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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乱世浮萍(修) ...

  •   “啊——”

      朱太太的尖叫成为了我在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真奇怪,平日里还觉得有些聒噪,现在却想多听一阵。事情往往就是那么讽刺,前一刻正给自己输入无限的正能量,而后一刻,竟都用不着了……

      就像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没有眼泪,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是会忘了痛的,此时此刻我脑中浮现的,是我这短短一生中的一些碎片般的画面……

      五岁时,那个我叫他爸爸的人决绝地甩开我的小手,离我和妈妈而去;上学时,因为没有人接送而独自一人瑟瑟发抖地走在雨中;大学时,开朗的玲让我感受到女孩子之间友谊的美好;与俊分手时,所有信念在一瞬间崩塌的苦痛……以及妈妈走的时候,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习惯用沉默去面对,如果有机会让我重活一遍,我想我一定不要再这样活了……

      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白,寂静得连我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见。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仿佛已经死了,仿佛又一息尚存。

      “尚蓉。”这时,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本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惊,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就好像所有属于□□的感觉都已经消散。

      我看不见和我说话的人,也形容不出他的声音,只隐隐约约在脑中有他的具象,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说话时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我没有回应,那人继续说话:“你是否愿重新活过?哪怕再经历一次所有的痛苦?”

      或许人在濒死的时候都会贪恋活着的感觉,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几乎毫不犹豫地想选择点头,却发现自己的肉身并不存在,而自己只是飘散的一缕灵魂。

      那人却道:“好的,我明白了。”

      他话音刚落,我便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丝感觉也融了开来,慢慢化在了周身的空气之中。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以为那样的车祸,我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痛苦的呻/吟,却不料还未待我睁开眼睛,狂烈的风夹杂着砂砾几乎要将我掀起。

      我紧紧的扒着周围的事物,强烈的痛感使我所有的知觉一下子涌来,我才赫然发现,我根本没有身处医院,而是躺在荒山野岭的泥地里。

      再次拥有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地猛烈跳动着,我暗暗想道:难不成是我死了以后下了地狱,要经历这些肉身的折磨?这个想法使我一时万念俱灰,想想自己一生之中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惩罚?

      狂风渐渐小了,我得以低着头张开了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竟是自己手中紧抓着的一只混杂着血水和泥水的手。

      我大叫一声,丢开了那只手,身体贴着地面往后爬了几步,却又被阻挡,再仔细一看,阻挡我的却是另外一具血淋淋的身体。我害怕地发不出声音,慢慢地将视线范围扩大,才渐渐看清,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十八层地狱,而是一幅死气沉沉的人间炼狱景象。

      我上方的山头整整塌陷了几米长的一大块,压翻掩盖了我周身所有的人和……马车,形成了很大的陡坡,而陡坡之下,究竟是万丈深渊还是其他什么,我一点儿也看不见。

      我有点恍惚,那些在自己身边的已无气息的人,或被半截埋入土中,或身体扭曲成各种惨状,却似乎……穿着不是我这个时代的衣服?而同样倾覆的马车和马的尸体,更加肯定了我这个想法。

      难道我还活着?只不过穿越到了某个过去的时代?不不,面对死亡的时候的我希望自己能活着,而面对这样的场面,我又开始感动恐怖,迫切地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可是过了很久,我的愿望落空了,还持续着疼痛的身体使我的意识分外清醒。

      过去的经验告诉我,无论生活给了我什么,我所能做的,就是去面对它。

      于是,我试着让自己站起来,却因全身无力又被脚下的尸首再次绊倒。而这一摔,又让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我的手,我的脚,我的身体,都似乎不是那个伴随我二十四年之久的四肢和躯体,比我熟悉的要小一些,而凌乱的头发,则长过我原来及肩的中短发许多。除此之外,我的服饰也不是车祸时所穿的现代时装,虽然布满了血泥,但能辨认出是汉服中的齐胸襦裙。

      我这到底是在哪里?难道一场车祸把我的灵魂撞入了时空隧道,附到了这不知是什么人的汉代少女身上?可是我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而是彻底懵了,完全不知所措。虽然穿越这种事在各种小说中早已屡见不鲜,可发生在自己身上全然是另一回事,尤其现时的我,并不是躺在温床暖枕里等待身边的丫鬟把自己唤醒,而是面临着生死的考验。

      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在哪儿,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人能求助,我没有学过野外生存的技能,更不知道在这泥石崩塌的山间如何活下去?

      或许,上天在安排每一件事物的时候都有其深意,如果我真的就这么又死过去了,就白白浪费了这一场千辛万苦的穿越。

      在风沙渐渐失去它们的威力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马蹄声,寂静的环境使这声音愈来愈清晰,我一下子燃起了生的希望,尽管身体上受了伤,仍然支撑着自己起了身,希望路过的人能够看到我。

      马蹄声慢了下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从这边过来,而我即刻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大声喊道:“救命!”

      话一出口,这带着一丝沙哑的柔弱声音又使我为之一愣,仿佛它不是自我口中而出,而这怔愣很快就被我前上方的声音打断:“绩,我像是听到有人呼救。”

      少年的声音就这么轻轻柔柔传入我耳中,还有些稚嫩,却让此刻的我觉得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议,莫要管不相干的事,这幅惨状,若真是有人幸存,这里土质疏松,底下是万丈悬崖,我们也过不去救他。”另一个人听声音年纪也不大,古怪的嗓音似乎正处在变声器,却故意装出一副老成的口气。

      我有些厌恶,但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于是又大喊了一声,“救命!有人吗?救救我!”

      这一次,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使自己的声音足够在山里产生了回音,伴随我的的喊声的却是一阵轰轰的惊雷声,紧接着,像要渲染我这绝望的处境似的,大雨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那个绩似乎是怕议有所动摇,先一步道:“族中尚有要事待办,下雨了,勿要在此地多浪费时间,议,我们走。”

      我几乎已经感受到他们扬鞭欲走的画面,想再次喊叫,深深的失落却使我张不了口。他们不是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只是不愿意冒险而已。在刚刚结束的那一生中,我不是早已习惯了人的冷漠和无情吗?更何况,在这个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时空中,等级制度更为分明,这两个少年,一听便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又怎会不顾性命来搭救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呢?

      我沉默下来,而上方也没了声音,就在我以为他们大概已走远时,那个叫议的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下去看看,绩,你稍等我片刻。”

      轻柔的声音在雨中似乎有着一种谁也动摇不了的坚定。我讶异之余,心中充满了感激,却又开始担心起少年的安危来。

      “喂,你在哪里?”不一会儿,少年又在我上方大声问道。

      我循着他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石块和尸首,移动到他正下方,“我在这里。”

      少年的身影渐渐进入我的视线,先是白色的长靴,此刻已是沾满了淤泥,而后是白色的袍角,因为下雨的关系,紧紧贴在了修长的腿上。再然后,他大半个身子探了出来,看身形,虽则清瘦颀长,但毕竟尚未成年,显得有些身量不足。我有些怀疑他是否有足够的力气将我从这塌方的泥堆里拉上去,但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体态,不够也是个十四五的娇小丫头罢了,便又有了信心。

      雨下得很大,少年没有束发,应该是还未到及冠的年纪,披散的发丝紧贴着半个脸庞,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明明该是一双白玉无瑕的手,却在指节出能看看出覆着厚厚的茧。

      我没有时间再细细打量他的手,踮起脚,费力地伸长了自己的手臂想去抓住他,但很显然,我高估自己的身高,努力了几次,却只能和他指尖想触,不免有些着急,“我,我够不着你。”

      由于身处的位置,他大概也瞧不清我,只能先出言安慰,“没事,我再下来一些。”

      然而这“一些”很是费力,他脚下的陡坡湿软且滑,他尝试了许久,才往下移了一小寸。我想着自己也不能坐待救援,便也同样努力着往上攀……终于在攀上一块凸出的石头以后,我紧紧地拉到了他的手。

      他手心微凉,却很有力量,让我坚信这一定是一双从小就习武的手,我的心里慢慢有了踏实感。

      可是我的噩运似乎还在继续。大概因为我们都很急于摆脱危险的处境,同时用了力,我攀着的大石不堪重负,忽然脱离松垮的泥土往坡下滑,而我的身子也随之下落,甚至由于我们之间双手紧握,把少年也一同带离了斜坡,往山下坠落。

      我以为我会再一次向上帝报道,那一刹那的失重感太令人绝望,然而也仅仅在弹指间,我们就止住了下坠的状态。惊魂未定的我再次睁开眼睛,却忍不住尖叫,我身子下面是万丈深渊!

      “别怕!没事的。”头顶再次传来少年的声音,气息未定,但柔和而冷静,有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发现,虽然他的年纪在我眼中还算个小孩,可在这命悬一线间,我已把所有的希望和依赖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想想也有些好笑,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真算是白活了。

      我不由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我们俩的身体却因为我这小小的动作而摇摇欲坠。感觉到他抓住我的手又加强了些力道。

      “不要动。”他艰难地开口,这次我终于看清了眼前景象,他的另一只手正用尽全力地抓着生长在这峭壁上的一棵树木的断根。这树根并不粗壮,看来是不能承受我俩体重多久了。

      我已经体力透支,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慢慢下滑,而那少年也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

      “你放开我吧,”我衡量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这样下去我们只有一起去死。”实在不想让倒霉的自己连累到这好心的少年,更何况,我才来到这个世界,再死一次也不算太亏。

      “再坚持一下,会有办法的。” 少年很执着,没有放弃。

      “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了。”我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慢慢的消失殆尽。

      “你叫什么名字?”没有理会我的话,他开始转移我的注意力。

      “尚……尚蓉。”

      “尚什么?”我的声音实在太轻,又在他下方,他没有听清,“那就叫你尚儿吧。”

      听到“尚儿”这个称呼,我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我想起了妈妈,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喃喃自语道:“妈,尚儿坚持不下去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尚儿,再坚持一下。”我能感觉到他手臂的颤抖,可是他始终不愿放开我。在这瞬间,内心有丝丝温暖漾开,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次作答,我唯有另一只手奋力攀着峭壁,兀自坚持着。

      “议,你在下面吗?”不多久,悬崖上传来那个叫“绩”的少年飘忽的声音。同样的平静,但不同于议,他声音中透着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冷漠。

      “绩,我在,还有一位姑娘。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了。”感觉到他拉住我的手松了一下,复又加紧了力道:“快想想办法。”

      不再有声音,想必是绩在观察我们的情形。过了一小会儿,又听他幽幽道:“议,如果你不放手,恐怕我连你都救不了。”言下之意很明了,如果议不松手,我们只有一起死。

      “不……行……”议的声音被一阵疾风打断。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议,生老病死,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执着?”绩的语气仍是不紧不慢,有种超脱这个年龄的成熟,但我开始厌恶这声音。这让我想起了我的舅妈,在我和妈妈第一次踏入舅舅家的时候,她就明里暗里称我们为不相干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我想那个绩应该已经走开。再抬头望了一眼仍在苦苦坚持着的议,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激动。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来不及看清,他却不顾自己安危,舍命相救,才到连自己性命都要搭上的境地。

      不就是再死一次么?我何苦再连累他?

      我下定了决心,而后用最后一点力气对他喊道:“议,谢谢!”然后趁他走神的一瞬,甩开了那紧握着我的手,在少年一声绝望的“尚儿……”中,坠下山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乱世浮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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