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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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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哲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在沙漠里。满视野都是沙子的感觉实在是差,太差了。水早就喝光了,但是水瓶却仍然牢牢的挎在他的肩臂上没有扔掉。干粮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毫无用处,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东西继续来浪费体内的水了。昨天本来还有一匹骆驼与他相伴,夜半十分却来了一场毫无预兆的沙尘暴,吴哲尽全力躲在骆驼的身后才没有被狂沙覆盖,等到重见明月,身后的骆驼却变成了一堵黄沙墙。
若在这时候再来一场沙尘或者流沙,吴哲想,他便完全无力反抗。就别说骆驼带走了他的一身武装,狙击枪,手枪,子弹,手雷等等,就算有也没有用。永远不要妄想凭借头脑或者其他的什么的微小力量挑战自然,吴哲口干舌燥,脑子里奇异的响起沙漠里戴头巾民族爱摇的骆铃的旋律,叮叮咚咚,随后腿一软,即刻向前倾倒在细密的沙堆上。
沙漠里从来不缺少风,每一阵风都能卷起一层细沙。吴哲浅蓝色的T恤很快被染成金黄色,晒成小麦样的手肘皮肤也渐渐陷入沙堆,不用多久贪婪而美丽的沙漠就会把这个清秀的青年拆吃入腹,不留任何痕迹。
袁朗大步走上前来,唰的扔掉手上如玩具一般的手铃。
“哪来的倒霉孩子,”袁朗嘴角还叼着一只烟,带着笑,只用一只手就把已经昏过去的吴哲从沙子里拖了出来。青年干裂的嘴唇和灰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并不好,袁朗的眼睛里亮着光,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一面拍打着吴哲的脸颊,一面给他灌了一口水。水只有一口,刚好够润润喉,顺带还有一口烟喷上了吴哲的脸。
不过好歹是有了活着的感觉。吴哲猛然咳嗽着醒来。
他趴在袁朗宽厚的肩膀上,神智支撑不住他更长时间的思考,又一次睡了过去。
吴哲醒来的时候便看到袁朗胸前的口袋里揣着熟悉的□□镜,端正坐在床前的样子,这令他起初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袁朗当时正在翻一本硬皮的小说,暗红色的封面和烫金的字,吴哲眯着眼睛看不清。袁朗看他醒了过来,抬了抬眉毛,起身倒了一杯水。
吴哲瞬间被体渴的疯狂感觉吞噬了。那杯并不算多么透亮的水,就在他的前方一米,坐起身来伸手就能拿到。浑身难以遏制的疼痛也阻止不了他,但只是他的思想。他累得动不了一个指头。
青年充满渴望的眼眸,因为热和疲累而泛着红晕的脸颊,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显示着顽强而诱人的生命力。袁朗直直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端着水,站着等。
吴哲下意识想要叫:队长……
队长,我想喝水。
这句话似乎有什么不对。吴哲没来得及想通,袁朗眯起眼笑了。
“想喝水么,小伙子。”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带着低沉沙哑的金属质感,在个别字上有意无意的拖长了声音。
吴哲点点头。
“——那么告诉我,你是谁?”
所谓禁忌,即被禁止或忌讳的言行。
吴哲刚刚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飘忽的黄沙。他想,至于么,在作训场上被大卡车撞晕了是有点丢人,也不能就把他这么撩在那儿不管了吧。等到他费力的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实在错的离谱,似盖了半面纱的大沙漠带着诡秘的美,正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广褒无垠的黄沙,此起彼伏的峰峦,细软的沙雾,给了吴哲巨大的震撼。
他从未去过沙漠执行任务,顶多在书本上学过该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缺水环境。他的运气好,身边正好有一小片未干涸的沙洲,趁着变化莫测的沙漠还未作出反应之时,他跌跌撞撞的潜入了那里。
身上只有一把手枪和一把匕首,而他在坚硬的草丛里甚至没有找到一只蚯蚓。水并不多,吴哲小心的用尽一切方法保留它们。白天长,极热而且难熬,夜晚短,但却非常的冷。吴哲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存训练打懵了,甚至来不及去想作训场上将会发生什么事。
酒红色的重型卡车毫无预兆的冲入,撞碎了一片花岗岩堆砌起来的训练模型。车头凹陷,玻璃净碎,一只轮子还在缓慢的旋转。袁朗瞳孔缩得极小,一堆一堆的人将现场围得密不透气。
救人要紧,谁都没有乱,吊车很快开来,吊走大件的障碍物,细碎的石块和钢筋,A大队的人一个个都挽着袖子在挖。
而后,袁朗失神的望着被生生刨开的废墟,那伤口狰狞像一个巨大的疤——蓦然就捂住脸蹲了下去。
吴哲不在,一点儿都不在。
什么都没有。
吴哲在最后一个小水洼旁边昏睡了几个小时。事实上他很难有时间的概念,只是几天,已经瘦得脱了型。但他依然不算很糟糕,没有饥不择食吞入有毒的草茎,没有被毒虫叮咬,或者被毒辣的阳光晒伤太多。水和食物的缺少让他没有力气,但是精确控制饮水量帮助他躲过更严重的水电解质的紊乱或者水肿。
撑不了太久。
吴哲想过要试着走出去,但没有行得太远。最终还是会小心的沿着记号返回这一片植被区。观察过了四周都是无边际的沙漠,吴哲并不是不绝望。
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想一想袁朗。
他并不是不惧怕死亡,所以,得想一想袁朗。
成才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带来了一壶水,一车队的人,一批骆驼,还有一句话。
他说,你是吴哲,我知道。
想要回去么?
那么记住,不要破坏所谓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