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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章 花落谁家 ...

  •   我忽觉脑中“轰”的一声,傻呆呆的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从知道疏影坊附从于丞相府后,我已有点寝食难安,但思及曹操、曹丕身份显赫,并不会纡尊降贵来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所,况且听闻曹操近日已赴许都面圣,我才稍稍心安。原本打算,先助王琐摘取春试桂冠,再考虑如何推脱春日宴上的表演,可现如今,曹丕竟亲临比赛,我若在他面前暴露了踪迹,与自寻死路有何分别?

      正自心烦意乱思考时,罗茜带着两个婢女出现在落梅厅,众人起身相迎。罗茜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道:“今次春试二公子亲自来疏影坊,在以往倒是少见。各位务必打起精神,全力以赴。二公子极具乐舞鉴赏力,若能被他亲选入府,也是不输于参加春日宴的美事一桩。”

      众人齐齐回应:“是的,茜姐。”

      而赤芍似乎还在关心着她的舞裙,见罗茜转身欲走,马上迫不及待道:“茜姐,你要替我做主啊,王珞这个死丫头为了能让她姐姐获胜,竟然剪碎了我的舞裙,呜呜呜……我现在改怎么办嘛……”

      罗茜回身,看了看赤芍手上的碎布,又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王珞道:“可是真的?”

      王珞不出声,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地上,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倔强还是害怕。

      罗茜走近王珞,蓦地,手一扬,“啪——”的一声,甩了王珞一个耳光。“我最容不得这种恶心人的下三滥手段,若是你和你姐姐不想在疏影坊待下去了,那就立刻给我走人!”

      四下瞬时鸦雀无声。王珞捂着肿胀的脸颊,也不哭喊,只是强烈压制着发抖的声音,冷静道:“珞儿知错了,这件事情姐姐她并不知情,请茜姐不要怪罪姐姐。”

      罗茜收回逼视王珞的视线,对着赤芍道:“这件事情容后再处置,眼下最关键的是这场春试,你换件舞衣便是。”

      “谢谢茜姐,那赤芍去换舞衣了。”赤芍这才破涕为笑。走前,狠狠的瞪了王珞一眼,而王珞,只是不为所动。

      “那大家好好准备吧,我去前厅看看。”罗茜刚要走,却是想到了什么,又走到曹植身边,轻声问道:“你……没什么问题吧?”

      曹植淡笑着摇了摇头,“无妨。”

      我望着罗茜,提了口气,犹豫着道:“茜姐,我……我恐怕不能参加春试。”

      “什么?”罗茜尖着嗓门,媚眼向我一横,娇斥道,“你们一个个在这时候给我搞出这些个幺蛾子,你倒说说,你又怎么不能参加了?”

      “我……身体不适。”一时间,我也找不出更好的借口。

      “呵呵,”罗茜轻哼道,“香香,你可给我听好了,今儿个除非你是死了躺平了,否则无论如何,你都得上场!”

      说罢,便一扭头离开了落梅厅。

      “茜姐……”我想追上,但被身边的王珞一把推开,我一个重心不稳,跌坐于地。

      王珞怒视我道:“姐姐都和你练了那么久了,可你在这个时候说你不想弹琴了,你不是在害姐姐么?你是不是就是要和我们姐妹俩过不去?”

      我望着怒气冲冲的王珞,不知怎么同她解释。

      曹植将我扶起,问道:“香香,你这是怎么了?”

      他真诚而关切的眼神使我更心乱如麻,我摇了摇头,挣开了他的手,跑离了落梅厅。

      疏影坊华灯初上,细雪纷扬,迷乱人眼。院落中的人穿梭往来,匆匆忙忙,只为这一场不知花落谁家的比赛。

      空气清冷而肃杀,我禁不住打起了寒颤。如今这局面,我到底是走是留?疏影坊虽不是官府,但同样有重重守卫,不是我轻而易举就能逃离的,但如果留下,我又怎能去面对曹丕?

      进退维谷,该如何是好?我内心焦躁了起来,偶一回头,却撞上一人,“对不起,对不起。”我赶忙致歉。

      “香香,”那人搭住我的肩,扳正我的身体道,“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间想放弃?”

      我抬眼,见是曹植,知他追了我出来,却不知如何同他讲个中缘由,唯有避开他的目光。

      “是因为我……二哥?”曹植试探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你不要再问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哦,我知道了!”他的脸突然贴近我,直视着我的眼睛,严肃道,“你一定是……”

      被他吓了一跳,我立即躲开,心虚道:“什么?”

      他的语中忽又带了几分油腔滑调,“你一定是我二哥私奔出逃的小妾,所以怕撞上我二哥是吧?”

      我松了一口气,推开他道:“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小妾?”

      曹植也不再追问,沉默的看着我。突然,他抓起我的手,引来我一阵锥心的疼。

      “嘶——”我倒抽着凉气,“疼,你快放开啊。”

      他却紧抓这不放。“你自己看看你的这双手!为了弹好这支曲子,你早晚操练,磨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口子,你为了不浪费练琴的时间,每天忍着痛在自己的伤口上再磨一遍,我都怕你这双手因为这次春试而废了!如今成功在望,你却说你要放弃,你对得起你自己吗?还有琐姑娘,你要她一个人怎么完成表演?”

      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手上的痛,我的泪水热辣辣的流过脸颊。

      “你再看看我的手,”见我有反应,他继续道,“为了帮你尝试你所谓的‘声效’,泡在冰水里面几个时辰,到现在还是红肿的,你若是放弃,对得起我吗?”

      一日练琴时我突发奇想,为了让“鱼戏莲叶”更为生动,想利用水缸人为的造出一些水声。曹植觉得这个想法有趣,便自告奋勇的帮我试验在水中划出哪种节奏更适合此曲,琢磨了一个下午,总算有点成效,但他的手也因此差点冻僵。

      望着他本不该沾半点阳春水的十指,我歉疚道:“对不起……可是……曹丕他真的会杀了我!”

      “我不清楚你与二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曹植放下手,低头柔声道,“但你若当我是朋友,请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仍是犹疑,他又道:“我想看你出色的完成这一曲,答应我,不要半途而废好吗?”

      半晌,我终是朝着他微微的点头道:“嗯。”

      既是进退皆无路,我又何苦让曹植、王琐和王珞失望呢?

      *****************************************************************
      罗茜其实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为了照顾我的情绪,特意将王琐的舞安排在最末一个出场,让我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情。

      前厅传来的窾坎镗鞳的乐声与高/潮迭起的喝彩声打乱了我的心跳,那是一种穷奢极欲的热闹,是一场只属于贵族的游戏。于歌舞倡优而言,它只是一场华丽的会展,而我们每一个人更像是待价而沽的货品,使出浑身解数求得好价,任凭王孙贵胄、达官贵人、世家子弟一轮轮的挑选。

      向日在吴郡,我并不曾见过这样规模和形式的歌舞表演。一来是因为孙权喜静,并不热衷乐舞,二来,江南毕竟不如中原地区文艺之鼎盛。

      “琐姑娘,下一个该你出场了。”

      通传小厮的提醒使我游移在外的心神一阵紧收,我与王琐对了一眼,给了彼此一个鼓励的眼神,便抱起琴,忐忑的走向前厅。

      途中正遇一曲舞罢的赤芍,她脸沾荷露,面若烟霞,心情甚是愉悦,想来是适才的表演赢得了满堂彩。

      我与赤芍擦身而过,步入歌舞厅。好在为了表演的效果,乐者被安排在了并不瞩目的侧面位置,与大厅中央有层纱帘阻隔,若非仔细看,场内的人应看不清我的容貌。如此想着,我安心的轻轻放下焦尾琴,深呼吸闭上眼睛以忽视四周嘈杂的声音。

      王珞跟着我上场,站到了场中央,表情镇定的令我佩服。她一欠身道:“我和姐姐王琐生于琅琊王氏一族,是仙人王子乔的后代,姐姐在九岁时,曾梦到自己化身为莲间的游鱼,嬉戏间看到了正泛舟仙湖之上吹笙的王子乔,姐姐和着仙人的笙声,在水中尽情畅快的舞动。那日梦醒之后,姐姐忆着梦中的节奏和姿态,用了几年时间,才练成今日这一支‘鱼戏莲叶’舞。”

      王珞丝毫不怯场,用清脆的嗓音将先前我教她的说辞一字不差的道出。“梦与神通”这类宣传手法在哪朝哪代都应是受用的,此时说来,恰恰起到先声夺人的作用。

      一番话使场上安静了不少。趁着这一刻,我拇指轻点焦尾琴,开始了弹奏。

      淙淙的琴音从指尖流淌出来,王琐赤着一双玉足,踏着我的节拍,缓缓舞入厅中央。她头梳双环髻,身着朱红色薄纱,略施粉黛的容颜清新可人,柔弱纤细的身段若隐若现,像极了在水中自由摆动的一尾锦鲤。

      前奏结束,我随着王琐娉婷袅娜的舞步,浅浅低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歌词简洁纯朴,配合我毫无唱功可言的唱腔倒也显示出几分原生态的味道。场内已是悄然无声,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王琐欢愉的“鱼之乐”上,与先前甚嚣尘上的大型歌舞相比,反而增添了几分意想不到的淡然优雅。

      曲至中途,四周忽而隐隐可闻细细的水声,恰似鱼儿在水中畅游时留下的音符。这正是曹植帮我完成的“声效”,利用十几只装满水的大水缸,让训练有素的侍女依着相同的节奏,在水缸中用器具划出统一的水声,以渲染氛围。

      水浪声渐渐在耳边褪去,池中的鱼儿似是游玩的疲倦了,轻轻一跃,便沉入水底休息去了……我的弹奏也伴着王琐的收场动作画上了休止符。

      “好!”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后,此起彼伏的鼓掌声响起。

      我心中默念:琐儿,我已经尽力,至于结局如何,一切全凭天意。

      “各位大人,若是喜欢王琐姑娘的这支舞,请将桌上的梅枝放入侍女的盘中。”罗茜的声音适时而入,主持着整个春试的大局。

      春试所采用的规则是类似后世的投票形式。在每个节目之前,侍女都会在每位被邀请前来的社会名流或世家子弟前放上一支梅花,待表演结束后,如果觉得喜欢,便将梅枝放入前来收集的侍女盘中。这样的话,获得最多梅枝的歌舞者便是比赛的冠军。

      侍女们很快收来了所有的梅花枝条,当场点算。我暗叹:就算清高若那凌寒傲放的梅花,也终逃不过任人采撷的命运。

      数了三遍之后,其中一人向罗茜耳语了几句。罗茜沉默了一阵,才道:“各位大人,经过反复清算,赤芍姑娘的‘翘袖折腰舞’和王琐姑娘的‘鱼舞’获得的梅枝最多,同样得到了二十八位大人的垂青。”

      票数相同?我不禁皱眉,那这冠军怎么算?

      罗茜又笑道:“这还是往年从没有碰上过的情况,不过想来也是今日有贵人光临,所以各位姑娘的表演才特别卖力,既是如此,不如就让曹二公子来决定今年春试的第一名,各位觉得如何?”

      罗茜的提议立即获得众人的响应,我的内心却再次不安了起来。

      众人安静了下来,等待曹二公子说话。一会儿过后,只听一个声音淡淡道:“仲达,你以为如何?”正是曹丕。

      闻言,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仲达?司马懿?一个三国史上令人无法忽视的名字!他也来了么?我忍不住抬头,隔着纱帘望向曹丕的方向。见曹丕身边果然坐着一人,头戴高高的进贤冠帽,始终半垂着头,看不清容貌。

      这人道:“赤芍姑娘的折腰舞婉约细致,王琐姑娘的鱼舞灵动自然,两者各有千秋,懿对歌舞造诣不深,还是请二公子定夺。”

      他这么一说,我更认定了他就是司马懿。好奇心驱使我不断望向他,但对曹丕的恐惧又令我不得不收回视线。

      曹丕轻笑一声道:“仲达是又将这个难题交还给我了。”停顿了一下,忽而话锋一转道:“两位姑娘的舞艺确实不分轩轾,各有所长,但同样令人惊艳的还有帘后这位操焦尾琴唱江南曲的姑娘。焦尾琴音质厚而不浊,清而不寡,配合她软糯清绮的唱腔,倒是别有一番韵味。茜姐,不知可否一睹这位姑娘的芳容?”

      不料曹丕那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的心一阵狂跳,不知如何应对。正在犹豫间,罗茜却已命人掀起了纱帘,一边笑呵呵的解释道:“这位香香姑娘来自江东,年底才来的疏影坊。”

      我连忙低头压低声音道:“见过二公子。”

      而曹丕不让我如愿,“抬起头来。”

      我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如今是骑虎难下,除了照做别无他路。我干脆心一横:人有相似,顶多是打死不认,料他在这公众场合也未必能把我怎样。

      我故作怯懦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瞧见他晦明难辨的神色后又立刻垂下了头,心中不停的打鼓。

      他却不动声色道:“哦?香香姑娘?倒真是深藏不露!”

      看来他并没有打算当众揭穿我的身份,估计此事涉及军机,也不宜在这种场合挑明。我不答话,等待他下一步的举动。

      “香香姑娘的歌声虽不如薛访车子委婉动人,但也是可造之才,”曹丕对着罗茜道,“不知茜姐可否割爱,让香香姑娘去我府中与车子学唱,我想,以香香姑娘的才智,定会有不小的进步。”

      话音方落,我立刻招致周围姑娘们羡慕或妒忌的目光。曹丕的话虽说的婉转,言下之意却是宣布我已是他府中的人,那么,到时是杀是剐也全凭他一句话;这个时代的伶人们本就无权主宰自己的命运;想不到我竟是疏影坊此次春试第一件出手的货品。

      罗茜客气的应道:“哪里哪里?香香承蒙二公子厚爱,已是莫大的福气了。”

      我却不想任人宰割,于是道:“香香不能随二公子回府。香香已经许了人家,无论如何也要经过夫家的允许。”

      我只有编出这么个理由,赌他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有夫之妇。

      “哦?”他一挑眉,“香香姑娘的夫婿何在?不会……是在东吴吧?”

      经由赤壁一役,东吴与北方已经势成水火,若我说是,那么他要带走一个敌营的女人并不会招来非议,若我说不是,我又如何找一个夫婿给他?看来,与他说话还当真得步步为营。

      “二哥!”

      就在我踌躇着不知如何回答曹丕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忽然响起,解了我的困局。

      曹植笑盈盈的步入大厅,直走到曹丕面前,握起酒樽道:“二哥,你我兄弟二人有缘在此地相遇,一定要痛饮三杯!”

      “子建,”曹丕见了曹植,既不意外,也不热情,“家中几日不见,原是来了疏影坊吟风弄月。”

      此话一出,除了我和罗茜之外,疏影坊众人一片哗然。王琐更是呆滞的看向曹植,说不出一句话。

      曹丕始终没有忘记我的存在,“香香姑娘,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这……”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曹植看了看紧张到满脸通红的我,突然向我走来,执起的我的手带我到曹丕面前,道:“二哥,香香与我情意相投,已是定下终生之约,共赴白头,还望二哥成全。”

      实没想到曹植会如此帮我,也顾不上四周议论纷纷,我唯有点头称是。

      曹丕脸色未变,却攥起拳头,紧紧盯着我。片刻之后,他哈哈一笑,拍着曹植的肩道:“疏影坊虽有美酒佳人,但子建不要只沉迷于风花雪月,有空记得回家。”

      一句话,高明的将这场兄弟之争的话题转移。

      “是的,二哥。”曹植恭顺道。

      “时候不早了,仲达,我们走吧。”曹丕向罗茜一拱手,“茜姐,告辞。”

      临走前,曹丕的目光忽然转向痴痴望着曹植的王琐,轻哼一声,问曹植道:“这位王琐姑娘莫非也与子建有白头之约?”

      曹植道:“我对香香绝无二心。”

      未及曹植把话说完,曹丕已是提步离开。我听见他身后的司马懿小声的对侍从道:“把王琐姑娘带回二公子府上。”

      王琐跟着侍从走的时候,她仍是望着曹植。于她而言,这样的命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曹丕离开后,各位看官大人也纷纷起身告辞,一场热闹的盛会急速冷却了下来。大厅中,只听见赤芍还在叽叽喳喳:“香香,真没想到,你还挺厉害啊,丞相的两位公子竟是争相要你……王珞臭丫头,算你如愿了,你姐姐现在好歹也是进了曹家,以后吃穿不愁了……”一会儿,又顾影自怜了起来,“哎,可怜的我哟……”

      王珞却对着我道:“你早知道醉月公子就是子建公子了是吧?那你还瞒着姐姐勾引他?姐姐今天一定伤心死了,你这个坏女人……”

      我顾不上同王珞解释,而是问曹植:“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曹植拉着我道:“我们先离开这里。”他又对着罗茜道:“茜姐,请允许我带走香香。”

      罗茜点头应允。

      曹植带我骑着紫骍,把我送去蔡琰独居的农舍后,匆匆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再走错路。

      我在蔡琰家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清早,曹植便扣响了屋门,他把装着的干粮和盘缠的包裹递给我道:“从这儿往西南骑马不过一刻的时间便能到凤阳门,从那里即可离开邺城。”

      接着,他把回吴郡的路线大致跟我说了一遍。然后,我们一起出门。

      门外却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从曹植意外的表情来看,显然不是他的。

      果然,从马车里走下两个我们不愿看到的人:曹丕和司马懿。

      曹丕对我冷冷一望道:“吕姑娘,看来我一直都低估了你,你的手段果真非一般常人能及。”

      我低头不语。曹植道:“不知二哥前来所为何事。”

      曹丕道:“我知你会来还焦尾琴,所以想来提醒你一句,这位吕姑娘,你可清楚她是何人?”

      我心头一惊。如果曹植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还会帮我么?

      “多谢二哥提醒,”曹植却道,“香香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

      “不用谢我,”曹丕望了一眼曹植,哂笑道,“我只是不想我的对手太弱。”

      此时,司马懿在一旁沉声道:“二公子,既然四公子沉迷于美色,置国家大事于不顾,那二公子也不必多费心,将事情原委告知丞相便可。”

      司马懿的话让我全身泛起了一阵凉意。如果真如外界所传,曹操的世子人选在曹丕和曹植中举棋不定的话,那么曹植行差踏错任何一步,都有可能使他输了这场世子之争。司马懿正是在告诫曹丕不可心软。

      “二哥,”曹植切切的望着曹丕道,“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对手,我不是,三哥不是,仓舒也不是!我们是……兄弟。”

      仓舒,莫非指的就是曹冲?

      曹丕的脸上现出一丝神伤。虽然只是一瞬,但我从未在脸上见过如此真切的表情。

      而曹植的神情更为黯然。此时我突然明白,他要的东西,也许无关权势,也无关风月,只是最初的那份兄弟之情,所以他才会逃避手足相煎。

      我为他的身不由己感到难过和不平,又看了眼一脸邪魅的司马懿,忍不住讽刺曹丕道:“二公子对自己兄弟猜嫌,却如此信任外人,倒真是特别……”

      曹丕面无表情的望了我一眼,没有着恼,只是幽幽道:“仲达,值得我冒险。”

      他短短几个字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司马懿听。“冒险”二字,难道是在说他知道司马懿是危险的?而“值得”二字,又恰恰表明了他清楚的认识到司马懿是他此刻最好的选择。我开始有些佩服起他来,也许自始至终,他始终是最清醒、最清楚大局的那个。

      我有些悲哀的想道:人们常说悔不当初,但若真让你回到当初,重新再来一次,恐怕还是会如此做,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便是你能做出的最好选择。所谓穿越过去改变历史,又谈何容易?

      也许,人生本就是一次冒险。

      在我陷入沉思时,曹丕已跨上马车,临行前,他对着司马懿道:“仲达,吕姑娘已在押送至邺城的途中死于疾病。”

      知道曹丕放过了自己,我松了一口气。身边的曹植道:“多谢二哥。”

      “我说了,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对手太弱……”一语说罢,绝尘而去。

      待两人走远,曹植见我还是愣着,于是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不羁神情,笑道:“还不走么?若是舍不得我,想留下来嫁给我,我倒是不介意啊。”

      我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而是问题:“既然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为何不把我绑到你父亲面前邀功呢?”

      曹植略一低头,沉吟道:“嗯,这倒是个好主意。所以……趁我还未改变主意之前,你还不赶快离开?”

      我热泪盈眶,却只是道了一声“谢谢”,然后上马扬鞭。

      未行几步,便听见身后若隐若现的胡笳声。我回转过身,飞扬的玉屑已使我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是依稀可辨,我向南行,而蔡琰的胡笳声,却是向着西面……

      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怎么这世上,每个人都不快乐?还是,太灰暗的时代,没有意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六十章 花落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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