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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按剑 ...

  •   默默地看着玄霄渐行渐远,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尽头,伫立原地的慕容紫英垂首拂开左手的衣袖。他左腕戴了一个半透明的环饰,有三寸余宽,质如冰晶,细看则是由极细的丝络层层密密交织而成,精巧难以言喻,内芯更隐隐透出一线不易见的乌亮。它柔和地贴伏在肌肤上,毫无间隙,仿佛随着身体的呼吸和脉搏的跳动轻柔起伏,晶莹瑰丽,愈是细观,愈觉华美不可方物。

      慕容紫英看着它,神色却充满忧虑。原本晶莹剔透的器物中正有一丝淡淡的紫气盘绕,就在他低头去看的同时,紫气由浅变深,直至化成浓墨般的黑色,又开始变浅,最后褪成一片纯白,一深一浅变化极快,瞬息之间已历三番。

      毫无杂质的先天真元,却交错透出至精至纯的仙气和魔气,玄霄师叔这一百年间,究竟……做了什么?

      正自沉吟,腕上环饰蓦然一阵波动,目光所及,气息的颜色已然迅速化作一团黑云,暗不见光,法器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慕容紫英心中一凛,未及抬首,飞雯焕日已应念而出,化作一片光幕护在身周。脚下连点三点,已飘到百尺之外。

      一团气息飞快地在身边浓聚,护身剑影轰然震颤,霎时一股灼热之气铺天盖地而来,如身入烈焰,呼吸皆促,又如骤被大锤,百脉俱震。“呛啷”一声,飞雯焕日颓然跌落,慕容紫英只觉全身一软,跪倒在地,下意识按住胸口,心跳之急,竟仿佛要爆裂开来。仓促抬头看时,眼前已多了一个高大男子,侧面看不清容貌,只见得他额生双角,发色赤红,身后披风如鹏翼飞展,猎猎翻腾。

      慕容紫英心中大警,急速起身退开,刚一站起,袖中一松,两片碎晶叮叮跌落,却是所佩法器承受不住此人气息之凌厉,生生被震断了。

      那人一出现就专注地看向海天尽头,根本没往身边扫上一眼,只当他如无物。此时忽然侧过头,目光在碎裂的法器上停了停,眼皮一翻,深红的双瞳倏然盯了他一眼:“人间飞仙?”

      他这一侧头,便现出冰玉苍白的颈上一片血红的刻印。百年历世,慕容紫英识见之广早非当年可比,目光凝注,心中顿生戒备。

      那人发现他目光注视之处,倒是有些讶异:“你看得见我的刻印和角?”他彻底转过了身,打量着眼前的凡人:“本座不履人界多年,凡人修真中竟有如此修为者,看你模样,修仙有三百年吗?”

      慕容紫英不答,此人随意一站便如立山巅,群青浩瀚于前亦只堪为其陪衬,睥睨之间,仿佛君王临视,高高居上。被他深红色的瞳孔一盯,如同被两根灼红的钢针直刺入眼底,连心境都微微浮动起来。

      袖中左手暗暗翻转,拇指在中指关节轻搭,捏了半个真武诀,轻轻吸了口气,灵息流转,道心立刻宁定。不动声色地迎上那双红瞳:“过奖。不敢请问阁下魔界中人,来此间所为何事?”

      “小道士有点意思……”那人沉沉一哼,一股冷酷之意顿时自眉心薄薄晕开:“不过本座欲来欲去,这六界之中,却是没人管得着。”

      慕容紫英心中方自一惊,眼前已是一暗,身周气息骤紧。如冰似火,乍烈又寒,瞬间竟仿佛置身东海之底的漩涡中,至厚深寒砭压入体,恍然生出灼烧之痛。飞雯焕日感觉到主人处境,却因之前那一挡无力振作,在地上不住震颤。慕容紫英咬了咬牙,顾不得方出东海灵力疲敝,探手入怀,握住了水灵珠。

      刚要催动,忽而一道紫影闪过,混沌的魔气仿佛被割裂一线,压力骤松,却是魔剑脱匣而出,及时护在了他的身前,光芒大盛。

      慕容紫英刚缓过口气,转而却是大惊,顾不得有敌在侧,急忙喊道:“小葵不可!”伸手抓住剑柄。

      方一触碰,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无数哀嚎声凄厉喧天,震耳欲裂。知是自己心神受到侵袭,却不敢放手。魔剑上聚万千冤魂之怨恨,饮鲜血而成,平日蛰伏不动尚无大事,此时小葵护他心切,吸取了大半魔气,立刻沸腾起来。这些冤魂皆是战场怀恨而死、国破含冤而亡的戾灵,怨毒之重,哪是她一个稚□□孩儿承受得住的?

      当即断绝五识,放松心神,任凭幻境将自己吞没。眼前景象忽变,密不见天光的高穹殿宇中央,巨大的铸剑炉白光吞吐,耀得满殿光亮。炉边护法卫士尸横遍地,断兵残锋凌乱不堪,墙上柱上尽是剑气横扫过的痕迹。慕容紫英久在剑冢,一眼便知是魔剑铸成之日的景象,顾不得肃杀凶气砭入肌肤如同针刀,紧紧盯住背对自己高髻深衣的纤弱身影。

      “快停下!”

      高台边缘的少女恍如未闻,决绝的步伐不顾一切地迈了下去。慕容紫英飞身扑去,毫不犹豫地跃下高台,半空中紧紧将那女孩儿抱在怀中,急声呼唤:“小葵醒来!”

      心神相通,一时亡国丧兄之绝望、烈焰扑身之苦痛分分寸寸感同身受,未成之剑灵识蒙昧,卷裹着千百死魂声声渴求鲜血的浸润。毫无遮挡的心神在无边烈焰中熔灼,意识昏沉中,一个清灵动听的声音陡然冲入耳鼓:“紫英哥哥!”

      清醒过来时,眼前又已是晴空瀚海,红日高悬。惊魂未定,身上一阵虚软,勉力站稳,袖中双手犹自不住颤抖。

      “紫英哥哥,你怎么样?”

      耳边声音竟非虚幻,慕容紫英抬起头,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缥缈如雾的影子。听声音依约是个少女,身形容颜却俱不能辨,声声唤着自己,满是忧急。

      “……小葵?”渐渐回过神来,惊道:“你是小葵?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知道……”小葵有些歉疚又有些迷茫,向旁边看去。

      那红瞳赤发的魔还站在原处,倒是不曾趁人之危,只是魔剑却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中。原本狂邪高涨、怨气沸腾的紫色剑身,在他的手中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平伏下去。剑上的冤魂厉魄抵受不住他身上的气势,纷纷被迫重新陷入长眠。

      慕容紫英与魔剑相伴百年,为了净化试过无数方法,对其了解之深,当世不做第二人想。此人单是自身气机变化就激发出魔剑的凶性,之后又随便一伸手就强行将其压服,纵使神魔之中,当真是人人都做得到的吗?

      他心中惊疑,没有立刻说话,倒是那魔先开了口:“这把剑你从何得来?”目光扫过身影半虚的小葵,却有些意味不明。

      小葵被他看得害怕,忍不住往慕容紫英身后躲,却又着紧他手中的剑,不肯移开目光。慕容紫英自然也看得出他的在意,适才若非他及时出手,自己心神必受重创不说,小葵真灵是存是灭犹在未知。此剑铸造之法传为魔界流入凡间,但人魔殊途,欲要探听也是不得其径。今日之遇对他而言吉凶未知,对小葵来说,或许却是难得的机缘。

      略一沉吟,决定将心中戒备暂置一旁,道:“这位魔君,此剑乃古姜国太子依魔界所传铸剑手卷铸成B得室女之血而醒,聚怨念仇恨天成,在人间曾数度引起血雨腥风.后流落不周山,为在下偶遇。小葵姑娘便是姜国太子之妹,因当初以身殉剑,真灵困于其中不得解脱。百年同行,在下有心净化剑上怨气,却不得其法。阁下若有所知,还望赐教。”言罢上前一步,深深一礼。

      小葵急得从身后去扯他,却忘了自己碰触不到,一时也顾不得对那人身上煞气的惧怕,从他身后闪出。慕容紫英却仿佛早有预料,袍袖一展,将她拦在了身后,侧头看了她一眼,意示安抚。小葵与他清亮沉静的目光一触,不觉一呆,心中忽然涌起熟悉的安定,想起适才心神迷乱之际那一声呼唤,和护住自己坚定有力的臂膀。国难危临的时候,哥哥也是这样将自己护在身后,无论在外面如何艰难,看着自己的目光永远温和怜爱……

      那魔听他这般说,神色倒不似初时冷酷,只是仍不以为然:“铸剑什么的不知道,要是问那个手卷,本座却不曾给他,不晓得他从哪里弄到的。”

      慕容紫英和小葵听得都是一怔,小葵不能置信地问道:“你……你识得我哥哥?”

      那魔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我识得他的时候他没有妹妹。”

      小葵眨着眼睛没听懂。慕容紫英心中却兴起希望:“阁下既与他夙世相识,想必别有渊源,可知其人如今身在何方?”

      那魔侧了侧头:“你找他做甚?”

      慕容紫英恳切地看着他道:“不瞒魔君,小葵一灵不泯,长存剑中千年,心中所念便是有朝一日能与兄长再见。在下惟愿替小葵达此心愿,绝无恶念,阁下若能相告,实是不胜感激。”

      那魔皱了会儿眉,终于道:“我不是不告诉你,不过他这世是只冰鱼,虽然也是个妖,只怕没什么灵识,你找到他也没用。”

      这边两人都没想过这回事,一时俱不知该说什么,小葵不确定地问道:“那哥哥,哥哥他现在哪里?那个,还有多久会转世成人?”

      “不知道,”那魔干脆利落地答道:“谁知他游到哪去了。

      不容他们再问,冷冷道:“本座来人界不是来管你们这些事的。”手中魔剑紫氤闪动,只听小葵惊呼一声,身影没入剑身。红瞳一翻,看向慕容紫英:“哼,你这小道士古怪得很,身为凡人带着鬼界之物不说……”把手中剑垫了垫:“这般魔物也敢收藏,若是神界知晓,不怕这辈子升仙无望。”

      小葵方受创伤,回到剑中修养未必不好,隐觉他并无恶意,慕容紫英也没有拦阻。闻得此言淡淡一笑:“不能便罢了,慕容紫英生为凡人,不惧死入轮回。”

      “有意思。”那魔长眉一挑,打量着他有了几分兴味:“行了,小姑娘不在,你也不用强撑着了。本座只当是神界派了人在此,懒得废话,下手重了些,没想到你这小道士年纪轻轻修为倒是不错,身上还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竟然还能好端端站着。”

      慕容紫英抿了抿嘴唇,压下口中的腥甜之气,心里清楚若非法器示警,自己修为再高上十倍也来不及反应。翳影枝五行无属、六界不拘,本是无论何种灵力气息皆可涵容的宝物,故而持之可通行各界。可被他身上魔气一冲,以之为芯的法器竟然被生生涨断,飞雯焕日为他挡了那么一下,现在灵光之弱几乎已无法感应到了。

      尽力不着痕迹地调匀气息,没有接他的话:“在下虽是道门弟子,并未皈依三清。”

      那魔不理会,深深盯着他道:“本座不信你是无故到此,说吧,神界到底在下面搞什么名堂?”说着冷冷一笑:“休想诡词狡辩,本座也不介意把东海翻过来自己看,只是神界现在没个值得一会的,懒得跟他们再起争端。但若那帮神仙不知死活,本座须也不是任人冒犯的。”

      慕容紫英说不出话来,心中惊骇无比,耳听着这样狂傲之言,却几乎不知道该不该去怀疑真伪,这个人,究竟是……

      在他凌锐的目光注视下,许久才问道:“恕在下冒昧动问,魔君是如何察觉东海下有异变?”

      那魔瞪着他不悦道:“说什么笑话?那海底下的五灵绝地连仙气都漏不出一丝,忽然间魔气汹涌,扰得我魔界半边天都是红的,你道本座是瞎的?”

      “魔气?”慕容紫英踏上半步,神情骤然警惕:“当真是魔气?那神界……神界会不会也察觉到?”

      那魔看着他凝重的神情,初时皱眉颇有不悦,随即便渐渐松开,越挑越高,末了慢慢道:“说是魔气也不尽然……本座明白了,有意思,这东海监押之所向来只听说人死在里面,还从没听说过有人闯出来,嘿嘿,本座倒看看那帮神仙面子往哪摆。”

      被他看出来,慕容紫英亦不慌张掩饰,只是沉着地说道:“虽未请教名讳,亦知阁下身份必不寻常。若在下此问有何不敬还请见谅,凡人……当真能够修真入魔吗?”

      那魔不答反问:“破禁而出的是你什么人?”

      慕容紫英略一犹豫:“是在下师门长辈。”

      那魔看了他几眼:“你身上又是翳影枝又是魔剑,你那师长能被关到东海底下去更有本事,人间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门派?除了你俩还有别人吗?”

      见他无言以对,才傲然道:“我九黎血裔乃是战神蚩尤之后,与轩辕黄帝本不同种,这先天之别岂是靠修炼能够改变的?”

      见他紧锁着眉头苦苦思索,想神界出这种漏子还算让人心情不错,终于大发慈悲道:“人界众生,轩辕黄帝也只占得一脉,凡人原本也是成不得仙的。个中微妙,修炼者心里自然明白,你想知道,却用不着来问本座。”

      随手将魔剑丢给他,道:“算了,既然不是神界搞鬼,本座才懒得管。这把剑落到你手里也算有缘,本座就送个人情给你。要是神界真为着东海下的魔气找上你们,往本座身上推便了,谅他们也没胆子来找本座。”

      慕容紫英接住剑,闻得此言甚是意外,连忙道:“这是我门派中事,岂有连累阁下之理?”见他满脸不屑,定了定神,徐徐道:“何况在下师长为人高傲,既敢逆天而行,纵要与神界刀兵相见,亦会不辞一身担当。在下并非不信魔君之能,但违其心意,妄受恩惠,亦非尊敬师长之道。翌日若当真有甚风波……为弟子者,同进退便了。”

      言罢话音一转,道:“若魔君果欲赐惠,在下另有一事相求,还望俯允。”

      那魔起初听他拒绝刚在皱眉,随后又听到求恳之话,十分意外:“什么事?”

      慕容紫英双手捧起魔剑:“在下恳请魔君收存此剑,待他年龙阳太子转世成人,让他们兄妹能再次相聚。”

      那魔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休想!本座不耐烦带小姑娘在身边,这种事你自己去做!”

      慕容紫英急道:“在下有生之年若真能寻访得到,自是不敢烦劳他人,但阁下亦言龙阳太子这一世寿数还长,来生又不知转去何方。凡人生命转瞬即逝,在下身后,实不敢想小葵会落得如何境遇。此剑能蛊惑人心,不可托付凡人,难得魔君与龙阳太子夙世有交,今朝得遇,实为小葵之幸,还望阁下成全。”

      那边几次欲打断没有成功,怒道:“区区几百几千年都活不下去,你修的什么仙?”

      慕容紫英顿时无话可答。

      “他转生什么不好?冰鱼妖,几十年都扑腾不死。上辈子那棵柏树幸而被人砍了,下辈子要是转成人参,几百年都不一定是头,本座哪来功夫天天盯着他?”

      慕容紫英心思通明,这魔虽然满面不耐,却对那人每一世托生何处、终结何所了如指掌,定然不是他表现出的那般漫不在意。那位太子前世有这样相识,身份也必不凡,或许便是因为与魔界的来往,方才被迫堕入轮回。

      一念至此,放缓了语气道:“在下毕生研习铸剑之术,虽无大成,亦知名刃得天时地利而出,冥冥之中皆有机缘。其生其灭,其因其果,未到时机不能尽解。此剑铸法由魔界传出,本不应在凡人手中铸成,却因小葵舍身入炉,剑魄因室女之血而醒。亦是因此,被吸入的万千冤魂被迫长困剑中,不存亦不能灭。若只求净化魔剑,龙精石之属皆有可为,但如此一来,小葵的真灵势必也一起化去。唯一的方法,只有让小葵心结得解,再行重铸,故而还是要着落在龙阳太子身上。”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那魔的神色,徐徐道:“这位魔君,非是在下固执纠缠,所思者,此剑之力已然超乎凡间所限,却是未成之剑。其辗转千年,悬因而无果,冥冥中必有定数,或成或毁,大约只能在铸造之人手中才会有个结果。在下一介凡人,短短百年间竟相继得遇小葵与阁下,堪称天假此剑之机缘。魔君若能俯允,亦是成全龙阳太子夙世命定之数。”

      那魔火红的眉毛越皱越深,几次欲言又止,许久,终于有些气恼地道:“罢了,不用再说了,他日那人转世成人,本座允诺将此剑拿去给他便了。不过本座不耐烦带小姑娘,此剑中留有本座魔气,你可自行将其择地存放,只消在这六界之中,没有本座找不到的。”

      言罢扫过他苍白如纸的面容,自是知道缘故。他本不在意凡人死活,有魔剑的渊源,多少扯得上香火,才会许下那个人情,岂知这小道士却不肯领。他向来尊傲,抱歉是想都没想过的,只是语气松了几分:“就是如此。依本座看,东海的事神界未见得会察觉。况且你那师长既然修出魔气,想来是不打算成仙了,若不耐烦神界纠缠,到魔界来便是。”

      说完不容辩驳地一挥手:“不愿轻受恩惠也随你,什么时候改了心意,可到神魔之井唤本座之名,重楼。”只见空气微微扭曲,火红色的高大身影已然消匿无踪。

      慕容紫英几乎在他消失的同时便跌坐在了地上,呼吸急促。这名为“重楼”的魔实在是高看了他,他是凡人之身,又是修仙之人,魔气入体,直如熔岩在百脉中流转烧灼,勉力支撑的气劲一松,此时便连站起来都没有力气了。费力地将飞雯焕日和碎成两片的法器够到手里,再要去拿魔剑,却是颤抖无力。

      魔剑紫影一闪,小葵失了那魔的压制,身形又现了出来,十分内疚:“紫英哥哥,你还好吗?对不起,都是小葵不好,害你受了伤。”

      慕容紫英尽力调匀气息,温言道:“哪有的事,我还没有谢谢你刚才救了我,还连累你遇到这样凶险。没事吧?怎么忽然能出来了?”

      小葵心思单纯,被他一问,就转移了注意力,侧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刚才那个人拿过的缘故,剑里的凶魂都怕他,睡了去。我,我就能出来了。”说着也有些惧怕:“紫英哥哥,那个人是谁?他真的认识哥哥吗?”

      “理应不假。小葵,我没有问过你,就把魔剑托付给他,希望你不要见怪。”

      小葵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我知道紫英哥哥是为了小葵好。”想到刚才的对话,小心地问道:“紫英哥哥,你说,你将来不在了……什么的,是真的吗?你是修仙的人啊,怎么会不在?”

      慕容紫英歉然道:“对不起,小葵,我不应该丢下你不管,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着又有些担心,勉力调整了一下呼吸,道:“小葵,我不确定这把剑会带给你什么命运,顺应它对你是好还是不好……但,总要走下去才知道……小葵,若是到时候我不在了,你一定要自己小心……不,不要,着急……总会找到,你哥哥的……”

      小葵猛然惊觉:“紫英哥哥,别说了,小葵都记得了,你别说话了,你觉得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慕容紫英鬓发汗湿,勉强微笑道:“……无妨,我休息一下就好。”

      小葵惊慌地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扶在地上的手五指都都抠入了沙中,露出的手背青筋毕现。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停地跟自己说话,他是无力起身,没法离开这里,又怕自己歉疚自责,这才说话引她分神。

      心中一酸,下定决心道:“紫英哥哥,我送你回青鸾峰。”

      “什……不行,小葵,你现在不能……”仓促还没说完,魔剑紫光氤氲,已经将他托了起来。

      “小葵!”

      “紫英哥哥,你不要说话,很快就会到的。”

      剑如流光御行天际,慕容紫英伏坐在上却没有感到罡风侵袭,知道是小葵催动剑气替他挡住了,心里更加着急。近年小葵方能清醒,还无法脱离剑身,只能与他一人元神相通,偶尔交谈几句。此时她借那魔君宾服诸灵之力,才暂时脱得出形体而已,怎禁得起如此耗力御剑!苦于自己重伤之下欲拒无力,心急如焚。

      刚想到这里,就觉魔剑轻轻颤动,已有不支之兆,大惊道:“小葵,快停下!快停下来!”

      小葵原本依稀能辨的身影已经只剩下一团光芒,声音却十分执着:“很快就到了,就没事了……”

      勉力御剑上了青鸾峰,小葵已然无力护持,魔剑带着慕容紫英重重跌落在地。

      “紫英!”在屋外等了整夜的云天河骇然惊呼,冲了过来:“紫英你怎么了?”

      慕容紫英咬牙没有痛呼出声,束发玉冠跌落在地,满头银丝垂下,十分狼狈。云天河急得喊:“梦璃!梦璃!”一边要扶他进房。

      慕容紫英一手扣在他的腕上,急道:“等……小葵,小葵怎么样?”

      “我没事,紫英哥哥,小葵没有事……”

      云天河忽然听到女孩子说话,吓了一跳,柳梦璃恰于此时赶来,记起天河曾讲过的不周山旧事,惊道:“这就是小葵姑娘?”

      “天河哥哥,好久不见!还有梦璃姐姐,小葵早就听说过你的事了,能见到你们真好,可惜小葵又要回到剑里去了。”

      云天河彻底摸不着头脑:“小葵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葵却顾不上回答,光芒在剑身上起伏闪动:“我没有时间了,紫英哥哥,你不要自责,小葵已经失去一个哥哥了,不能连你也失去。我只是要回到剑里休息一下,就像以前一样,很快就会好的……你说的话……小葵都记得,你不要……不要担心……”语声渐远,光晕黯淡下去,最终没入剑中。

      云天河与柳梦璃惊骇不已,连连呼唤,慕容紫英却只是咬着牙没有说话。他早在小葵要御剑送他时,便知会有现在的结果,明知她最怕回到那个黑暗无依的地方,自己却无力阻止。眼看着那一点光晕消散,心中大恸,勉强压下的魔气顿时汹涌冲撞起来。手指骤然握紧,鲜血从紧闭的嘴角溢了出来。

      云天河手腕一痛,心思立刻从小葵身上转了回来:“紫英,紫英……”

      柳梦璃跪到慕容紫英身边,搭指诊脉,一探之下,蓦然变色:“魔气?难道是……”

      云天河也是一震:“不可能,大哥他不会……”

      慕容紫英咬着牙打断:“不是师叔……”一开口,鲜血便止不住地涌出来。

      云天河急道:“我知道了,紫英你不要说话!”

      柳梦璃道:“天河,你扶紫英到房里去,助他调运元神,我来调香。”

      云天河连连点头,见紫英起身艰难,索性直接抱了他,快步走进房间。扶他在竹榻上坐好,自己也盘膝坐在他的身侧,双手分抵他中元绛宫和背心灵台,闭目内视,顺应他自身经络调理的途径,灵力徐徐注入。

      他的道法从开蒙就是慕容紫英传授,知道他听不懂那些道书,早不强求,讲解时只说大要,行功时再用内视之法引导他灵力运转,以确保不会行差踏错。两人亦师亦友,百年相伴,对彼此道法进境都了如指掌,慕容紫英不用说,云天河也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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