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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用许华容的话来说,我这一辈子都在后知后觉中度过。
      大学毕业脱离校园以后我整日期盼的是房价回复到解放前期水平,在某次许华容提醒我房价泡沫被戳破后,房地产必然要不景气,房地产不景气必然要裁员,而我这个天天在公司打酱油的废柴必然要列在头一个,边说还边用修指甲的锉刀慢慢地摩擦着指甲边缘,一双风骚必露的眼睛里满是阴狠的光芒,吓得我神识一慌,捧着辞海字典的手一软,不幸砸中了她的脚趾头,伴随着她鬼哭狼嚎一般的尖叫,这个梦想算是半路夭折。一位哲人曾经说过,没有一种觉醒是不痛苦的,在失去梦想和追求的情况下,我并没有自甘堕落走入社会的歧途,学习革命前辈揭竿而起,在痛苦还不到三秒的时间内,一个新的梦想又树立在我的心中,迎风猎猎飘扬——坐等拆迁做钉子户索要巨额赔款。对于我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和敏捷的思维,我不得不打心底赞叹自己如杉菜般顽强的精神,经得起革命的考验,历史的折磨,可这快乐不到三秒,被砸中脚趾的许华容揉着脚趾又阴测测地开口说:“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家房子是单位公房,瞧那国企效益,在你死之前拆迁可能性几乎为零?”我看着她得意的笑容,恨不得把地上的辞海捡起来再“失手”一次。
      许华容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阴暗,顺手捡起地上的辞海递给我,以她特有的慢悠悠的腔调说道:“不过你可以考虑钓个金龟婿,不过像你这样条件的有点难,嗯……”她停了三秒,微微侧着头做思考状,“我看你还是去把陆一笑给求回来吧。”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书,灿烂一笑,“啊呀”一声,一不小心又失手把书砸在了她的脚趾上,垂直距离比前一次更高,许华容尖叫一声,恶狠狠地盯着我。
      “真是没出息的家伙。”她说。
      我和许华容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拜读过许华容家放在祖宗牌前的族谱,我深觉得红楼梦那些个关系网压根就不算什么,清穿故事里的康熙皇帝和他老婆还有他儿子们外加儿子的老婆们的关系也不算什么,许华容家的族谱才是海纳百川,博览众生。许华容这辈的人刚好排上“荣”字辈,顾许父给她取名为许荣华,可许华容从小就表现出了她不凡的智慧和品味,对这样不含蓄的名字表示深深的不喜欢,卧薪尝胆潜伏了十八年,终于在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偷偷地去把户口上的名字改成了“许华荣”,气的许父罚她跪了一个小时的洗衣板。我对这事深表不值得,因为许华荣不比许荣华这名字好到了哪里去,可许华容听了却觉得我想法不够深,对此她的解释是,有些事情要循循渐进,她先从改顺序开始让她爹一步一步麻痹,最终达到改头换面的效果,为此她和特特地和我讲了青蛙被活活煮死的故事,这让我觉得这不孝女想要活活煮死她老父最终的下场会遭报应的。事实证明我是多么的先见之明,具有巫女预言未来的潜能,按照许华容一年一改的目标,十九岁的时候她户口上的名字变成许华容,在二十岁未到的时候,她遇上了易秦恪,易公子以他那犹如十万伏特般秒杀一切宠物小精灵的笑容,只一句“我觉得许华容这名字挺好听的”就成功地挽救了许伯伯被活活煮死的命运。回忆到这,我想到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家还用搓衣板?”
      许华容白我一眼,“我家的搓衣板就像方世玉家的扫把一样,那不仅仅是一把扫把或者搓衣板,你明白么,那是‘家法’。”
      “……”
      我和许华容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与许华容相似,从我有意识起就对自己的名字表示了各种强烈反抗,都被无情的镇压。因为有共同的感受,同样的梦想,我和许华容自然要比其他的同龄人要走的更近,打的更火热,后来一起背着父母早恋,失恋一起抱头痛哭,过了二十五岁后一起被家里念叨结婚问题,在各种考验下,建立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姐妹也”的深厚感情。按照常理,我与她这么多年革命友谊,她是断不会踩我的软肋,就像我断不会再她面前犹如复读机一样说“易秦恪”一样,在这不寻常的背后一定有着原子弹一样的导火线。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丢阴阳卦占卜的时候,许华容说:“我妈给我安排相亲了。”
      我大惊,也终于明白了缘由。许华容从小就不喜欢被安排,尤其把自己当做“滞销货”一样安排。
      “一位名叫蔡俊的才俊。”
      我深思片刻,试探性地说道:“很多言情小说里的风花雪月都来自于一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然而见到那位才俊之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成就了一段风月史,那必定是一场恐怖片。
      我看着许华容,许华容看着今天早上被自己剪缺了一个口子的手指甲,余光里,对面的才俊笑眯眯的看着许华容,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对面的才俊几乎要呈现光滑状的头顶反射着非一般耀眼的光芒,映衬着那副堪比玻璃瓶底座的眼镜泛着阵阵淫光,我瞬间这场景特像在夜总会里等着被嫖客嫖的酒家女,当然,许华容是酒家女,我是龟公。
      才俊说:“久闻许小姐的大名,我姑姑总说您又漂亮又有才华,今天得此一见,果然惊为天人。”
      我内心一紧,全身上下鸡皮疙瘩层波浪状由里到外再由外到里。许华容有没有翻鸡皮疙瘩我不知道,可她表情淡定,慢悠悠地抬起头,慢悠悠地点点头,以她那慢悠悠的腔调应道:“承蒙刘阿姨抬爱。”
      我浑身一抖,许华容眼风一扫,我又端正地坐好,学她老佛爷般的微笑。
      她继续说:“我妈总是夸您聪明”,在“聪明”后她微妙地停了停,那聪明的才俊浑然不觉地抬了抬下巴,像是肯定了那经我那不甚聪明的大脑分析出来的不像是夸奖的夸奖。许华容继续说道:“蔡先生三十了吧?”
      我一惊,那位才俊看上去至少有五十好几,怎么可能才三十,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风霜雨雪雷电交加才可以把人折磨成半妖,果然外面的世界真是险恶啊真是可怕啊真是比白骨精还骨干啊。
      才俊说:“嗯,之前都在忙事业,本来我是不急的,只是家母操心我的终生大事,我也不能太让她老人家担心。”
      我更加肯定了这才俊很可能是从古时候穿回来的人。
      许华容点头,作知音状,“在这个年龄阶段,婚姻大事是应该重视重视了。”
      才俊点头。
      她说:“蔡先生这个年龄也是要正正经经结婚成家的人了,我对蔡先生十分欣赏。”我看了看才俊的脑袋和状似怀胎七月的肚子,实在找不出他能让我欣赏的地方,更别说让白骨精再世的许华容了,不知道她到底按捺住了多少反动细胞才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她扭头看了看我,眼睛里似乎盛满了水,一双丹凤眼盈盈地望着我,望得我心神一荡,背后一股凉气直往上窜,心中腾起一片不详的预感。
      果然她扭头说:“只是你虽好,我们却是永远不可能的。我心里已经有了人了。”
      才俊大惊,问道:“什么?”
      许华容睫毛扇了两扇就扇出两滴眼泪来,忽地握紧我的手扣在桌面上,“老实和您说了吧,我这辈子只能爱她了。”
      才俊愣,我也愣,两人愣头愣脑地望着对方。
      许华容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煽情,“这件事我还瞒着母亲,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我看蔡先生你是通情达理的人,我希望您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才俊的表情显示出了他内心的震撼与挣扎,两只眼睛痛苦地看着许华容,就像逛窑子好不容易找到个姿色不错的,可是那姑娘刚被赎身,而许华容脸上表达的“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君,如若早点遇见君,我就和君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无奈让才俊满足了一颗“成全有情人”的仗义之心。两人撕心裂肺地告别彼此,执手相看泪眼,约定来生再会,并发誓一定会帮许华容守住这个秘密。才俊走之前还握着我的手,眼里含了两泡泪,沉吟道:“你要好好待她,才不枉费我伤心退出”,我看见才俊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这期间,我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许华容,几次张嘴想说点什么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许华容见我这样,明白地拍拍我的后背,说道:“我知道,不用太佩服我。”
      许华容内心的感受,我多少也是能体会。各个方面都堪称典范的一天,终有一天也被家里贴上了“剩女”的标签,尽管心里气愤不甘,可看见年迈的父母脸上的担忧,却又无法说什么,只能表面上服从,背地里阳奉阴违,以不流血的方式消灭一个又一个,许伯伯他们估计也要奇怪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女儿还是待字闺中,只是有时候人一旦钻进一个窟窿里了,就不愿意看外面春色满园了,而且那窟窿如果还是个豪华钟乳岩洞,景色绮丽,那就更让人无法接受普通的草地小树林了。
      我看着许华容精致的脸,不需化妆也十分动人的五官,眼睛被夜色蒙上一层黑色的纱,望着无止尽的夜色和在夜色中闪烁的灯火,穿着小西装A字裙,似乎就要跌入这光华的河水之中,身形单薄的近乎透露着孤独的苦味。
      我想说点什么宽慰她的话,比如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正愁不知道应该说哪句,许华容悠悠地转过头,轻轻地皱着眉,叹了口气。
      “我好饿啊,我们去吃叫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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