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那点事》缁依依

3、The Sound and the Fury

　　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Shakespeare 《Macbeth》

　　奇昕想起大学的时候美国文学老师评析福克纳《喧哗与骚动》时说，罪恶总是悄声来，隐藏在喧哗和骚动后，然后用最饱满的笔调勾画一个坏人的形象，醉生梦死也好，罪大恶极也罢，最后只不过剩余一抹烟灰，毫无意义。

　　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她父亲提出离婚的时候，到后来离开的时候，他们姐妹仨都没说什么，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没怎么劝过，因为他们不敢，更因为他们心疼父母。父亲拼尽一生供三个女孩读书，学钢琴，小提琴，二胡，这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南方城市是非常少见的。所以，他们感激，感激到顺从，感激到无法斥责他的背叛，他们甚至愿意去相信，刘玉雪才是那个能懂父亲的人，才是真正能给父亲幸福的人。然而他们又是从心里无法原谅父亲对母亲的残忍。所以他们对母亲更好，更加感恩，因着那份助纣为虐的愧疚。

　　上大学的时候，奇昕心情不好就会看看悬疑电影或者到图书馆借几本英文原版书。那时有袁烨陪着她，争论到两个人声音沙哑，在所有力气都流失之后，再静静地睡上一觉，第二天的奇昕依然是那个精力充沛的奇昕。而现在，回到了自己熟悉有陌生的家乡，奇昕花了好长的时间也没有适应过来，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节奏，适应没有袁烨的生活。她学会了一个人喝酒，在吵杂的环境里充耳不闻，用那酸涩的液体吞噬所有不明所以的情绪。

　　放了学，奇昕关上手机，一个人慢慢走着，她想去那个常去的酒吧喝酒，但是天还没暗，这个点去实在是很奇怪。奇昕突然很想去一个地方，于是调了头坐上157路车。

　　市图书馆在西郊，这个城市并不太大，但奇昕很少来西郊，因为对这片不是很熟悉。她径直来到英文原版书库，找到《喧嚣与骚动》，《哈克贝利芬历险记》，《伟大的盖茨比》，《榆树下的欲望》等她以前最喜欢的几部作品。她抱着书坐在落地窗旁，翻着书，在最喜欢的章节或者段落细细的品味，寻找以前那种充实而安定的心境。

　　奇昕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打架，手里的书扑通掉在地上。有个男人走过来弯腰捡起来，拍了拍书面上的灰。

　　“你也喜欢福克纳？”男子低头询问，将书递还给奇昕，奇昕顿时清醒，脸有点烧，不好意思的说：“啊，是的…真不好意思，睡着了，谢谢啊…”

　　“不客气，你学英语的吧？看的是原著。”

　　“是的，本科学的英语，现在教高中英语，呵呵。”奇昕心想，干嘛跟陌生人所说这么清楚。

　　“嗯，不错啊，是在哪个中学？”

　　“实验中学。”

　　“很巧啊，我表姐的孩子也在那上学，今年高二了。”

　　“我今年带的高一……”

　　“呵呵……，不好意思，我接电话。”男子手中的电话震动，他向奇昕点了下头便向门口走去。

　　也是个文艺青年啊，奇昕想着，站起身来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背起包离开了市图书馆。

　　那个男子接完电话回到书架前，却不见了奇昕的身影，他痴痴站了一会儿，心里若有所思，方才回过神来，从书架上拿起奇昕看过的那本《喧哗与骚动》。

　　星期一上班很多人都有假期综合症，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紧张的节奏，但是奇昕正好相反，每周一都是她心情最好的时候。周末常常会让她有心力交瘁的疲惫感，觉得耳边有很多的回音，而周一早晨的明媚阳光可以驱散她心里所以潜在的不安和烦躁，让她变得有动力。

　　上课的时候突然发生一点状况，高一4班，就是奇昕带的其中一个班有个学生晕倒了，当时奇昕在隔壁班上课，所以具体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个男生。

　　课间休息的时候，奇昕把教材放到办公室，起身走向校医务室打算看看那个学生。穿过操场的时候，她迎着明晃晃的太阳，想起昨天给白威妈妈庆祝生日时的情景，他的家人昨天都很开心，不停地开她和白威的玩笑。饭后白威的妈妈披着披肩在客厅里秀了一下，然后拉着奇昕的手不放边喝茶边聊天。白威的爸爸问奇昕，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引得一群人起哄，奇昕更是不好意思地不知怎么回答。

　　结婚，好遥远的词，而且父母婚姻的失败让她从心底里恐惧这个词。奇昕摇了摇头，算了先不想了，顺其自然吧。

　　医务室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奇昕走近一看，居然是辉腾，真是个低调的有钱人哪。奇昕推开门，看见高一4班的刘毓骋坐在椅子上，旁边有位校医务室的医生，刘毓骋看见奇昕，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说，“水老师好。”

　　“赶紧坐下，怎么回事啊？”

　　奇昕关切的问，手扶住刘毓骋的胳膊。

　　“我这几天总是感觉有点发晕，刚刚上课的时候突然想吐，接着眼前一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的心律有点不齐，在这儿休息了一下好点了，不过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保险。”旁边的医生对着奇昕说。

　　“那得赶紧检查一下，别马虎。请过假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去请吧。”

　　“不用了，谢谢水老师，我舅舅他去找班主任了，一会儿就过来接我去医院。”刘毓骋的脸色苍白，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看得出身体比较虚弱。奇昕点点头止住他让他坐着休息。

　　“舅舅……”刘毓骋冲着奇昕背后轻声道。

　　“我请好假了，上车去医院吧……”奇昕闻声向后看去，不禁愣在原地。

　　走进来的是刘玉堂。他同样也愣住，目不转睛的看着奇昕。

　　“舅舅，这是我的英语老师水老师，老师，我舅舅来了，我就先回去了，谢谢您……张医生谢谢您，我先回去了。”刘毓骋向校医道着谢，走向刘玉堂。

　　奇昕别开了眼，对着刘毓骋说：“回去好好休息，我先去上课了。”

　　说完她径直绕过刘玉堂，大踏步的朝办公楼走去。

　　真是不想见谁偏见到谁，怎么搞的，刘毓骋居然是他的外甥。还开着辉腾，有钱人了不起。奇昕心里咒骂着，整个上课都有点心不在焉。

　　过了两天刘毓骋回来上课。奇昕一进教室就看到刘毓骋坐在倒数第二排冲她挥了挥手，奇昕牵强地笑了笑，上课之后就没再看他，也避免跟他有眼神的接触。

　　下课后奇昕收拾好教案往外走，拐到楼梯口的时候刘毓骋跑到她跟前。

　　“水老师稍等一下。”

　　“有事吗？”奇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口气有点冷淡。

　　“老师，那天真是谢谢您。”刘毓骋摸着脑袋说，“医生说我的心脏不是太好，星期六打球剧烈运动回家又洗了个冷水澡，所以脑子就有点晕，心脏负荷大……”

　　“没事就好，回家好好休息，这几天学习别太累。”奇昕不等他说完就插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啦。”抬脚就准备离开。

　　“啊，那好的，老师您先忙吧，有空再找您……”

　　奇昕像躲瘟疫一样急匆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