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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安哲睡的不安稳,醒来好几次。他又一次睁开眼睛,四点五十。房间里很安静,就连墙上的挂钟都发出巨大的齿轮声,嘲笑着安哲的失眠。
      安哲辗转反侧,清晨六点左右肚子稍微平静了一会儿,他才又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poci早上醒来,去房间里看一下安哲,却发现他眉头紧蹙,全身都被汗浸透了,连忙把他叫起来,先洗了个澡,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肚子疼?”poci俯下身来,看着安哲的脸。
      安哲忍了忍,还是觉得痛的有些受不了,才慢慢点了点头。
      poci瞅他这样子,肯定是疼了一晚上也不说,怒从中烧,拍了一下安哲的腿,昨天晚上疼的狠了,“你吭一声能怎样?”
      安哲泪眼汪汪的看了一眼poci,眼底里有些委屈,却依旧一言不发。
      “躺好了。”poci让安哲躺平了,他的双手灵活的在安哲彭隆的肚子上按摩推拿起来,哪一下疼了,安哲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嘴唇咬破了。
      “这里疼?”poci停下来,又按了按,安哲浑身抖了一下。
      安哲喘了口气,点了点头,“我……我今天凌晨的时候大概是见红了。”
      Poci听罢,不顾安哲微弱的挣扎,脱下了安哲的裤子,看了看下面。
      稍微有些红肿,还偶尔小小的一开一合,几乎没有什么异样。
      安哲羞红了脸,想去拨开poci的手,“你看够了没有。”
      poci一指戳倒软绵绵的安哲,“我是医生,我看又怎么样。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呢。可算是见红了,生也是这一天的事儿了。你要知道,再不见红,就要拖医院开刀了。”
      安哲的脸白了白。他注意到poci穿戴整齐,应该是要去看沈岸漠吧。想到这儿,安哲的脸上更是血色全无,他低下头,“poci,我没事了,你去医院吧。”
      poci反到在一旁坐了下来,“我不去了。现在你比较关键。要不要我打电话叫小牧回来?”
      安哲连忙摆了摆头,“我没事儿。别告诉他,他爸妈都在呢,我不想添乱。”
      poci看着独自在床上挣扎的安哲,看着那偶尔蠕动一下的彭大腹部,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命数这么可怕,冥冥中好像什么都已经注定,注定生命的消亡,和新生命的诞生。
      从出事那天起到现在,沈岸漠接受了三次手术,每一场手术他都有可能再也走不下手术台。医生啧啧称奇,说很少见到求生欲望这么强烈的病人。只有poci知道,沈岸漠割舍不下的,有那么多那么多。
      可是他也明白,即便渡过了这回的劫,疼痛和伤病也将要陪伴沈岸漠余生。poci看着重型监护病房里苟延残喘的沈岸漠,他甚至有一种冲动,上前拔掉沈岸漠的氧气管,让他少受点罪,无声无息的死去。
      可是他舍不得。从此以后漫漫人生,却独独没有沈岸漠,poci不敢去想像。
      poci站起身,去厨房给安哲做点吃的,他现在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才能不让自己陷入那可怕的臆想中。
      poci摸了摸胎位,两个孩子好像很不着急,一点没有入盆的意思。poci让安哲起身,绕着屋子一直走,安哲觉得肚子坠的厉害,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腰腹间,憋的他腰涨。
      他拒绝了poci的搀扶,自己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扶着墙颤颤巍巍的迈着步子。走了几圈之后,安哲没了力气,poci扶着他,安哲咬着牙一声不吭,却还是坚持着一步一步的走。
      poci听着耳边安哲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汗顺着安哲的脸上滑下来,打湿了衣襟和手臂,整个人狼狈不堪。
      安哲不需要poci加油打气,整个过程一直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上午十点,安哲破了水。他猝不及防的低叫一声,液体顺着他的腿涌下来,像失禁一样,安哲羞愤的闭了闭眼。肚子开始暴痛,安哲依在了poci身上,疼的无法再走。poci扶着他回到了床上,检查胎位。
      羊水已破,又断断续续走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推拿,如此这般折腾下来,胎儿终于是有了些回应,稍稍向下走了一些。安哲躺在床上,双腿打开,肚子一阵阵发硬。他可算体会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感觉,他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只是觉得肚子好似疼的要裂开了。poci替他检查了□□,很糟糕,进程缓慢,还不到两指,而羊水却涓涓而流,浸湿了安哲腿下的床铺。
      poci无奈,只好给安哲垫了个枕头,抬高臀位,以防羊水流失过多。安哲的脑袋处于低势,血液倒流,一会儿就头晕眼花,遭罪极了。
      没日没夜的腹痛渐渐有了规律,疼的紧了,安哲会不由自主的向下用力。
      poci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掐。“你的产穴根本没有开,别向下用力。胎儿出不来,很危险。”
      安哲一听,哪里再敢用劲,一波腹痛袭来,肚硬如铁,他也只能咬紧牙关,防止自己盲目用力推挤。
      poci在帮他时刻注意着镇痛频率,产穴扩充的稍微快了一些,再看时,已经可以通过将将五指。
      安哲很疼,却又不愿意闭上眼睛,在黑暗的地方更加的难熬。他突然有些困了,好像以前在网吧里熬了夜,凌晨站起身的那种头昏脑胀,上眼皮有千斤重,脑袋里一直有个小孩在说,睡过去吧,睡过去吧,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舒服了……
      “别睡,安哲!打气精神来!”poci见安哲眼神凝滞,脸色灰败,脸颊上满是细细的冷汗,微微张着的嘴竟是出气多入气少,人要晕过去了,他连忙摇晃着安哲的肩膀,又掐他的人中。“想想沈岸牧,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他怎么活!安哲,别闭上眼睛!”
      一通摇晃,安哲喉咙间呛咳了一声,苍白的脸上咳出一抹红色,他开始慢慢的用鼻子呼吸,算是缓过来了。
      poci松了口气。他的手放在安哲高耸的肚子上,慢慢的转着圈的按捏。
      安哲睁着无精打采的眼睛,眼神空洞,却有一丝坚持,看的poci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是医生,妇产科的手术室一直是距离生命的尽头和开始最近的地方,poci自从大学毕业就一直在那里,见过无数的生生死死,看尽人间百态,他都已经麻木了,甚至有些厌倦。
      可是这是很特别的一次,没有手术室那白的的无情的无影灯,也没有滴答滴答的监护器,没有动作麻利的护士,也没有冷静镇定的主刀医生,甚至没有惯有的惨叫和喊痛声。
      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在这空气都快凝滞不动了的屋子里,他一个人在努力的挣扎着诞下两个孩子,而他这个有经验有技术的医生到头来却帮不上什么忙,poci觉得那么无力,不仅是沈岸漠,还有安哲,他都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连一点痛苦都分担不了。
      “poci……”安哲突然慢慢的沙哑的开口,他迷迷糊糊的往poci坐着的床头看去,“是不是还有好久?”
      Poci面露难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照你这个速度,还要两个小时左右。别着急,总会结束的。”
      “那……那你出去一会儿吧。”安哲歪过头,脸颊贴着枕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他的手抓着被单,疼了就抓,不疼了就松开,次数多了手指都僵硬了,还在无意识的痉挛。
      “这怎么行……”poci下意识的反对,但是看到安哲坚持的眼神,他知道,安哲是不想让他看到他这幅样子,所以他还是站了起来,“那我在门口,有事就叫我。”
      Poci离开了卧室,他不敢关上门,他怕这样他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他只好虚掩着门,在门口席地而坐,掏出烟,一根接一根的点上。
      屋里屋外,两个无助的世界。
      Poci简直不知道这两个多小时是怎么熬过来的,脚边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中午已经过了,可是他感觉不到饥饿。他蹒跚的站起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已经麻痹了。
      Poci把门推开一条缝,看见安哲还在床上挣扎,他的双腿曲起来,偶尔缓慢的挪动一下位置。肚子一鼓一鼓的,poci看得出来安哲还在宫缩。这两个小时好像就过了两分钟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他去厨房简单的弄了点吃的。
      “安哲,吃点东西吧。”poci端来一碗麦片粥,放在床头。安哲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多少了,只是在鼻子里哼哼了两声,细如蚊呐。Poci俯下身检查了一下安哲的产道,扩充的已经比较理想,仔细看看,甚至都能看到孩子黑黝黝的胎头。
      Poci给他撤掉了枕头,放在了安哲的后背垫着,扶着他喂了点粥。喝了大半,安哲就摇头说自己喝不下了,不过脸色倒是恢复了几分血色,poci也没有再勉强他。
      Poci的电话响了,那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很嘈杂,但是poci听得出是沈贺打来的。他的声音在糟乱的背景里突兀而生硬的刺进poci的耳朵里,“你到底去了哪儿?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离开他?你真叫我失望……”
      “伯父?是……是他怎么了?他……?”poci看了一眼安哲,小心翼翼收拢起脸上听到沈贺声音的那一刹那的惊慌和凄凉,他举着电话站起身,尽量离安哲远一点。
      心细如发的安哲怎么可能错过poci那细小的动作,他很快就猜到了肯定是医院里出了什么变故。原来还是他,还是他自己在无形中成了大家的累赘。如果不是他那天过生日,这些事情也许永远就不会发生。如果他不是今天要分娩了,也许poci就可以安心的守在沈岸漠的身边,不管怎么样,起码会少留下一些遗憾。
      想到这里,安哲刚补充了点体力而好转的脸色又苍白了下去。
      “我、我现在真的有事情,我待会儿就过去……我会回去看看他的。伯父您别生气,”poci说的有些艰难,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实在是……对不起……”
      Poci转过身,看到安哲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出什么事儿了?”
      Poci看着安哲清澈却又灰败空洞的眼神,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是在不能狠下心说出那些字眼,只好别开视线,逃避了安哲的目光,“医院正在给岸漠抢救。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刚才下了第二遍病危通知,大概……大概是熬不过去了吧。”
      Poci说完,有一阵子的沉默。Poci有些忐忑,他扫了一眼安哲,果不其然,安哲的脸上露出了自责内疚的表情,低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里的神情,一片阴霾,看不清楚。
      “poci,你去医院看大哥吧。我这里没关系的。”安哲闭上眼睛默默的忍过一阵宫缩。
      “安哲,你别这样。”poci声音沙哑的都让他自己吓了一跳。
      安哲苦笑着摇了摇头。
      “生孩子真痛苦……可是这感觉也蛮奇妙的……从你的身体里,分离出去一块肉,你可以看着他长大,肥嘟嘟的冲着你笑……”安哲喘了几口粗气,抚摸着躁动发胀的肚皮,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看了一眼poci,随即垂下眼帘。
      “安哲……”
      “前段时间我就在想象了,沈岸牧肯定是个大孩子王,没准孩子都会比他更听话……我想听他们叫我们爸爸……可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我觉得想想就很开心……我真的很期待……这样我觉得、觉得和沈岸牧之间才是最完整的了……所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的,绝对会。”
      安哲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些话,冲着poci缓缓的伸出手,他的指尖冰凉,在poci的手掌里微微颤抖。“所以你去医院吧,去看看大哥,别管我了。”
      Poci蹙着眉,心疼的看着安哲,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他何尝不担心沈岸漠,何尝不想在他的病床边守着直到等到最后的结果,不管是生还是死。可是他很清楚,如果沈岸漠知道他正是因为守着他而放任安哲不管的话,沈岸漠肯定会生气的,会冲着他瞪眼睛,然后会狠狠的踩他的脚,说跟你绝交之类的话。
      “快去吧,去看大哥吧,去吧……求、求求你了——”安哲简直要崩溃了,他用尽力气甩开poci的手,眼泪在说出第一个求字的时候决了堤,他用胳膊遮住了眼睛,呜咽声从颤抖的嘴角溢了出来,“你让我一个人呆着,我一个人就行……唔……”
      肚子硬了起来,安哲猝不及防的啊了一声,蜷缩起身体来,五官都疼的扭在了一起。
      “安哲,安哲?”poci警觉起来,按住他的手和脚,让他放松的平躺。
      安哲大概是疼得紧了,不顾一切的去踢开poci的手,在挣扎中还踢到了poci的腰,poci吃痛的松开了手,安哲抓住被单咬紧了舌头,这才硬生生的冷静了下来。
      刚才的挣扎让他的脸色泛上了点红晕,安哲喘了几口粗气,恢复了点力气,就开始不顾一切的捞起身旁的东西砸向poci,“快走啊,快走!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去医院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Poci抬手挡着,枕头,台灯,闹钟,甚至还有水杯,喝了一半的粥,他节节后退,担心安哲情绪太过激动,他只好退到很远的地方,垂着手,向来从容优雅的眼睛里含着悲哀和无奈。
      “好,我走,我走。”poci看安哲这么不爱惜自己,他生气了,眼里泛上泪花,在眼角打转转,他转身出去,愤愤的摔上门。
      他站在客厅里,气的拳头握起来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却丝毫迈不开离开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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