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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直觉这种东西,一直是跳左眼皮不灵跳右眼皮才灵。果不其然,还没到晚睡时间,就听到荆轲十分聒噪的在外面喊,“喂少白头,今天有三间空房啊!”

      高渐离眼前一黑,手就按住了腰间的水寒。

      盖聂朝小高露出一个淡定到几乎没有的悲怆表情,高渐离因为面瘫之间天然的互相了解收到了信息,哼了一声靠着墙,按兵不动。盖聂低下头收拾四人旅途中可能用到的各种衣物补给。

      接着就是卫庄悠远的尾音,“反正我不和你一间,其他随便。”

      “废话,你以为我好愿意和你一间么?”荆轲啧啧的讽刺卫庄,“你有什么好?声音动听么?睡相文雅么?睡觉还磨牙,不害臊!”

      盖聂的手霎时就停下了。看向高渐离,他投来一个求证的眼神。盖聂思考要不要让门口丢人而没有营养的对白继续下去。

      声音动听……睡相文雅……高渐离黑着脸打开了房门。

      “荆轲,你晚上和我一间吧,把剩下两间留给他们师兄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盖聂向高渐离投来对杀身成仁者的崇敬眼神。在卫庄了然的嘿嘿笑声和荆轲愉快的应声中,高渐离只觉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高渐离三两下收拾完东西,去屋后取了荆轲换洗备用的围脖,又往葫芦里掺满酒。然后分外好心肠的给盖聂打着下手,一分一秒的延缓着睡觉的时间。

      荆轲在屋外烤两只野兔,刚才由卫庄打来,说是先做熟了明天过早,然后尽早出发。荆轲老实不客气的拿过鲨齿刮兔毛,手法老到。等烤得将熟了,又将盐洒在鲨齿的排齿上,直接用剑去刮兔肉。卫庄也不在乎,在没有师哥到场观摩的时候,卫庄大人一向是远庖厨的君子。

      四人收拾完东西,已近深夜。

      荆轲百爪挠心,将高渐离拉到房中,喟然叹道,“贤弟,我真怕你这样生病了!”

      琴师莫名。但身在险境的自觉性使得他异常耳聪目明,神智清醒。直觉告诉他,问与不问,都无法改变结果。

      果然荆轲涎着脸接着说,“积怨于心,积劳于肌,积欲于体。大哥是无欲无求的人,能自己调整,贤弟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高渐离默然,“盖聂都这样很久了,不也没死吗。”

      “他和大哥一样,是无欲无求的人。小高你不要那么严于律己,总是和成年人比。”

      “……”

      荆轲慢慢将高渐离围在门边,轻拢慢捻抹复挑,不住上下其手,十足小人得志的捞本相。

      高渐离犹豫一下,“你去邯郸找狗屠的时候,你忘了雪女姑娘住我这里?”

      荆轲停了手,“你说什么?”

      “我确实没法和你比无欲无求,不过我觉得她也很好。”说到后面,高渐离声音已经细不可闻,传到荆轲耳里,却是晴天霹雳,旱地惊雷。很好是什么意思?不给你建个参考系你还几天就分不清东南西了!

      逆鳞被触,荆轲流氓本质展露无疑。当下化脑补为行动,恶狠狠的将未成年人拉到旧塌上。

      比起八风乱动的荆轲,卫庄的淡定得自鬼谷淡定帝的口耳相授,自然是平和得出了境界。睡前他特地去了盖聂的屋子,笃笃叩门。

      盖聂打开门,见师弟和悦的笑着,也如往常一般,只扬起一边嘴角。这使得这个笑容平添了无法理解的意味,俗称一肚子坏水。

      “小庄还不休息?”

      “师兄,我当日未想到长途旅行,衣物行李所带不足,倒要劳烦师兄照顾了。”卫庄负手门边,淡淡的不着边际,眼神越过盖聂看向别处。

      “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我身材相仿,就委屈你换我的旧衣好了。”盖聂平淡的说,两人在鬼谷之时便互换过衣服,卫庄的起居习惯,盖聂当然是知道的。

      旧衣服好啊。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卫庄眯着眼睛,恍如天人的神飞远处。

      可惜远处全是些秽乱淫靡子不语的景象。盖聂可以阻止卫庄用肢体骚扰他,却无法阻挡卫庄用意念骚扰他。事实上,盖聂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放长线钓大鱼。卫庄咬牙。这些孤独的看得见摸不着的夜晚终将被证明是值得的!

      是夜卫庄辗转反侧,道友荆轲离开后,虽没有刻意恶劣的弄些床板吱咯,毕竟还是分外的映衬了他的凄凉。月沉山外,有美山中,卫庄看了一眼师哥房间的方向,室迩人遐毒我肠啊。

      鸡鸣之时,卫庄已经穿戴齐整。踱步到伙房中,便看见师兄正半蹲着在加热昨晚烤好的兔肉,于是过去帮忙。弯腰之际白色长发拂过师兄脸畔,四大皆空已经很久了的盖聂竟感到了意料外的心猿意马。

      高渐离想从榻上起来,却被荆轲拦住。“孰好?”

      “嗯?”如此的状况外发生在若干这样本应很有爱的早晨。

      荆轲坐起来,一脸执着。“你正脸看我,告诉我孰好?”

      高渐离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玩味的嘲弄表情,自顾自的披上衣服起了身,丢下命令,“去将床单扔了,我们该出发了。”

      走到门边闻到兔肉香味,又忽然转头,对郁闷不已的荆轲勾了勾手。“快出来吃饭,昨晚我说了个笑话哄你,别当真。”

      荆轲又气又笑,你就这么骗我卖力么?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尽管是被骗,但是荆轲甘之如饴,尤其在和卫庄进行了从头到脚从前到后的三百六十度对比之后,荆轲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谎言,最甜蜜的骗局。尤其是最后知道真相是完璧归赵而不是美玉微瑕,这种九九归一洋溢全身的满足感,足以让他对卫庄的全部挑衅视而不见。

      四人啃完两只兔子,正式将门窗关好,点检行囊,打算开始自己的长途旅行。

      如果没有荆轲做对比,卫庄此刻将感到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全身通泰,神清气爽——他竟然与师兄共一骑!可怜两匹年老瘦马,因为盖聂无法掌握如何在烹饪中去除马肉当中的酸味而忍辱苟活至今,却不料负载上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要知道,肌肉的密度是脂肪的三倍,而这四个人常年习武,脂肪的含量已经下降到了健康人的下限,着实太诈称,果然老马就嘶鸣了一声。

      盖聂跨上马,觉得重心突然下沉。思忖到这老马实在不能承载师弟跃上马背的庞大动量,便伸手拉了卫庄一把。卫庄跨坐马背,盖聂只觉得重心又下沉了点。

      “擦!上了马才发现这马好矮啊……”荆轲絮叨。当然高渐离上了马之后,荆轲觉得视线的位置又低了一指长。于是拿过琴背在自己背上,以免阻隔在两人之间。

      下山路漫漫,师兄长相伴。

      卫庄不怀好意的将缰绳拢在师兄腰间。那柔韧的触感,那熟悉的温度,那朴素的灰白……卫庄自制无能,怨天尤人,终于朝着满脸都写着“饱汉不知饿汉饥”的荆轲投去了愤怒的一瞥!

      荆轲眉花眼笑,刻意示范了这个骑乘姿势(误)的标准做法。更配合的是,高渐离在望向卫聂两人好一会儿之后,开口评价道,“他俩是最和谐的鬼谷弟子了吧?”

      盖聂诧异的看着高渐离,本着一种“面瘫说话,铁树开花”的处事原则,他一直以为高渐离和他一样,用最低的热能耗散量活着,绝对不主动增加整个世界的熵值。既然高渐离贯彻不了这个原则,盖聂低头看路,自己还是不要答话好了,却没想到背后的人轻拍了他一下。

      “师兄,对了,我来之前在谷里找到了师伯的衣冠冢。师父立了碑,却好像再没去看过,断壁残垣的,听说当年连尸体都找不到。”顿得一下,卫庄良久没有说话,盖聂却好似隐隐听见他叹息一声。

      荆轲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限制,满腔自得无处发挥。回想到他们鬼谷一脉这渣攻啊不,师弟死命追打,淡定师兄到处回避的光荣传统,不由觉得孽缘天定,刚想开口劝解自己多年好友,盖聂你就从了你师弟吧,突然想到自己被身前这个面瘫虐待得生不如死的生活现状,顿时缄了口。

      当年轻舟纵马,醉倒谁家;而今束手束脚,旧事沙沓。
      当年诗酒招摇,风流谁夸;而今雪女一来,就地坐化。

      荆轲摇摇头,决定等自己偷写下浩浩长文《与面瘫相处之道》,将全部心法口诀传授给卫庄,以报答他赶走雪女的恩情,再行撮合他们两人。这比《六韬》《三略》《鬼谷子》更艰深的作品,能够开悟多少,就只能看卫庄他自身悟性了。

      想到这里真是有点同情他。已经满级满血过关了的前辈荆轲忧虑看卫庄。

      卫庄不顾老马受力不匀,前蹄吃力的事实,不动声色的将头贴在师兄肩上,完美的保持了只接触,不受力的状态。盖聂一向笔直的腰背于是强迫症一般更加挺拔,卫庄的发丝越发熨帖,缠绕在盖聂颈上,他竟微微出了汗。

      四人在镇上换了马,终于是膘肥体健的高头良驹,极大的减轻了盖聂心里杀生般的负罪感。坐下来吃饭才发现,他们竟然没有一人知道该往哪里走。

      卫庄吃着碗里的面,看着最后送上的那份盖聂特别嘱托了“宽汤,免青,去红,老火”的特质面条,竟然端给了荆轲,不由又是好奇又是吃味。

      老子在韩国当二世祖的时候也没有吃这么考究过!(师兄在鬼谷都没有这么对待过我!)

      高渐离斜看荆轲一眼,虽知道这是荆轲某个故人的缘故,却忍不住在这一眼里表达了一下自己鄙薄的态度。荆轲一时只觉得刚才那一眼凉飕飕的,好像……只看见眼白。

      几人商定一下,都觉得目的地不重要。卫庄是为了和盖聂出游,荆轲是为了摆脱雪女,高渐离是在山上住的气闷了,盖聂……盖聂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掺和进来,于是他随和的随了大流。

      正是春来,莺歌燕舞。几人核定了自己的方位,决定在平阳宿一宿,然后跨过璞水向南春郊试马,去看南国春色。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脱离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居生活,钱就变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盖聂沉吟,荆轲杯酒踟蹰,高渐离伸手指指卫庄身上一套金丝线起暗纹的袍子,卫庄顿时黑了脸。

      “当了那个。金丝成色是足的,手工绣成,花纹是韩国绣女仿窑烧铀变而来,已经非常罕见。”

      荆轲看向高渐离,对贤良淑德的赞许浮现脸上。不得不说,艺人真是见多识广。

      “不必了。”卫庄目光炯炯的盯着高渐离,脑内哀叹一声,摸出一袋钱放在桌上,“我一路东道了还不行么?”

      宫廷旧物,就算没有师哥当初补好以及自己现在穿着的贴身亵衣珍贵,也容不得高渐离把它当了换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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