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焕/龙基]Lemonade》雯琪郝力克

11、chapter.11

　　“当你转身向我
　　我像是直视太阳般眼前炽白一片
　　那将是我视线所触及的最后一抹真实”

　　龙俊亨站在白色廊道的尽头，面对来来往往的人群又打了个呵欠，想抽烟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按理说也可算半个文艺人，但他对墙上挂着的画们丝毫没有兴趣，也欣赏不来，这画展要不是他多年的兄弟主办，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既然来了，好歹给个面子撑到半个小时吧……

　　在海边住了十几天，他整个人黑了一圈，并且尚不能收敛起度假引发的散漫后遗症，穿着沙滩短裤踩着人字拖就敢往这儿来。事实上他一向是散漫惯了的，只是为了求生存不得已逼自己正经一点，至少能接近这个城市里其他人的样子。

　　说到他的职业，好听点叫音乐人，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不过是在西餐厅里弹钢琴。刚开始他也是一腔热诚，想要好好施展一下音乐才华，可造化弄人，写出来的曲子没人欣赏，能有人欣赏的最后竟成了广告歌。这可不是他的初衷。咬着牙过了好一阵这样的苦日子，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不得已跑出去找工作，所幸还有一技之长，终于摆脱了一贫如洗的境况。目前就是一个礼拜弹四天琴，再偶尔卖卖广告歌，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着。

　　人就是这样，一旦做一件事成了习惯，要改掉就很困难了。他越这么过下去，越觉得就这样也不错，至于什么音乐，梦想，早就模糊到只剩一个小影子。这或许是大部分人在成长过程中无法摆脱的心路历程吧。

　　十几天前，他一如既往地穿着蹩脚的正装礼服，坐在西餐厅的一角弹那几首滚瓜烂熟的曲子，休息的空当他一般都会溜进厕所抽烟。这一天他睨着镜子里人模狗样的自己，最可笑的是脖子上硬邦邦的蝴蝶领结，活像一个卖艺的丑角。突然间感到呼吸困难，觉得那领结越来越勒紧，像要让他窒息。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掉那破玩意儿摔在洗面台上。他想逃离这个绝望的牢狱，却又没有充分的勇气，只敢撒谎说家里出事，求老板放他半个月的假。至于老板比狗屎还臭的脸，他压根没心情去在意了，冲回家拎了几件衣服拿上存折就跑。

　　囊中必然羞涩，去不了什么高档地方，更别提海外了，最后他选择跑到海边，找了家打渔的塞给人家一笔钱，就在那间充满鱼腥味的小屋子里落脚了。其实无所谓，只要远离城市，去哪里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热闹奔放的海边倒与他的性格相当合拍，早上坐着房主家的渔船出海，从海雾未散的清晨直到太阳从海面的尽头徐徐升起，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帮人家晒渔网晒鱼干，夜里坐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喝啤酒，眺望海上星星点点的轮船。一日三餐都有最新鲜的海产奉上。这样的日子可堪完美。

　　但还是缺了那么一点东西。

　　杂货铺里高中毕业就当了妈妈的女主人对他总怀着欲说还休的娇嗔，他每次去买啤酒都能感觉到。类似这样的眼神他看过不少了，朋友戏称那是由于他身上散发着艺术家才有的“浓浓地忧郁气息”，比喻是恶心了点儿，但似乎也在理。不过这对他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除了买东西时常能得到额外免费的赠品。

　　他搞不懂女人，大部分女人在他眼里都是软哒哒黏糊糊的生物，好的时候恨不得一天24小时贴在你身上，不好的时候又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诉说不尽的抱怨。当然也有不是这样的女人，只是没遇见。回想他走上弯路的那一天，记忆已非常模糊，只记得那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讽刺的是那些曾让他怦然心动的人们，早已遥远得只剩一个空白的轮廓。

　　逐渐他想自己也许根本不适合恋爱这件事，无论是跟女人还是跟男人。每一段感情次次撑不到半年。后来干脆不谈了，偶尔去那些同道中人聚集的酒吧晃晃，隔天早上拍拍屁股谁也不认识谁。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年，开始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自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那他宁可什么也不要了。至少目前为止，他尚未遇见一个人，足以让他若为其人故，自由亦可抛。

　　潇洒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最近心里也开始有了怀疑，扪心自问是否真的甘心孤单地过一辈子。他猜是因为年纪也不小了，一起厮混的朋友都陆续步入婚姻的坟墓。直的都左手儿子右手酱油瓶，弯的也都鸳鸳相抱共筑幸福甜蜜窝去了。回头一看，身边居然都没有一个能随时叫出来胡喝扯淡的人了，不能不说有点落寞。好比此时此刻，海风习习，静谧天空中繁星点点，海涛拍岸声此起彼伏，这般绝景之下身边竟没个人可以相视一笑，实在是莫大的遗憾。

　　又打了个呵欠，他抓了抓左臂上晒蜕的死皮，想这下总该到半个小时了吧，再呆在这里会压抑死。于是在人群里寻觅老友踪影，准备打个招呼开溜。

　　如果说潜意识这东西真的存在的话，他第一次领略到它的神奇。要不是在人群中瞥见那身影，他不会意识到自己心里已偷偷地住进了一个客人。因为他很少会想起这个人，就算有，也是偶尔闪现在脑海，一瞬间就消失无踪，想捕捉想追寻已找不到来处及去向了。就像明知道做了一个很好的梦，醒来后却完全回忆不起梦到了什么。纵然无关痛痒，仍使人感到缺失。而当这梦境中的场景越来越趋于真实，渐渐地有了五官和表情，紧接着声音和动作也出现了，最终完完整整地出现在眼前，他感到一阵轻松，像苦苦追寻绿洲的旅人，在终于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刻，反而不是急冲向前，而是气喘吁吁地立在原地，静静微笑。

　　那并非一个引人注目的身影，但那个静止的姿态是独一无二的，那在人群中被无形的场环绕包围的气息是独一无二的。旋即整条雪白的走廊都在他的视线里迅速黯淡下去，唯有那身影，像暗夜里的明星般，散发出盈盈微光。

　　龙俊亨觉得好笑，分明一切只是脑中的想象，他却无法区分真实与虚构间的差别。

　　他摇摇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