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如此多娇》撷清

3、亓炎月

　　在亓炎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叶无念在天宫进行着怎样的谋略，我一概不知，倒也觉得安心，因为我实在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只是有时会想，叶无念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和千寒对长生引着实不感兴趣，她为何不放过我们。
　　想到越来越糊涂时，我遇见了由我看守的焱凤，千翼。
　　千翼和千寒诞生于天地混沌间，相依却也相克，作为淼凤的千寒，滋润万物，被供奉为上神；而焱凤千翼，过于危险，在这个太平盛世不被需要，几千年前被扣了个罪名，便被囚禁在亓炎山，后来再无动静。
　　然而焱凤千翼却与传言中的暴虐全然不同。
　　那日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林子里，想千寒，想叶无念，想天君，甚至想了想南妈，想着想着，便到了晚上，抬头欲看星星，却发现头顶的树枝上栖了一只兽，借着月色我仔细瞧了瞧，分明是只火红的凤，金色的尾羽长而华贵，直垂到铺满枯叶的地面上，羽毛在月光下泛着微凉，此时正静静看着我，淡金的瞳冷淡平静。
　　凤的姿态高傲尊贵，我们俩对视良久，这本应是个极美的画面，可惜我忍不住动了动脖子——颈椎酸痛。我一动，凤也平易近人的动了动，随后竟从尾羽开始燃烧起来，火红的焰映亮了清寒的夜，我见他自焚，不禁惊愕地踉跄着退了一步。
　　很快，他全身被笼罩在了火焰中，我猛然惊醒，捏了清水决，正欲灭火，那火焰已经飘渺着熄灭了，枝头上再无凤的踪影，而我身后“扑通”一声，赫然是什么东西落入了层层枯叶中。
　　我回身定睛一看，这下真的被吓得不轻，身子彻底石化。
　　那是个年轻男子，不，确切的说是个浑身赤裸的年轻男子。其实大夜晚的，且他趴在落叶中，我着实没看到什么。这时他扬起了脸，凤眼微微上挑，形状美极，下巴尖削，轮廓柔和而精致，薄唇微启，双眼朦胧，像刚睡醒的样子，单论相貌，竟与千寒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那淡金的瞳孔隐隐透出让人不安的妖邪，与千寒的柔和全然不同。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手中把玩着一缕柔滑冰凉的长发，漫不经心道：
　　“唔，你既然将我的身子看了去，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我时常想，千翼果然是被软禁了几千年的可怜孩子，不谙世事，根据我在凡间那几年的生活经验来看，男子的身子不怎么金贵，叫人看去了也无所谓。打比方说，叶府后门西南方那间卖煎饼的小铺，每到夏日，里面的学徒总会打起赤膊，可这赤膊打了许多年，媳妇还是没娶到，由此可见，作为一个男子，光身子与娶媳妇是没有绝对联系的。可若是反过来，一个女子的身子被人看了，形势就大大不同了。这女子也分两种，已出阁的与待嫁闺中的，暂且说这待嫁闺中的，若是一个针对心上人的计谋，到头来皆大欢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夫妻双双把家还；但这若是一场不怎么美丽的意外，就麻烦多了，后果也严重许多。
　　虽说我将这道理与千翼探讨了许多次，但他依旧一意孤行，至此，每日我一睁开眼，看到的必然是千翼，若眼前没有他的人影，只要抬头看看，便可瞧见一只火红的凤。
　　可生性豁达的我也并未苦恼太久，不过几日便想通了，想来我一个区区散仙，要想看守上神大人简直是难上加难，如今他日夜跟着我，我倒也省心不少。
　　是了，千翼从未想过逃跑，我也没有。亓炎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且无人打扰，千翼算是占山为王，我的生活倒也还算惬意。且自从有了千翼这个负担，我很少再想起过去的事情，因为着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
　　在我所认识的鸟禽类里，千翼是最淡定的一只。多年来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深切的了解到，千翼这只鸟，不是只一般的鸟，他是一只神鸟。
　　我这么说不是没有根据的，千翼的表情里从未有过惊讶、愤怒等诸如此类的面部肌肉牵扯，可谓从容淡定宠辱不惊，或许大家亲切的唤他一声面瘫上神也未尝不可。
　　我在亓焱过了很长时间，久到认为之前那须臾几百年不过一场幻梦，如今这点点滴滴才是现实，那些故人的音容笑貌都已朦胧。我想这就是活久了的坏处，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恨，如今想来也只是淡淡的惆怅，比如对叶无念，比如对天君。可千寒成为我心底永远的伤疤，不去触碰便不会痛，我无法忘记，便选择铭记，但只是偶尔想起。因为我实在不能承受回忆带来的痛楚。

　　每年冬天，北方的青鸟总会来亓炎过冬。
　　青鸟嘴碎，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于是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看望它们，因为我着实太无聊了，听听外面的事情总是好的，虽说但凡是一个人，都明白青鸟喙里吐不出象牙。
　　那日我独自一人走到山顶那片树林，远远就看到一片片轻盈的天青色在层层绿叶间翻飞，走进了便模糊听到它们议论的声音，竟疑似有卿宁、胥颜之类的词掺杂其中，我一愣，便匆匆上前，仔细聆听。
　　“……啊，是呢，没错，卿宁神女的女儿这便要大婚了，听说排场可大呢。”
　　“天君本就格外宠爱卿宁神女，更别说卿宁神女与胥颜上神的女儿，这次天族与鬼族联姻，自然会轰动六界。”
　　“届时不知能否有幸一睹芳容……”
　　“别做梦了，只有六界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才能收到请帖……”
　　后面说了什么我都没注意，因为这几百年来头一次听到的叶无念的消息，竟是一个如此令人惊愕的消息。胥颜君乃是一只断袖，这是一个不能不是内幕的内幕，当年他思慕千寒的事迹，连续十年立于天庭奇事榜榜首，经久不衰，广为流传。胥颜君甚至还写过一本自传，是之谓《断背记》，一时间洛阳纸贵，此书也连续十年立于热书销售榜榜首，后还被狂热读者刻于断背山中，不过那碑如今还在不在，我也未尝可知。
　　我这人向来心直口快，心里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听说……胥颜上神不是个断袖吗？怎么会有女儿？”
　　青鸟们本沉浸于对婚宴的美好幻想中，没注意到我已默默的在林中立了多时，此时我一吱声，它们便整齐划一的朝我看来，其中一只飞到我的肩上，疑惑地问，“什么断袖？不会啊，胥颜上神是断袖吗？听说他和卿宁神女很恩爱啊。”
　　我这才想起，这一辈的青鸟哪里会知道那些陈年旧事，突然有点失落，自己果然被囚在亓焱太久了，从八卦时事这些方面便可看出思想的落伍，于是尴尬道，“无事，无事，大概是我记错了。大家继续，呵呵呵呵。”
　　青鸟们早已习惯了我的无常，又接着刚刚的话题叽叽喳喳下去，原先被我打断的那只道：“我刚说到哪儿了？啊对了，这次婚宴只有大人物能出席，不过听说卿宁神女另寻了一个地方，邀请六界众生同乐，不知这消息是虚是实，若是真的，就算不能看到寒念郡主与鬼族三皇子，大快朵颐一番也是极好的，是吧？”
　　我为了合群，便和其他青鸟一同极满意的点头，才点了两三个，就又有只青鸟发话了，乃极信誓旦旦的语气，“卿宁神女的确另寻了个地方置办酒席，我有个远方表亲在九重天上的观时仙女身边当差，它亲口告诉我的，绝对假不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六一快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