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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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万古长空是个实诚人。虽然事实上是他既当爹又当妈地把孩子拉扯大，而且小情的亲生爹娘也早不在了，他也没有占人家便宜赚小孩子喊自己一句“爹”或者“义父”，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打小就教孩子喊自己叔叔。
出发点是好的，带来问题是必然的。四岁的小情第一次问他我爹在哪儿的时候，朴实的长空措手不及愣在当场——本来还在想等孩子长大以后慢慢告诉他那些事情，怎么倒是他先问出来了。
回神之后，万古长空踌躇片刻，觉得为了保护孩子的心理健康还是应该采用当前比较通用的答案，于是慈祥地摸摸小情的头，温和地说：“小情的爹爹到天上去了，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回来陪小情……”
小情垮下脸，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失落，就差撇撇小嘴哭出来了。万古长空看着心生不忍，正想安慰两句说也不用很久只几年罢了，小情已经郁闷地开口：“什么嘛，居然死了，真不负责任……”
万古长空嘴角抽了抽，心想现下的孩子还真是心智早熟……又有些麻木地想看来这孩子的心理健康暂时是轮不到自己来操心了吧。
小情说到“死”字，有一种言笑不忌的坦然。万古长空恍惚想，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是遗传的影响。
在万古长空听来，这个字格外惊心动魄，每每迫使他在毫无准备时仓促地记起一些往事。面对着眼前的故人之子，这种感觉尤甚……把这么人小鬼大不好养的儿子丢给我养你的确是很不负责任啊明珠求瑕T-T
喜欢听故事这一点是所有小孩子的共通之处，而不给孩子讲故事的监护人简直天理不容——万古长空这么朴实地认为着。所以他完全无法拒绝小情要他讲故事的请求，虽然他也好奇过为什么这孩子从来不要听那些情丝缠绵或者江湖风雨而只要听他爹的事迹，不过……小孩子嘛，崇拜父亲太正常了！（长空同学你就没想想为啥人家孩子不崇拜你吗……）
其实小情不听长空讲其它故事的原因很简单，以长空的口才，听他讲完一个故事自己大概能看完一本了……（书里没有他爹的故事= =）
总之，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万古长空都从事着“追忆当年”这种累人的活计，第一天的故事是这样的：
“我跟你爹认识是在很多年前……”万古长空露出悠悠怀念的神色，“那天傍晚，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过一座荒山，你爹走在前面，我远远在后面看见他被一群山贼拦下了……你爹一副贵公子模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我想他遇上土匪怕是要糟，于是就上前帮忙，结果……跑到跟前正赶上你爹收剑，山贼七零八落倒了一地……”
小情咔嚓咔嚓啃黄瓜的声音顿了一下，“那个……我爹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啊？”
被打断的万古长空愣住，黑线，“……你怎么知道？”
小情咔嚓又咬了口黄瓜，“英雄救美嘛，书里都是这么写的。”
万古长空：|||||
第二天故事的主题是“洁癖”。万古长空说，说到你爹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洁癖实在有点让人受不了……
今天换了桃子啃的小情瞄他一眼，小声嘟囔：“原来长空叔叔不是人啊……”
万古长空：= =+
第三天接着前一天的话题。万古长空慢慢沉浸在回忆里，“你爹当年很爱干净，坐在地上之前要先垫块缎子，下雨天决不让一滴雨水沾身，去酒馆喝酒也要先用布擦杯盏……”他微微笑起来，“总之，洁癖相当严重，有时候说话也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然其实很有点孩子气的可爱。
小情一边吃葡萄一边好奇地问：“那他跟人打交道岂不是很不方便？”
万古长空笑笑，“他很少跟陌生人来往，如果不是非常干净齐整的人，他一般看都不看掉头就走。”
小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乖巧地递给万古长空一颗葡萄，然后看了看万古长空那件沾染了不少灰尘和酒痕的外袍，托着下巴评论道：“爹会和你交朋友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啊……”
万古长空：“咳！咳咳咳！”被葡萄核呛到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日子流水一样过去。我们可以想象，这种讲述-打岔的说故事模式，再配上万古长空那非同一般的口才……于是等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故事才终于进行到某一年的九月十五。
“你爹中了毒，后来我求我们族的圣女赐了解药，把他医好了，然后我们就分开了，好多年都没再见。”万古长空难得有一次顺利地说完了故事，拍拍衣服准备走人。他早就下定决心，为了保护孩子的纯真心灵，绝对不能继续说后面发生的事情。
“完啦？”小情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万古长空很肯定地回答：完了。然后指挥小情回房睡觉。
小情一向是知情识趣的好孩子，看万古长空面色不善一脸郁卒，立刻嘟着嘴乖乖回去睡了。
于是追忆似水年华的浩大工程至此告一段落，万古长空很有成就感，小情则满怀问号意犹未尽。
不讲故事的日子也像流水一样过去，小情慢慢长成少年，后来他看到了明珠求瑕的墓，再后来他知道了明珠求瑕和万古长空的关系（就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想歪的自己去面壁= =），再再后来万古长空要出任务了，从浪眉山出发前，小情陪他喝酒权作送行。（这个“陪”字，是长空喝，小情不喝，因为长空说小孩喝酒对身体不好= =）
一大一小两个人并肩坐着看月亮，夜风凉丝丝的，舒服得很。
小情被山风吹得微眯了眼，问，叔叔你以前和我爹一起喝酒也有这么圆的月亮吗？
万古长空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然后回答说，当时光顾着看你爹没怎么注意月亮……
……
你除了跟我爹喝酒，还跟谁喝过酒啊？
……好像没了吧……
那你除了我爹，还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啊？
……好像，也没了吧……
………………
酒很快喝完了，虽然万古长空喝得有点多，但到了就寝时间他还是很准点地赶小情去睡觉，然后带着微微的醉意下山去了。
又过了好多天，万古长空出任务回来了，小情还是陪他喝酒。
这天是朔日，没有圆月，但风还是一样的大。
小情一边给万古长空倒酒一边缠着他说这次出去遇上些什么人什么事，说得差不多了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叔叔，我爹是明珠求瑕对吧？”
“嗯………………啥？！”万古长空大惊，酒醒了一大半，“你怎么知道的？！”
“……”
小情在心里大翻白眼，心想这要还不知道我就该改名叫小猪了……嗯，这下故事的前一半跟后一半终于串上了，只差一个结局。
“叔叔，我爹他……怎么死的？”
万古长空沉默。
沉默，沉默，沉默……最后终于憋出来几个字：“是……我……”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听见越来越大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实在是适合说出“风声太大我没听见”的大好时机……
万古长空等了半天，忍不住转过脸看看旁边，心想该不会真是因为风声太大所以没听见自己说什么吧……
小情静静地抬头仰望夜空，他不说不笑的时候安静得好像快要消失，而那种淡漠的表情——万古长空又有点恍惚了，觉得眼前这张脸跟自己所熟悉的那张脸在慢慢重合。他默默叹了口气，心道，不愧是父子啊……
“我爹死在你手上，一定是心甘情愿吧。”
啊？万古长空有点愣，不由顺着小情的目光看了看天，“什……什么？”
小情仍然望着天，微微笑起来，“因为，如果我死在叔叔手上，也会心甘情愿的啊……”
万古长空浑身一冷，整颗心都拎紧了，只觉得这话不是什么好兆头，想开口说“别说了”，动了动嘴唇却觉喉咙发干，出不得声。
小情终于转过脸看他，带着少见的认真表情，“所以，叔叔——你看我这么乖，就把创世借我玩两天嘛！”
………………
大脑一片混乱的万古长空，当·机·了……
后来……后来这一大一小还跟以前一样一起过日子呗。
风和日丽的某一天，万古长空应小情要求第一千零一遍描述完明珠求瑕的外貌后，终于感到不对劲：“你怎么只问你爹，从来没问过你娘啊？”
“叔叔认识我娘？”
“……不认识。”
“这不结了，再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娘一点好感都没有。”
万古长空皱眉，觉得有必要灌输给孩子正确的价值观，然则他自己也没有经验，于是努力回想那些正经书里关于母亲的重要性的论述，而后不厌其烦照本宣科并力求声情并茂地向小情宣扬母亲是让你看到大千世界的人母亲是给你温情怀抱的人母亲是让你开心安心的人母亲是点点点点点点……
小情谦虚谨慎且饶有兴致地听完了这冗长的一通教诲，眨巴着眼睛说，完了？
万古长空摸出酒壶喝两口润润快冒烟的嗓子，嗯，今天先到这里吧。
可是……长空叔叔，这些该我娘做的事全都是你做的啊……
万古长空：噗……！=口=|||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