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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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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冒一个最疯的险你敢不敢跟我来”
崔珉焕离家出走后的晚上,崔钟勋独坐在灯光幽暗的酒吧里一杯接一杯地准备把自己灌趴下。对于酒精他早已不感到陌生,无论是工作需要还是心情所致,喝个几杯对他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可今天的情形有点不同。
即使已经消灭了一整瓶的红酒,他仍然说不清心里这股烦闷感究竟来自何处,而这烦闷似乎也已经存在了不是一天两天。想要用更多酒精来麻痹神经,好推迟面对现实的时间。但越是这样,就越是清醒——向来都是如此。
脑中首先响起的是崔珉焕的质问,然后是李弘基的那句“你是真的不懂吗”。接下来是几年间各式各样的人物,场景与对白,好似一出奇怪的话剧,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演员还是观众。
事实上说谎是相当累人的差事,因为怕被拆穿,所以不停地警惕着,别人无心的一句话在说谎的人听来也是心有余悸,生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被人看破了玄机。崔钟勋就是这样一个说谎者,但他感觉自己快要骗不下去了。
他当然不会忘记那场失败的恋爱留给他的,无论是宿醉后令人作呕的偏头痛,还是崔珉焕前前后后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关于前者,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淡忘得差不多了,但后者却恰恰相反。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从他读懂了崔珉焕眼神中多出来的那点涵义开始,他决定了对自己撒一个弥天大谎,并发誓将事情的真相绑上石块,永远沉入海底。
于是他死也不承认他从崔珉焕眼中看到的深情,不承认崔珉焕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情同手足;他也不承认时常把公司里的人拉一票来家里聚会是为了故意躲开崔珉焕,更不承认躲开崔珉焕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忍不住回应了他眼中的深情;他不承认自己其实是昧着良心给崔珉焕介绍女友,更不承认每每把崔珉焕逼到死角暴跳如雷时,他心里其实竟然暗暗觉得高兴。
这可是真正的黑色幽默啊。崔钟勋苦笑一下,仰头喝尽杯中的苦涩。崔珉焕之于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其实他早知道答案,只是他不容许自己去整理内心所发生的种种变化,而是选择一味的否定。
你可以骂他胆小懦弱,或是蠢到自欺欺人。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但只要一想起珉焕母亲说过的话,他都会瞬间冷静得像一座冰山。这是连崔珉焕都不知道的,在他离家后不久,母亲曾偷偷来这里看他。是崔钟勋带她去他工作的地方远远地看了看,然后又悄悄地离开。
她临走时紧紧地握了握崔钟勋的手说:“珉焕是个好孩子,只是太爱藏心事。是我们当父母的不好,害他变成这样。现在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因为是我亏欠他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儿子,拜托你一定好好照顾他。”
崔钟勋无法遗忘她真挚的眼神和嘱托,他也在心里承诺绝不辜负这位母亲的期望。所以他无论如何不敢昧着良心,去亲手夺走她最在乎的东西。
他有时恨自己骨子里抹不去的中规中矩,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理会世间所谓道德和观念的束缚,做不到洒脱地不管不顾,哪怕只是一次也好。他以为逃离了父母的控制便得到了自由,殊不知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牢笼更加坚不可摧,牢牢锁住了他的脚踝,让他动弹不得。
他早经把激怒崔珉焕的功力修炼得炉火纯青,他想他一定恨透了自己。每每这样的念头一出现,心里也痛得像有针在扎,但脸上却仍然挂着笑意。近来已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要费好大气力才能把这笑的面具堆砌到脸上,尤其是当崔珉焕眼中透出的绝望越来越清晰,那些绝望就像无数利刃,不留情面地投向他。他曾多少次使出浑身力气控制自己,逼自己不走上前去,替他擦拭那些他亲手造成的伤口。真心希望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因为他再也做不到更用力地把崔珉焕推向悬崖的边缘。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才注意到已经凌晨2点了,又习惯性地想崔珉焕这死小子跑哪去了,竟敢这么晚还不回家,随后省悟到今晚是事出有因,不然他也不会在这独自买醉。
短信是珉焕发来的:“我在地铁8号出口旁的公车站,你要是还没睡,就来找我。”
崔钟勋凝视着手机屏幕片刻,仰头喝干杯中的酒精,起身走出了酒吧。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所以他还需要更多勇气,去面对这早已预见的结局。而酒精,是远远不够的。
他伸手拦下一辆TAXI,对司机说:“去南火车站。”
崔钟勋靠在出租车的后座,目送车窗外迅速倒退的昏黄路灯划过,像夕阳下寂静闪耀的河流。当他预感到即将面对的是与崔珉焕的离别,脑海中就一直挥散不去一个念头:没有崔珉焕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他蒙骗不了自己的心,哪怕用几千几百种理由去辩护。从来不知道人的情感能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会死都不屈服于任何一种压制,兀自汹涌地在心底翻滚。他问自己如果崔珉焕最终选择从悬崖跳下,他是否也能毫不犹豫地跟随而去。此时他需要找一个地方静静思考这个问题。
一个小时过去,崔珉焕最后一次向街角张望,然而除了漆黑的夜幕张着大口嘲笑,他没有等到要等的人。他想,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
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么。本来就不该有期望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