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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六】掘梦·路殊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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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声,陆悠然被人从房顶上给扔了下来。
哒哒扶着踉跄的邱知寒走了出来,余惊未了的看着倒地昏迷的陆悠然,子乐也扶着叶梧桐坐了起来,房顶上那个人轻轻一跃就落在了地上,修长的身形,硬挺的脊梁,冷漠的气质,别花痴,是我们家邢遮云!
呦,邢遮云能出手相帮,还真是三生有幸……
“没想到,还是麻烦了邢公子……咳咳咳……”邱知寒向着邢遮云一抱拳,下一刻就止不住的弯腰咳嗽起来,嘴角沾染的都是血迹,养尊处优的知府大人这回可算是吃尽了苦头,邢遮云微微点头,道:“举手之劳,不足大人挂齿。”
夏侬语匆匆进了院子,看了一圈伤兵败将,无奈道:“大人先行进屋休息,我让下人去请郎中来给大家看看。”回身又看着地上的陆悠然,高声叫道:“来人,绑了!”
邱知寒好笑的摇摇头,这邢夫人,比七月和九月还要好用啊!
陆悠然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明日醒来,今天的事情都将会忘记。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邱知寒倚靠在床边,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黎明晨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梧桐则是平躺在床上,他受的伤比较严重,胸骨震裂,幸好没有被击碎,否则会伤及内脏,他自己就是仵作,对自己的伤十分的了解,所以很配合的闭目修养着。
“你是在想案子,还是在想姑娘?”安静的屋内突然响起了一句不和谐的声音,叶梧桐睁开眼睛看着邱知寒似笑非笑的问。
“啧!”邱知寒撇过脸去,无视之。
“据我之前的接触,可以判断陆悠然不是授意张芙蕖死去的凶手。”叶梧桐说:“就他的精神状况来看,完全不具备周全的思考,一天一夜的时候在他的时间里不足够去构成因果,即仇恨和布局……”
“你肯定他有病?”邱知寒回头看着叶梧桐,叶梧桐点头。
“有了肌肤之亲,甚至有了骨肉,到头来这个男人却连她这个人都不记得,更无法负起责任,于是羞辱与心殇过度,所以自尽?你觉得张芙蕖是这样的人么?”
叶梧桐摇头,道:“未婚先孕,已经离经叛道,张芙蕖是一个不受世事束缚的人,她会积极的进取,而不是选择这种逃避的方法死去。”
“啧……”邱知寒头痛的揉着额角:“张芙蕖的死还是蹊跷,而我们的嫌疑人又一个正渐渐远去,痛哉,痛哉……”
叶梧桐垂目,忽然问道:“子乐的手如何了?”
“呃?”邱知寒诧异的看向叶梧桐,歪着脑袋靠近耳朵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没听清!”
叶梧桐默不作声,掩饰尴尬,邱知寒弯腰凑上去,几乎贴在了叶梧桐的脸上,将他每一个毛孔每一丝充血都看的一清二楚,叶梧桐恼了,邱知寒连忙起身,嘻嘻笑道:“梧桐,我还以为你真是冰山一座,或是跟女人有仇,没想到,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倒是我这个做朋友的不开窍了!”
叶梧桐抵死不接话,邱知寒无趣的叹息一声道:“梧桐,奉劝你一句,在意就要说出来,总是黑着脸对人家,再明白你的姑娘也受不了,何况,子乐她尚且不明白你。”
叶梧桐轻启薄唇,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邱知寒叹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怎么与她相处,但你若一直这么犹豫下去,只会等到她离开,以前,她每次来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又走了,如今也是,但你怎么知道下一次她还会不会来?或者会不会在别的地方遇上别的人……”
“……不对……”叶梧桐叹息一般的说,邱知寒皱眉:“不对?什么不对?我说的不对?”
叶梧桐轻轻摇头,邱知寒不解:“那是……时间不对?时机不对?地点不对?还是……人不对?”
叶梧桐苦笑一声,目露哀伤,是邱知寒从未见到过的,是被宿命束缚难以挣脱的无奈和悲苦,是不甘和凄凉,叶梧桐哑着嗓子道:“什么都对……”
邱知寒皱眉,心中没来由的沉重,什么都不对,那注定没有结果,甚至连交集都……
“你呢?”叶梧桐恢复了淡漠,问道,邱知寒也是苦笑一声,道:“我没你这么悲观,凡事都是要靠自己一双手来争取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如何,即便你看出了什么,那又如何?”
叶梧桐轻笑出声,邱知寒为人处世游刃有余,待人温和有礼,谦逊有度,但骨子里还是有着凌驾于常人的傲气,也正是如此,他生活乐观,即使处于低谷,也不会服输,也活得已然风生水起,这一点,真是让人羡慕。
“如果一群人中你能一下子就看到那一个人……”邱知寒向着叶梧桐伸出手指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是男的,就结交成朋友,如果是女的,就娶了她!”
叶梧桐白了他一眼,邱知寒又说:“如果一个人肯在危急关头挡在你的身前……如果是男的,就认他当兄弟,如果是女的,就娶了她。”
叶梧桐闭上眼睛睡觉,邱知寒嘿嘿的转过身,懒懒的靠在床架上,笑眯眯的望着窗外的月,轻声道:“如果你脑袋一空闲下来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一个人,如果是男的,就找他出来喝酒,如果是女的……就找她出来赏月……竟然三个都符合……梧桐你说……梧桐?梧桐你睡了?梧桐?梧桐?”
叶梧桐隐忍不住,终于张口道:“去找她赏月吧,快去!”
同样的月色,在子乐的眼里可没那么浪漫,夏侬语小心的在子乐绑手的绷带上系了个蝴蝶结,狠狠的一拍子乐的臂膀,呼道:“包扎好啦!”
“哎呀!”子乐痛呼一声,夏侬语绝对是故意给她残上加残的,哒哒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的月,兀自傻笑,夏侬语斜着眼睛凑到哒哒身边她都没有发觉,夏侬语坏笑一声,一巴掌拍到哒哒的后背上,哒哒呼的一声跳了起来,吓得不轻,夏侬语嘻嘻笑道:“干嘛呢?思春呢?”
“夏侬语!注意你的素质!”哒哒气鼓鼓的叫道,她是看邢遮云不在,就敢公然吼他老婆了,夏侬语鄙视的一撇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婆婆妈妈的。”
哒哒一听,冷静下来,脸颊红红道:“他今天晚上就救了我,才挨得那一掌……”
“哦~”夏侬语和子乐一同怪声怪气的应道,哒哒的脸更红了,夏侬语坏笑道:“被男人保护了,这感觉应该不错吧?”
哒哒埋头不语,子乐看夏侬语,摇头道:“你家邢遮云太变态,估计你没亲身经历过什么危险,一定没体会过!是什么样?”夏侬语回看子乐,子乐双手一摊,道:“我们群殴的时候,一倒一片,估计谁也来不及看别人,我也没体会过!”夏侬语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邱知寒这人还不错,不过他好逑淑女的时候进展太慢了,不温不火的。”夏侬语搂过哒哒的肩膀,信誓旦旦道:“我们不妨试探一下,看他是不是对哒哒有意思。”
哒哒抬头,西红柿脸狠瞪了一眼夏侬语道:“我看是你生活太没意思了!”
夏侬语眉毛一挑,道:“邱知寒有没有意思我是不确定,不过我觉得哒哒是一定有意思了……”
哒哒尖叫一声,扑倒夏侬语,殴之。
硝烟过后,子乐拽起哒哒和夏侬语,一拍哒哒的肩膀说:“哒哒的风花雪夜交给我!”又一拍夏侬语的肩膀说:“子乐我朋友的身家清白交给你!”
“我?”夏侬语不解,哒哒和子乐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夏侬语,嘴角协调的挂着一抹幽幽的诡笑,夏侬语顿觉阴风阵阵。
清晨一早,邱知寒的两个贴身衙役便赶到了邢府,他们连夜去办大人交代的事情,过门不入的直接回了衙门,后来又得知大人受了伤留在了邢府,这便急急赶来。
摒退了伺候的下人,邱知寒捂着胸口坐在了椅子上,七月和九月看了看几乎弯腰走路的大人和对面那苍白如纸却若无其事的叶梧桐,真不知道到底谁受的伤更重,当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七月便迫不及待的上前,冲着邱知寒一抱拳道:“大人,我们连夜出了镇子,终于找到了陆悠然的佳人。”
“哦?”邱知寒前探身子,瞪大了眼睛,七月说:“他们对此很是忌讳,但我和九月用了点小手段,他们一害怕,就都说了,据说当年陆悠然出生的时候也是在咱们镇子,那时候的陆家是镇子中比较富庶的人家,陆悠然的母亲正是张府夫人的亲妹子,本来有着张家的照拂,两家都过得不错,可是后来陆夫人生下陆悠然后,却被陆家以七出淫佚之罪将其休离陆府,并不承认陆悠然是陆家子嗣,陆夫人独自带着陆悠然游荡在镇子中,奇怪的是,她的亲生姐姐张府夫人却不许张家接济这个妹子,直到陆夫人穷迫死去。”
九月接道:“陆夫人死去之后,张府才将陆悠然接进张府,而陆家没过多久也搬离了镇子,镇中传言说是陆家失了颜面,但其实是迫于张家的压迫而不得已为之,而陆悠然在张家过得也不是很好,很得张家的嫌弃,于是在陆悠然十岁的时候毅然离开了张家,走进了江湖,后来便无音讯,但子乐公子却和他很是熟识,于是属下们便就此追查,得知陆悠然辗转到了中弋,并拜了中弋大侠无涯为师,成为无涯的关门弟子,那之后一直在中弋生活,直到一年前,张府老爷寻到他的消息,传信找他回来。”
“既然张家都厌弃他,那招他回来做什么?”邱知寒问,七月说:“张家老爷子息单薄,身下只有一个女儿,他想找陆悠然回来继承他的家业。”
九月说:“显然他回来了,那时候就住在张府,但他深居简出,镇子的人大多不认识他甚至没见过他,直到几个月前中弋发生了江湖上的大事情,并与无涯大侠有关,所以陆悠然不顾张家的反对毅然又回了中弋,再次在镇中见到他,就是张芙蕖死前的那几天,镇中宝的老板说他一直都是住在客栈的。”
“陆悠然是因为张家的厌弃而小小年纪便闯荡了江湖,他现在生活自由自在,本可以不回来……”邱知寒若有所思道:“他回来,难道是为了张家的家业?”
“不会。”对面的叶梧桐放下茶杯淡淡摇头道:“虽然陆悠然现在像是得了疯症,但他并没有失去意识,他的本质基本是不会变的,通过我的观察和……子乐的叙述,陆悠然这个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中人,他在江湖中游刃有余深得大家的喜爱,中弋无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他的关门弟子本就带着名声,他不缺名声与财富,而中弋发生的那场浩劫并不是无涯一家的事情,而是无涯代替武林为民除害的行为,是十分危险的,陆悠然那时已经身在远在千里的镇中,环抱财富安然得意,却不顾及阻拦,毅然决然的回到中弋参加了那场浩战,并且为了救助别人而受了重伤……以上足以看出,在身无异样之前的陆悠然,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
“也就是说,陆悠然完全可以不回来,而他回来,却是另有原因。”邱知寒总结道:“是为了报答张府那几年的养育之恩?还是为了……”
“报仇?”七月紧接着,邱知寒说:“张家在镇中的势力远大于陆家,为何会让陆府休妻弃子?当年张府夫人为何不收留自己孤苦无依的亲妹子?难道就是因为她辱没了门庭?陆悠然在张府受尽欺辱并早年远离,按理说与张府并无太大的瓜葛,为何多年之后张老爷的一封信就将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的他招了回来?而这次他的出现,为何这么巧的就赶上张芙蕖的死?而他……又得了醒来便会失忆的这种怪病?”
“张芙蕖怀孕。”叶梧桐提醒他说:“月份不详,但并没有被人发觉,说明胎儿应该在三月以内,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是陆悠然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三个月前,陆悠然还在张家,并且准备离开前往中弋。”
“所以一年前他回来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或者之前的什么事,而这番他又寻了回来,很可能是因为张芙蕖!?”邱知寒起身说:“走,去张府!”
邱大人带伤查案,邢府的人无法阻拦,只备好餐食等着他们回来,邱知寒和叶梧桐一等一走,正好给了子乐三人大好的机会,虽然有衙役看着陆悠然,但既然是在邢府,这些事请自然比较方便,夏侬语、哒哒和子乐来到陆悠然的房间,陆悠然正睡得安逸,他好久没有休息,难得可以睡上,便不愿醒来。
“悠然?”子乐在床头唤他,唤了数声,陆悠然的睫毛才有些颤动,子乐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夏侬语,夏侬语坐在床头,看着陆悠然的睡颜说:“他这种状态正好,一个人的神经受到损害,但他深层的记忆应该还残存在潜意识里,现在他正沉浸在深度的休憩之中,神经极度的放松,正好容易掌控。”
说罢,夏侬语便对陆悠然施行了催眠,陆悠然宁静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跟随着夏侬语的步伐,带着子乐三人,渐渐的回到了三个月以前……
“表哥!?”
阳光明媚的午后,陆悠然正准备出门,却被身后一声娇脆的声音唤住,陆悠然的脚步一顿,不想回头,不待他想好怎么做,衣袖就被一把抓住,张芙蕖绕到他的面前,通红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凄楚道:“表哥就那么讨厌我!平时不是不出门的吗!现在动不动就早出晚归的躲着我!”
陆悠然不动声色的转身抽出了自己的袖子,无奈道:“妹妹莫要胡说,哥哥有事情要办,正急着出去……”
“骗人!”张芙蕖打断陆悠然,泫然欲泣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陆悠然心中哀叹,张芙蕖又问:“你讨厌我?”
“没有!”陆悠然回身急道:“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但你是我的妹妹,我这世上最亲的人,我照顾你宠着你是应该,可并不是你……想要的那样!”
张芙蕖委屈的低下头,啜泣道:“芙蕖喜欢表哥,表哥也喜欢芙蕖,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爹爹给你的家业你不要,芙蕖你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
陆悠然愁苦,他喜欢张芙蕖这样爽朗直率的女子,很像中弋的那些女子一样洒脱而真我,所以他一直不掩饰对张芙蕖的好,如若张芙蕖不是他的妹妹,他也是喜欢的,但……
“表哥!”张芙蕖忽然一把抱住陆悠然的腰身,将脸抵在他的后背,陆悠然明显的感觉到背上的灼热和湿润,他心中一痛,没有挣脱,张芙蕖哭诉表白,一片真心让陆悠然心痛难忍,但他有难言之隐,实在无法回应这一番爱恋,他……恨难过。
在张芙蕖看来,陆悠然是对自己童年的记忆而对张府有所隔阂,所以不肯接受张家,而父亲将家业交给他无疑是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父亲膝下无子,自然要传给自己的女婿,而陆悠然又恰是自己喜欢的人,她怎能放手,这此若放手,下次她的命运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她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便大胆的承担一切,对于陆悠然,她誓死相随,直到他开窍。
陆悠然握住身前环着他的双手,张芙蕖一惊,继而一喜,难道陆悠然终于放下那些芥蒂了?没想到陆悠然隐忍的收紧了双手,却是一把将她的双手扯开,绝然的挣脱了她的怀抱,陆悠然大步走开两步,背着张芙蕖,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悲伤和隐忍,他沉声说道:“妹妹不要顽皮了,你会遇到好的男人,妹妹只需要好好的对自己,让哥哥放心,我……中弋那边有点事,我明日就要离开。”
“什么!?”张芙蕖被打击之余听到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他被纠缠的无法就要逃了么?他此番回来就是真切的回绝张家的,那这一走,以后无论是谁招他,他都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