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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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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扇在教室的最上方吱呀吱呀的转着,带着汗湿的风吹在正在埋头写字的学生的脖颈和背上。监考老师是个中年男教师,背着手,微微腆着啤酒肚站在讲台上,鼻梁上架着眼镜,尖锐的目光透过镜片扫视着底下的学生。
有一个学生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上,穿着不合季节的长袖的衣服,右胳膊放在桌面上,笔只是虚虚的握在手里,脸埋在胳膊里肘里。老师皱起眉头,走下讲台,来到那个学生所在的过道。接近那个角落的时候,那学生却抬起头来,看向老师。
真是长得精致的小孩。这是老师在看到他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安哲看着老师的脸,顿了几秒钟之后轻声开口,“怎么了,老师?”
监考官摇了摇头,表示抱歉的摆了摆手,转身回讲台上了。安哲看着他的背影,刚才强装出来的无辜和镇定消失了,垂下眼睛,眉宇蹙了起来,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悄悄的捂住了隆起的小腹。
他低下头,眼前的卷子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字,在他的眼睛里变成一颗颗会蠕动的小蝌蚪,绕的他眼睛发花,安哲闭上了眼睛。肚子有些疼,从早上隐隐的疼到了现在。胎儿动的挺厉害,安哲的手隔着厚厚的托腹带,能感觉到小脚丫的踢踢打打,丝毫没有平息的意思。
卷子已经做完,作文写的不是特别满意,但是对这种状态的安哲来说,已经完成的很不容易了。他看了看时间,还差十几分钟结束考试。他重新把脸埋在了胳膊里,可是刚弯下腰几秒钟就觉得实在是蜷的慌,他只好稍微坐直身体,另一只手借着衣服的遮挡,解开了牛仔裤的扣子,手探进上衣里面,来回抚摸着肚子。
早上的时候,沈岸牧迟到了。他的脸色有些憔悴,因为整夜都没有睡好,又想打电话给安哲,又怕打扰到他。他们没有说上几句话,就各自进了考场。
他风风火火的赶来的,有没有吃早饭呢?沈岸牧一直这样,平时一直雷厉风行的说一不二,到他这里就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安哲想着,不禁噗嗤的轻笑起来。
安哲一边忍受着肚子里隐隐的疼痛,一边想象着楼下垂直的教室里,沈岸牧正在做什么——一定是在很无聊的在转笔,并且东张西望的等待考试结束吧。安哲看着安静的躺在桌子上的笔,当初那样式漂亮的转笔还是他教给沈岸牧的呢,结果后来倒是他玩的比自己要花哨的多。
沈岸牧一直比自己聪明,实际上。
想着沈岸牧的时光就变得很快,老师提示还剩下十五分钟之后考生们开始小幅度的骚动,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尖锐的在耳边响起,老师收了卷子之后,学生们开始陆续出了考场。
安哲落在最后,他趁着大家没有注意的时候扣上了牛仔裤的扣子,慢慢悠悠的走向门口,一眼看到沈岸牧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伸长了脖子往教室里看,眉宇之间淡淡的透着焦急。
沈岸牧看到了安哲,忙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安哲的胳膊把他拉到了一旁,拉拉扯扯间,安哲注意到有几个学生好奇的看了他们几眼,他怕他们发现什么,立马对沈岸牧大手大脚的动作感到了烦躁。
“有没有怎么样?我早上看你脸色不是很好,也没有来得及问你。”沈岸牧的鼻子几乎都要戳到安哲的脸上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上上下下的查看着安哲,好像不找出一丝不妥的地方就不罢休一样。
安哲皱起眉头,伸手把沈岸牧推的远了点。“你靠太近了。”
沈岸牧又想凑上来,安哲抢先一步把他推开,有些摇晃的向前走。考生们差不多都离开了教学楼,现在走廊上没有几个人。安哲走下楼梯,尽量不去扶着腰。肚子又有些痛,他闭了闭眼睛,脚下没有踩准,身体差点滑落下去。
沈岸牧眼疾手快的向下跨了一步,一把捞住了安哲,稳稳的定住了身形之后,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没事儿吧?”沈岸牧微微低下头,看着几乎被他揽在怀里的安哲,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轻的发抖。
安哲喘了喘,平静了一下呼吸,他抬起头来,刚想说话,但却看到拐弯处出现了一个人。
是魏骐。
大概魏骐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和这两个人相遇,顿时愣在那里,脸上有些慌张,他努力的想做出一副和平常一样的表情,但是失败了。他难看的笑了笑,“……嗨。”
沈岸牧在学校附近找了个饭馆,开了一个小包厢。他坐在安哲的旁边,撕咬着手里的鸡腿,把桌子上的菜往安哲那里推了推,安哲看了一眼油腻的鸡肉,摇了摇头,随便拨拉了点白菜送进嘴里。
“我越来越不喜欢魏骐了。”沈岸牧皱起眉头,简直扭成了一个疙瘩,以后你离他远点儿。
“凭什么限制我。”安哲嘟囔了一句,抬眼看了看沈岸牧,后者正在用一股哀怨又委屈的目光看着他,还撅着嘴,安哲很想把这个表情给拍下来,不过沈岸牧肯定要抓狂。安哲心软了,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不过,你为什么不喜欢魏骐?”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那么多理由。”沈岸牧又恢复了平时趾高气扬的表情。
安哲知道他这是吃醋,还不承认自己在吃醋,心里暗笑,总是疼的肚子也似乎平复了一些。安哲不想把昨天晚上他摔跤的事儿告诉沈岸牧,他肚子虽然难受点,但是好像可以忍受,应该没关系。
但是终究不舒服,饭菜只吃了一点儿,就不想再吃了。包厢里没人来打扰,沈岸牧让安哲把外套脱下来,只穿着白色的套头衫,衣服的线条从腰部以下开始紧紧的裹在身上,勾勒出圆鼓鼓的肚子。
“这么热的天你还穿着两件衣服。”沈岸牧心疼的抱怨着,揽过安哲的身体,他的单薄的肩胛骨靠在沈岸牧的胸膛上,硌的发疼。他的安哲向来很瘦,现在怀孕之后沈岸牧一直想方设法的给他补身子,但是营养好像都补给了孩子,除了越长越壮的肚子,安哲没长多少两肉。
“肚子大了,穿少了遮不住。”安哲轻声说。他有些困,眼皮子已经在不由自主的打架。身后是沈岸牧厚实的怀抱,他安心多了。
沈岸牧还想说什么,但是怀里的安哲已经枕着他的肩膀窝睡了过去,呼吸均匀安稳。
沈岸牧轻手轻脚的把安哲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又把桌子上的饭菜收拾进肚子里,心里庆幸自己是左撇子,右手揽着安哲,一点也不受干扰。
中午的时间过的很快,沈岸牧倚着位子打了个盹儿,醒来看时间差不多了,低下头看安哲还在睡,花了几秒钟欣赏了一下他的睡颜,才伸手摇了摇安哲的肩膀。
安哲睁开眼睛,一脸惺忪的看着沈岸牧,有些不情愿的抿了抿嘴角。
“我们该走了。下午只有数学,结束了我们就早早回家。”
安哲点点头,笨拙的直起腰来穿上衣服。旁边的沈岸牧已经站起来,边往门口走边把手伸进屁股兜掏钱包。
跟他说过很多次了,钱包不要放在屁股后面,可是沈岸牧总是改不掉这个坏习惯。安哲想出声提醒他,但是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沙哑的呻吟。他一愣,但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腿好像突然失去了知觉,他就这么扶着桌子重重的跪了下去。
“啊——!”安哲身形一顿,随后大片大片的疼痛从他的腹部炸开,这感觉无法形容,就好像——好像他的肠子被无形的手打了个疙瘩,还不停的向两边扯,来看看这个疙瘩结不结实一般——安哲没法呼吸,因为每次试着吸进去一口气都会牵动那个疙瘩似的,他的肠子要断掉了。
事情发生在电石火光间,沈岸牧转过身之后吓的魂都要飞了,他也跪在粗糙的地板上,手脚乱动几下却又不敢碰安哲,因为安哲的情况看起来太糟糕了,冷汗顺着他的脖子滑进衣领里,双手虚虚的捂着肚子,手指尖蜷扣起来,胳膊上的青筋暴起。
沈岸牧迅速镇定下来,嘴里轻声念着安哲的名字,伸手把他慢慢的搂在怀里,安哲一点也没有反抗,温顺的像只小猫。“肚子疼吗,安哲?能说话吗?能站起来吗?”
不管怎么样,就这么一直让他跪在地上也不好,得让他坐回舒适柔软的地方。
安哲喘着粗气,慢慢的摇了摇头,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肚子疼的要发疯了,他用脑袋一下一下撞击着沈岸牧的肩膀,沈岸牧赶紧扶住他,一只手扣住他的脑袋,把他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不让他狂躁的自残,另一只手伸进安哲的衣服里,慢慢的上下抚摸着。
“……是孩子暴动了?”沈岸牧想说个笑话来分散一下安哲的注意力,沈岸牧咧开嘴笑了笑,但却有些无法抑制的凄凉和无助,还有一点点自欺欺人。两个还可以称之为孩子的少年相拥在一起跪在地上,跪在这小小的包厢里,没有人来帮助他们,他们也没有期望过会有人来帮一把。
过了足足有十多分钟,安哲才终于平缓下来,他抬起虚汗涟涟的脸,对沈岸牧弱弱一笑,“好了,没事儿了。”
沈岸牧的表情一看就是不相信安哲说的话。
“是真的。”安哲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站了起来,肚子倒真的没有刚才那么痛了,只是隐隐的绞疼,很像早上那样,不过要厉害的多,绞的他全身都没劲儿了。“不过,我要回去休息了。”
安哲实在没有信心能坚持下两个小时的考试,如果再来这么一下,他恐怕会直接晕过去。再说也不在乎上大学,只要能毕业……
沈岸牧巴不得让他回去休息,所以很赞同安哲的话,扶着他出了饭店,拦下一俩的士。他要和安哲一起回去,却被安哲拒绝了。
“你去考试吧。”安哲说,“快到时间了,要是你少了一门考试成绩,叔叔阿姨那里不好交代不说,你那大学也有可能考不上呢。”
“那无所谓,现在重要的是把你安全送回去。”沈岸牧像个闹别扭的孩子,怒瞪着想推开他的安哲,“你别逞强好不好。”
“我没有逞强,我可以自己回去。没问题。”安哲打开后门坐了进去,跟师傅报了住址,就把门哐的关上了,摇下车窗,“你赶紧去考试,考完了再来找我。要是没有好好考,有你好受的。”
末了安哲还还给了沈岸牧一个威胁的眼神,不再理会沈岸牧的大呼小叫,吩咐司机开车扬尘而去。
沈岸牧瞪着的士消失在街头上,狠狠的跺了一下脚。他看了看时间,想起安哲刚才说的话,一咬牙转身向教学楼的方向飞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