而拈起一条小牛脯子，肥嫩甘滑得几乎要从骨筷中溜出，入口一咬，滑嫩表皮中竟还裹有汤汁，辛稠的浓汤里又夹杂了笋子的淡香，真不知那人是如何将这汤汁灌入一条条细长牛脯中去的。
“这汤，便是你这半月来忙碌的结果么？”
“哈，汤陈而味美，若论这个，岂止半月呢，吾熬它已熬近十年了。”
紫衣人停箸，看向那弯着笑眼的友人，无语。
而满桌菜品之丰，哪怕每道菜只吃一口，遍尝一桌只怕也饱了。薷香四溢的莲蓉茯苓糕，卷到酥脆的薄皮春卷，松软却不失嚼劲的菰米饭，炖到烂熟的老鸭莲心，爆炒爽黄的茄蔬……
紫衣人轻叹口气，“师尹，吾直到今日方知，你真是一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内助啊。”
无衣师尹磨了磨牙，转瞬却又笑道：“那你呢，岂非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败家子？”
“耶~~”那人羽扇遮了面，“此言严重了。”
“一个连自家茶叶都不知放在何处的家伙，吾若靠你，早就家徒四壁西风凋零了。”
“哎呀呀，”那人微笑，“有你在，吾又何必操心于此。”
他自鼻间哼出一口气，“不许学吾说话——”而后却又勾起唇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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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话，本是玩笑。
无衣师尹万万不曾预料到，楔子竟会在第二日提议回请，并且煞有其事的，翻出各种菜谱着手研究起来。
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坐在日光荫里，远远观望那人翻书的侧影，小池边生着青苔，风过处竹影娑娑，那人紫发紫衣，端正的颜面上，淡漠的五官皆有向上飞扬的阴影。
如此五日，那人终于丢下书，理论成熟，但求实践了。
他目送那人一路走向厨房，手指伴着那人的步伐敲击桌沿。终究，师尹眯了墨眼，薄唇上若有若无地沾染笑意——看惯了楔子于万事万物中信手拈来的从容，若能看他吃瘪一次，亦为人生乐事不是。
是以一开始便顺水推舟，是从没想过拒绝呢。
然而顷刻间他便后悔了——深深地，悔不当初。
当他听闻远处传来兹兹的怪音，由远及近，由小到大，还没反应过来为何做饭会产生如此诡异躁动，身体却已快过思绪，近乎本能地跳起来，疾冲出去。
“轰隆——”
天际腾起火龙，数里之外惊鸟齐飞。
他只觉得一时感官都离得远了，听不见看不着，所处的世界宛如蒙罩一层厚纱，支离破碎的空间里，时间被抽成点滴，出奇的缓慢。
他依稀感觉自己自火光里一路滚出，不知滚了多远，那一路犹比一生还来得长。
落石惊飞，如雨般纷纷砸在身上，那一瞬也无痛觉，身体只随惯性逃远。
那是经过多久之后，早因撞到一棵树而停顿的身体，猛然察觉有人正用手肘敲击胸膛。
他恍惚张眼，视野尽入一人容颜，有些苍白的脸上，冷冷一双紫瞳，正打量着自己。
那一刻，失去的感官才重新钻入身体。
回头，远处火光熊熊里断壁残垣，他愣愣看着那一片废墟，半响，终于找到自己声音，“楔子……”低哑得切齿，“你拆了吾的厨房……”
“咳咳咳……”那人被灰尘呛到，连咳数声，“这嘛……”
眼前世界愈发变得清晰了，他试图在凌乱脑海中牵出思绪的线头，“你究竟做了甚么！”
“耶，”那人用羽扇拍打污尘，“吾准备生火，就此而已。”
生火？他挑眉，怔怔目光投向远处兀自汹涌的火海，一时不知该怒还是该笑，“这火，生得还真大啊——”
“哈，”那人厚颜得尚还能笑，“是吾失算，未控制好力度，下一次……”
一字一顿的，“还有下一次？”
那人忍住嘴角弧度，羽扇抹过面颊，“那么，师尹是决定好养吾一辈子了？”
话音未落，人已欺近，他的背心再次撞到树上，而身前已被一片紫衣覆盖。
唇落下，还带着烈焰的热度。
墨渊的眼瞳眯了眯，亲吻中含糊低语：“吾可以将你踢出门去么？”
“哈，”那人唇间溢出低笑，“此话当真？”
他猛地伸手，压下那人后脑，与自己更加紧密的唇舌贴合，回应的吻，狂乱而温柔。
“罢了，你还是留下来，独独祸害吾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卷二·坏垣（师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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