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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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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街的末端紧挨着冯小田和他姐姐所租住的房子所在的鲤鱼坊,有近百年历史的承欢阁就坐落于鲤鱼坊和西市的接壤处,此阁在叶城的风月界也算是块响当当的牌子。朱楼青瓦,莺歌燕舞,每天都好不热闹,被漆成大红色的正门时刻诱惑着喜欢寻香猎艳的男人们的光临。而承欢阁也秉承着宾至如归的传统,美人、佳肴和好酒一样也不会少,当然前提是来此的恩客们的怀中揣着足够多的银子。
位于承欢阁二楼的采莲居,曾一直是此阁历代花魁的闺房。从很久以前,就是无数男人香艳之梦中的一个场景,自从二十多年前,承欢阁的第十六代花魁,倾城名妓花想容在这里开始接客起,更是将此处的名声推向了极致,几乎成为了‘香艳’的代名词。但随着十多年前一场诡异的大火,采莲居连同承欢阁一同化为灰烬,而在这里发生的所有悲欢离合也随着时光湮没于人们记忆的尘土之中了。
可都说世事难料,三年前,叶城某个著名诗人一次在火灾后已重建的承欢阁里买醉,偶然听说了花想容的故事,唏嘘过后忽然灵光乍现,写了一篇酸溜溜的缅怀花想容的叙事长诗,诗文中极尽华藻将那花魁的仪容吹得天花乱坠,最后还被诗人封为采莲仙子,让本人好好地意淫了一回。就是这样一首诗,经过教坊内歌伎们的口口传唱,竟然在不久后,风靡了叶城的大街小巷,继而在叶城的风月界和有钱的公子中引起了一阵怀旧之风,而且有越吹越烈之势,随之而来的是为此风潮推波助澜的与花想容有关的各种香艳小说问世,那些小说的作者用道听途说和轻佻的笔墨,一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大发了笔横财。
承欢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虽然时隔十多年,早已物是人非,当年在阁内见过花想容的人是死的死、离开的离开,但是现任老鸨还是在两年前不惜重金在二楼按当年采莲居的样子布置出了一个房间,同时还推出了一款和花想容同名的花酒。只是现在的采莲居已不再作为花魁的闺房,而是专门给那些有闲情雅致的有钱人缅怀花想容之用,一个晚上的租金就要五十两银子,当然这还不包括给流莺们的打赏和酒水钱,甚至经常就算有银子也不一定能订到,因为这里是青鸾国的国都,有钱有势的人多如过江之鲤,为此城内那些风流的文人雅士都将能在此处一边喝着“花想容”酒,一边故作伤感地缅怀一下那个花魁作为一件即风流又风雅的美事。
今天采莲居又迎来了新的客人。虽然离太阳下山还早,但数盏仙女捧莲形青瓷豆灯已被点上,如绯色薄雾般的垂地纱帐和名贵的香木珠帘将这间不曾隔断的宽敞房间分隔为书房、客厅和卧房。位于三房中间的客厅内,地上一只鸳鸯钮三彩兽足香炉散发出优雅的檀香味,红漆木格窗下的曲足香案上摆着一面精致的并蒂莲纹饰铜镜、一只装着在立冬时节已经很少见的新鲜无花果的琉璃浅盘和一对黑釉雎鸠纹花瓶,瓶中还插着几枝大如拳头的白菊。
客厅中央,一张桌角雕着缠枝花和授球飘带的长方形紫漆桌子上摆着精心烹制的香糟鹅掌、金银花蟹黄饼以及蜜饯羊酪等美食,一个白衣男人悠闲地坐在桌边雕有花饰的座椅上,提起一把錾花葫芦形银酒壶,将晶莹剔透的玫瑰色佳酿缓缓注入一只做工精致的青白色高脚玉杯中,然后把杯子对准亮处,酒色立刻通过薄如蛋壳的酒杯隐隐透了出来。他微笑着欣赏了好一会,才将它饮下,醇厚的酒香立刻在舌尖弥漫开来,还伴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久久地萦绕在舌尖上,“好酒!”白衣男人经不住赞叹着,脸上一副飘飘欲仙的表情。
坐在主座位置的红衣男人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样子,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然后将杯中的美酒饮尽,微微点了点头:“的确是好酒。”
“臣为了能订到这采莲居也是颇费功夫。不过,只要陛下喜欢,就是天上的月亮,臣也要想办法去摘来。”白衣人笑嘻嘻地说。
“福弟,你可别拿平时哄女人的那副腔调跟朕说话,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心情不错的红衣人半开着玩笑说道。在私下里,他喜欢管这个与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白衣人叫“福弟”。
今晚订下采莲居的客人身份可不一般,白衣人就是青鸾国当今皇上的二皇叔忠亲王延陵耿的独子——福王延陵时,而那个红衣人则是他的堂兄,也就是青鸾国的当今皇上延陵昱。
“你说带朕来个好地方,就是这里?”延陵昱把玩着酒杯,打量着这个据说让全叶城的公子都趋之若鹜的地方,对于见惯了皇宫里那些珍奇异宝的他来说,陈设在房里的那些货真价实的古玩字画和名贵的漆器家具就如同寻常之物。唯一能稍稍引起他兴趣的就是摆放在客厅右边卧房内的一座巨大的落地黑漆彩绘屏风,它位于卧房正中间,前面摆放着一张铺着柔荑席子的矮榻,榻两侧放置着带绣花帐帏的拔步床和其他闺房用品。此屏风分为五扇,配有鎏金铜钩钮,可开合拆卸,每扇屏面上都由技艺高超的画师绘制了一个真人大小的少女,她们以一大片莲花为背景,动作表情各异,天真无邪地采莲嬉戏着,绘制出来的薄纱衣裙仿佛真的被水打湿了一般紧贴在身上,将少女曼妙的胴体勾勒得时隐时现,看来‘采莲居’这个名字的出处恐怕就是来自这里。
当延陵昱还在侧身欣赏屏风时,延陵时为他斟了杯酒,之后也给自己满了一杯,眼角瞥见从进屋开始就一直紧绷着脸,站在延陵昱身后三步远,高大健壮的黑衣男人,便懒散地说:“於菟,别一直弄得紧绷绷的,也过来喝一杯吧。”
那个被叫做於菟的人一言不发,礼貌地行了个礼,如鞭子般结实紧绷的身体却没有动上半分的意思。
“於菟,”延陵时却不依不饶,“只要带着你,做什么事情都会扫兴,这‘花想容’酒只有包下采莲居的人才喝得到,机会难得,错过了你也许就没有机会再喝了。”
“你又捉弄於菟了,你明知道他是滴酒不沾的。”延陵昱为於菟解了围,问道:“朕真的看不出这采莲居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你说叶城里的公子都想来这里?”
延陵时笑道:“陛下,他们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难道那个叫花想容的,真的是长得倾国倾城,都过了那么多年,依然还能让人如此念念不忘?”延陵昱将目光转向屏风前的枕席上,想象着当年那个花想容或娇卧着或坐在上面涂粉描眉,再加上身后的屏风承托,对目睹此景的男人来说到底是怎样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
见皇帝盯着矮榻发愣,延陵时问道:“陛下有没有读过关于花想容的小说?现在叶城的文人公子都在看。”
延陵昱回过神,竟为刚才自己的想入非非感到有些懊恼,没好气地说:“朕身处皇宫,每日政务繁忙,哪像你整日游手好闲,你瞧,二皇叔近日还跟朕说……”
“饶了臣吧,”延陵时苦着脸,讨饶道,“父王一定是想请陛下为臣安排个职位,不过臣真的不是那种材料。”
延陵昱叹了一口气:“你没做过,又怎知不行呢?”
“陛下难道不想知道花想容的事情吗,说起来陛下对花想容还有天大的恩情呢。”似乎是怕皇帝继续这个让自己为难的话题,延陵时忽然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