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蔓延》零手心

5、第 5 章

　　陆思妍在一个设计院里长大，她的父母同在一个单位，整个院里住着的人，都是同事。他们的生活圈子很小，生活的却很快乐。像张承飞，赵琪他们的父母，都跟陆思妍的父母一个科室，小时候的她们，天天在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然而那次下岗，使得这些有知识的设计人员工资大幅降低，那时院里也没有什么项目可接，这些人闲散下来，为了家庭，都要想着以后的出路。有能力的人，选择自己创业或是去大城市发展。而北京与秦皇岛的距离很近，这样照顾家庭并不显得这么吃力。上高中的时候，像陆思妍她们这种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人，在他们独自闯荡的领域里，都收获了成功。不过这些人，虽然有了钱，但是他们对院里还是有感情。很多年过来，他们虽然买了新房，可还是喜欢住在院里，只不过联系少了。相对的，当年一起成长的孩子们，因为上了不同的大学，感情也跟着疏远了。
　　张承飞告诉陆思妍，他结婚那天，要陆思妍七点就去。陆思妍作为男方的家属，不能去接新娘，但她必须参与到张承飞整个结婚的过程中去。而相对的，李薇这些高中同学，只要十一点直接到饭店就好。陆思妍起床的时候，李薇还在睡觉。不过陆思妍知道，她昨天晚上也没闲着，陆思妍睡觉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陆思妍洗完头发，走进客厅，看见一身粉色的蛋糕裙、小西服、黑色丝袜和高跟鞋的时候，她不禁笑了。原来前天晚上，李薇穿她的衣服是假的，给她选衣服才是真的。陆思妍看着衣服，李薇走了过来，原来她早就已经醒了。李薇拿出化妆包递给陆思妍，然后谄媚的笑着。早上起来，陆思妍也不和她争辩，拿起化妆包就开始画起来。不可否认的是，女孩化完妆就会和平常很不一样，变得更有气质，也更漂亮了。陆思妍全都收拾好之后，李薇在她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满意的笑了笑，拿出身上的许愿精灵，喷在陆思妍身上。
　　陆思妍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紫色的平跟漆皮鞋，穿到脚上。但李薇却把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放到了陆思妍的面前，微笑着说：“你总有一天要穿着高跟鞋出去的。”对于高跟鞋，陆思妍还真的不陌生，有一段时间她还真是高跟鞋不离脚。只不过遭到了很多女孩的反对，她才不穿了。看李薇拎来了高跟鞋，她也知道，这高跟鞋今天她要不穿，李薇是不会让她出门的。陆思妍拿了个袋子，把平跟鞋装进包里，踏上高跟鞋就出去了。李薇冲她喊道：“你拿鞋做什么？”
　　陆思妍在楼梯上抬头笑笑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走到楼下，接到赵琪电话。陆思妍知道赵琪今天要接几个人去张承飞新家。赵琪家离陆思妍家最近，自然是先接她。陆思妍并没有接，直接挂了电话。她以为赵琪的车就在她楼栋前，上去直接钻车里就好。在她家前方，陆思妍已经看到婚车，很多人都在这里围观。在陆思妍住的院里，有知识分子也有工人，他们虽然在一个单位，不过平常情况下工人和工程师是不联系的，也不可能说什么话。看着陆思妍穿成这样，这些工人家庭的人自然知道是什么人结婚，不禁的撇了撇嘴。不过婚礼这种事情，还是有人好奇出来看着，在一旁指手画脚。
　　赵琪已经站在陆思妍家前方，陆思妍扭扭捏捏走过去，她知道，赵琪定然会尴尬她现在的身高。
　　赵琪看看陆思妍的穿着说道：“你今天很漂亮。”
　　陆思妍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赵琪拉着她上前，直奔张承飞的家。“走吧，好歹也得送送新郎，跟她说几句话，现在就差你了。”
　　陆思妍有些迟疑，张承飞的婚车还在家门口停着，依照平常结婚的时间，车队早就应该出发了。其实赵琪是好心，但是她并不明白，陆思妍并不想出现在这些大人中间。
　　陆思妍没办法，她很不情愿的说：“他还没走啊。”
　　赵琪一直拉着她往前走，一边说：“人家赶着点呢，八点零八到旅馆，咱家到国际饭店也就一条街的事，所以不着急。”
　　陆思妍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人群里扎。人还没到，她就听见这帮说东说西，等到了张承飞家门口，就听见很多人在说：“看妍妍来了，我们妍妍可漂亮。”陆思妍听到这句话，并不觉得是赞赏，其实这些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都有一份喜爱。但陆思妍始终觉得这些话特别刺耳，每个字都像一根毒刺扎进她的心里。她不停地往后退，她不想呆在这儿，这里的一切让她窒息，她真想逃离。不过陆思妍从小就知道什么叫做修养，虽然她浑身不自在，还是保持微笑，虽然笑的有些尴尬和勉强。她走到张承飞父母面前，打声招呼。毕竟人家娶媳妇，陆思妍既然去了就不能失礼。张承飞的妈妈，笑着搂着陆思妍跟她寒暄片刻，她只能微笑应付着。张承飞走到陆思妍的面前上下看着她，露出尴尬的神情。
　　赵琪的妈妈和几个人说在一旁讨论着着：“妍妍，得有一米七吧。”
　　陆思妍听了有点尴尬：“净身高，一米七二。”
　　赵琪站在一边调侃着：“她今天是来砸张承飞场子的。”
　　陆思妍依然尴尬笑笑，在不经意之间，陆思妍看到一个人，她只看到一个背影就赶快缩回目光，眼睛看向别处。极力掩饰她的尴尬和不安。她早该想到她会回来。余光当中，陆思妍看见赵琪的妈妈，朝着那个人走了过去，看着陆思妍的方向不知道说了什么。其实说什么也无所谓，只是这个人的存在，彻底毁了陆思妍的心情。赵琪还在跟别人说着什么，陆思妍只好走到一棵树下，呆呆的站在那里。旁边站着个男人，陆思妍看着很面熟，但又忘了他叫什么，她只能微笑着叫他一声叔叔。看着他复杂的眼神，陆思妍只好转过头来，躲过那种尴尬的交流。
　　陆思妍一直站在树边，偶尔跟熟悉的人打个招呼，不说任何话。她怕熟人，她怕这些人上来跟她聊天，她怕别人问她，这几年生活的好不好，有没有男朋友，现在在做什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逃离开这里，让她安安静静的呆着，远处大家都围在一起说笑，只有陆思妍在这里尴尬着，陆思妍就如同一方路人，跟她们没有任何话题。陆思妍看着远处围观的人，突然想到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但她这种既出不去又进不来的人，才最为难。好容易熬到赵琪给她一个手势，陆思妍知道她要解脱了。她挺起胸，鼓起万分勇气，走过那片她不想看的地方。即使不看，她也知道这个女的一定注视着她，而且目光定然是冷淡的，陆思妍都觉得无所谓了。反正此时心情已经差到极点，也无所谓更差了。
　　看到赵琪的爸爸，陆思妍上去礼貌的叫了一声叔叔，然后钻上了赵琪的车，只是她一言不发。
　　赵琪在车里随意的说着什么，陆思妍一句也没听进去。最后只听到一句，她们要赶在张承飞车队之前走，不然就不好出去了。陆思妍胳膊杵在车窗上，弄着头发。赵琪在后视镜里看见了陆思妍的表情，也知道怎么回事。
　　赵琪小心的问：“你看见她了。”其实赵琪有点明知故问，她早晨到张承飞家，明明看见了张曼，还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她明知道张曼在那里。
　　陆思妍点点头，没有说话。赵琪回过头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转过头去，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无论说什么，也都不能让陆思妍心情好起来。赵琪踩了油门，去接同学。一路上，陆思妍没说任何话。这些年，她的确太压抑了。赵琪不是不明白，她也知道别人看着陆思妍那种复杂的眼神，但是那有什么办法，她有着太多挥之不去的阴影。陆思妍的心里，最最爱的人，是她的父亲。她曾经是个公主，不过这一切都随着她父亲的死，远远而去了。她的父亲并不是最完美的人，但在陆思妍眼中是最好的爸爸。陆思妍的母亲从小就没有融入过她的生活，不论陆思妍怎样取悦她，她母亲的眼神从来就是冷漠的，所以在陆思妍成长的过程中，只有她的父亲。而和她母亲，基本上没有任何感情。而今天在张承飞家门口站着的，就是陆思妍的母亲。她的妈妈看见别人都能亲切的交流，而陆思妍即使站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多看一眼。这么多双眼睛，流露出的眼神，怎么能让她好过呢？
　　赵琪自然知道关于陆思妍的一切，不过关于她爸爸的事情，赵琪一直不敢问。那是一道永远滴血的伤口，赵琪又怎么忍心在上面撒盐呢。不过赵琪知道，她爸死了之后，张曼接管了公司，除了遗嘱里规定的条款以外，她没给过陆思妍一毛钱。从高中到大学这几年里，作为一个母亲，从未给过陆思妍一点关怀。也许陆思妍的心里，已经早就觉得她妈妈死了，她受够了那种漠视。
　　陆思妍明白，别人结婚，她总不能摆一张哭脸。哪怕她心里真的难过，依然要强颜欢笑。她内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哭，一哭妆就花了。眼泪很争气，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又让她憋了回去。当陆思妍重新笑起来的时候，赵琪心里五味杂陈，她真的为陆思妍感到难过。这些年她都不会和陆思妍谈论她的父亲，也不会讨论她的家庭。随便一句话，她都怕陆思妍伤心难过。现在赵琪心里深深觉得，让妍妍来参加婚礼，是最最错误的决定。高中的时候，陆思妍还有刘路远，赵琪知道只要有刘路远在，陆思妍什么都不怕。因为刘路远是个大男人，他一直都在保护陆思妍，让她远离伤害。包括赵琪也是一样，她也一直都在保护陆思妍，不忍心让她再受伤了。不过即便如此，麻烦自找上门，是谁也不能提前预料到的。伤的最重的，依然是陆思妍。原本赵琪没想过结婚这种事情没这么复杂，原来是她想的过于简单了。
　　不管怎么坚强，陆思妍始终是女人。一个女人如果有着坚强的外表，她的坚强不过是种掩饰。只有内心脆弱的人，怕受到伤害，她才会穿上一副铁壳保护自己，远离伤害。然而易碎品始终是易碎品，哪怕外表坚韧无催，但凡受到碰撞，外表看不出什么，但是里面已经碎了。陆思妍一直就是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人。于是，在陆思妍和刘路远分手后，赵琪一直很反对陆思妍和哪个男生恋爱，她怕这些男人辜负陆思妍，再有一次，她不能保证陆思妍是否还能站起来，她承受的，都不是一个年轻女孩应该承受的事情。年轻女孩的灿烂，陆思妍也没享受到。
　　陆思妍打开包，把高跟鞋换掉。她尴尬的笑笑：“你知道李薇这个人，我要不这么穿，她不会放我出来的。”赵琪知道陆思妍是转移话题，不想再提起那个人。既然张曼早就远离了陆思妍的生活，过去的就让他永远过去吧。
　　接到三个初中时期和赵琪很好的同学，陆思妍笑着打个招呼。人一多，聊着杂七杂八的东西，陆思妍的精力就被分散了，这让赵琪心里大舒了一口气。她们无非是谈论张承飞和他老婆之间的事情，就像赵琪所说，他们是先领了证才通知双方家长的，而对方的父母都不太满意他们的婚姻，只不过已经领了证，已经没办法了。可能因为不同意，女方的父母没有来。不过张承飞的妈妈倒看不出不高兴，早上还笑呵呵的。陆思妍想，毕竟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无论在不喜欢，面子上也要做足了。其实她对这个女孩印象还是不错的，这女的虽然很有主见，不过张承飞毕竟不是个傻人，他分的清楚是非。既然两个人已经结了婚，陆思妍还是抱着祝福的心态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