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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章 第三节 ...

  •   待闹事的几个恶奴逃出去之后,门外两个外侍的丫鬟才装模作样地走进来。
      殷沐倒还不觉得什么,在她的认知里,打架就应该让女人走开。可惜,她忘了目前这是个女尊世界,这个世界的女人只要不是贱民,论战力那是绝对高于男人的。她正想让两个丫鬟把挨打受伤的两个小厮扶起来看看伤,绛雪已经阴阳怪气地发难了:“难为两位姑奶奶还知道回来?刚才是做什么去了?耳朵受伤还是眼睛被牛屎糊住了?有人进咱们院子搅得天翻地覆,您二位是没听见呢还是没看见?”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红梅,一个叫紫霞,都是戚君打发过来的,又因着自己是外侍,平素也不怎么看得起停霜、绛雪。她们压根儿就不以为七姑娘是自己的正经主子,又怎么会看得起殷沐身边的一等小厮?此时还念着进来看一眼,全是因为殷沐今日通过了春日宴。殷沐只要不被贬为贱民,她们二人就得一直在殷沐身边伺候,七姑娘再是不争气,那也是她们的主子。
      不过,长年累月的蔑视毕竟在心里,她二人对殷沐的感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扭转的,所以,当绛雪毫不客气指责她们只扫了个没脸没皮时,二人都有点恼羞成怒了。紫霞柳眉一竖,冷笑道:“绛雪郎君,奴婢是外侍。”红梅也跟着接了一句,道:“内外有别,恐怕奴婢二人的行止,也不是小爷您能过问的吧?”
      这两句话是一句比一句狠。紫霞的意思不过是,我是女人,你自重身份。红梅的意思却带着森森的寒意:你是内院侍儿,我是外院奴婢,你这么关心我的行踪做什么?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龌龊?你还守不守夫道?
      绛雪看上去要强又爱炸毛,其实唇舌间的战斗力真的不强。他和停霜从小就养在沈君身边,倒像是半个儿子,三房治家极严,哪有什么人随意给他气受?此时被两个丫鬟用性别做了文章,压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红得几乎渗出血来。
      殷沐这时候才想起这里是女尊世界。她倒过来一想,这红梅紫霞二人说的话太难听也太无赖了啊,换到男尊世界,不就是猥琐男仗着自己有王八之气欺凌闺中少女么?看着泪珠子在眼眶里转动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的绛雪,殷沐觉得他虽然弱气了一些,倒也不是不堪教化,当下指点道:“似这样爱逞口舌的女人,一个耳光打掉她的气焰也就是了。”
      红梅和紫霞都没料到一贯怯懦的七姑娘会说话。她二人是外侍,殷沐因有癔症,在乡下时很少出门,大半年下来她二人早就溜号习惯了。所以,从前的殷沐消失在荷塘之后,她们也没有近前伺候的机会,对于殷沐的改变自然也没有察觉,一直到现在。
      绛雪是情知自己打不过那两个女人的,不是贱民的女人都有二阶水准,辖制男人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就算他粗通拳脚也是一样。不过,姑娘既然发了话,他就算知道打不过也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抬手就是一耳光朝着红梅脸上煽去。
      红梅果然不肯吃亏,玉手一扬,指间的玉指环闪过一道红光,绛雪就朝后栽倒。
      就在绛雪后脑勺即将触地的一瞬间,殷沐指间的玉指环也同样闪过一道光华,却是极微弱的银芒,几乎让人分辨不出。绛雪整个人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又诡异地重新站直。红梅与紫霞手上的玉指环在同一时间粉碎,二人惊慌失措中,发现身体竟然不会动了!
      绛雪才刚刚站稳,就发现红梅、紫霞似乎不能动了。他在刚才勇斗恶奴的局势下逐渐和自家姑娘多了些默契,这时候也不再客气,狠狠在红梅、紫霞脸上打了几个耳光。他恨红梅嘴上恶毒,打得稍重些,紫霞只说了一句话,便打得稍微轻一些。
      殷沐见他嘴硬手软的样子,不禁摇头道:“你是瞧她们脸色不好,替她们妆点血色么?”
      绛雪这才明白,姑娘不是单纯替他出气,而是借机教训这两个向来目无主子的奴婢。当下也不留手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来回回抽了她们十多个大耳刮,直打得两个还算颜色可人的年轻丫鬟满脸开花,几乎脱了形。
      绛雪再心狠也不过是一介少年,看那二人被打得差不多了,也就收手站在了一边。
      殷沐这才松开对那二人的控制,两个丫鬟几乎在同时瘫软于地,红梅埋头四处寻找自己碎开的玉指环,紫霞则顺手擦去嘴角的血渍,叩求道:“呜呜呜呜……”她脸上早被打得肿了起来,满嘴鲜血,哪里说得清楚话来。
      殷沐已经对这个事必躬亲的世界绝望了。她先命令两个丫鬟滚蛋,再和绛雪合力将两个小厮扶了起来,绛雪自去打水拿伤药,她就在乱糟糟的小厅里给两个小厮看了看伤。待给小厮裹了伤,绛雪也洗漱更衣之后,已经距离事发之时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绛雪正想出门安排殷沐的软轿,已经有一个穿戴光鲜的大娘进了院子。言道自己是明玉堂的执事娘子,奉戚君父之命来请七姑娘往明玉堂走一趟。又说二房的黎君父已经在明玉堂了。绛雪听得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什么大事,怎么连明玉堂都惊动了?尽管来的那位谢大娘言笑晏晏态度温和得很,绛雪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不虞。
      说话间,殷沐已经自己打起门帘子走了出来,面上冷清清的,绷着一丝恼怒。
      谢大娘和绛雪连忙上前见礼,还没开口,殷沐已打断道:“我听见了。走吧。”
      话音刚落,当着谢大娘的面,殷沐脚下一滑,一个跟头从石阶上栽了下来!
      ……
      最终跟着谢大娘回明玉堂回话的人只能是绛雪。人家七姑娘那肿起的脚踝和汩汩流血的额头都表明了态度:不是侄女我怠慢长辈轻蔑上意,实在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临出门时一个跟头栽了下去,伤得不轻啊。她是摆明了车马当面弄鬼,然而,明玉堂的执事娘子就站在跟前,却也拿她丝毫没有办法,人家受了伤,谢大娘一个做下人的难道还能强迫她出门?
      绛雪跟着谢大娘到明玉堂时,殷家的当家君父戚君就坐在堂上,下首坐着二房的正室黎君。除此之外,三姑娘殷沅的侧夫君氏也在,长辈面前当然没有他的座儿,他妻主本是庶出,他自己又是侧室,在明玉堂里就越发显得没有位置了。最令绛雪诧异的是,原本应该去看新院子的停霜和张爹爹居然也在!一个时辰前才到自家院子里打砸一通的六公子也在!
      谢大娘上前将殷沐不甚摔伤的事一说,绛雪也就跟着上前磕头等着问话了。
      没等戚君发话,坐在一旁的黎君已经咋呼着开口,惊呼道:“怎么就把七姑娘摔着了?伤哪儿了?严重么?请大夫来看了没?哎哟,这可不好。快拿府上的帖子去请桂树巷子的练老大夫来……”
      黎君是殷家三房中出身最让人拿捏的一个,他娘家是南七郡最大的绸缎商,家中还有一支庞大的远洋船队,隐约掌握着海上丝绸之路渠州码头的实际控制权,可说是南方十大商贾中举足重轻的一家,有钱是极有钱了,可是,如殷家这样的世家,哪怕是近年已经没落了,轻易也不会与他家结亲,最终也只是庶出的二房看重了他家的财势,才将他聘为正室。
      黎君自己也知道,论出身,自己是万万比不得戚君与沈君。不过,他素来要强,又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维持自己的自尊,在殷家就一贯炫富,活生生一副要用银钱砸死众人的态度。这时候来明玉堂也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上下簪金佩玉,一身行头起码二十斤起跳,绛雪费力打量了半天,才从他的七宝衔珠金冠的玉珠帘与鸣凤金羽回纹大簪的尾翘之间,找到他那张贴了黄金花钿的脸,粗略一看,他捂着嘴的那只手上起码戴了四个翡翠戒指,三个金镶玉戒指,两个红玛瑙戒指……
      绛雪差点就被他一身黄金美玉闪瞎了眼,好歹是自家君父问话,也不敢不答,忙道:“回黎君父的话,七姑娘脚上额上都受了伤,好在姑娘自己也懂些治疗术,小的出门前,大夫也已经进府了。只是伤口不能见风,因此姑娘命小的来明玉堂回话,还请两位君父饶恕轻慢之罪。”
      黎君还待说什么,高踞主位的戚君已经不客气地问道:“怎么?就不容我说一句么?”
      和浑身金玉打扮得叮叮当当的黎君不同,戚君似乎是匆忙间被拉出来见客的,顶戴青纱竹纹小冠,簪着软玉,一身月白色素面春衫,浑身上下除了腰间的荷包,别无挂饰。他看着三十岁许,剑眉斜飞,嘴唇略有些薄,身量也十分英伟。和绛雪接触最多的后院男子不同,戚君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类常人的气度,丝毫没有寻常内宅主君的娇柔做作。
      绛雪曾听闻说,戚君未出嫁时就是紫微派的外门弟子,祖郡戚家更是家学渊源的修玄大家,他虽限于性别不能修玄,然而,自幼耳濡目染,眼界极高,更是懂得一些玄门异术,他嫡出的大姑娘与二姑娘被称为修玄天才,和他的教养也是不无关系。——这样一位主君,身份自然比炫富的黎君贵重多了,就是殷家上下几百口子,也全没有对戚君不敬服的。
      黎君在二房时霸道惯了,却对戚君这个连襟兄弟颇为忌惮,见戚君说话劈头盖脸一点面子也没给,他也没有什么怨气,只是连忙把嘴闭上,一脸讨好地看着戚君。戚君也不搭理他,抬眼看了绛雪一下,说道:“既然七姑娘受伤不能来,那也罢了。你站在一处,等下有事问你。”绛雪便俯身磕了个头,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角落里。
      在绛雪和谢大娘进门前,戚君正在询问停霜,此时停霜继续回话:“……小的奉命和张爹爹一齐去看新院子。新院子就在秀水园里,不过,小的也看得出来,院子里还住着人。张爹爹带小的进去看了看,院子是好,有奇石花木的,房间也还算富余。正在看呢,就有位哥哥来赶人,说是君公子的住处,没相干的人不许进来。”他说到此处就停下了。
      戚君从善如流地问了一句:“他说的可是?”
      殷沅的侧夫君氏点点头,道:“小婿听下人说了,确是如他所说。”
      张郎也憨憨地表示认同。
      停霜便继续说道:“小的便将来意和那位哥哥说了。岂料那位哥哥十分生气,吆喝了一声,就冲出来七八个人,对着小的和张爹爹喊打喊杀。小的自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一边招架一边询问,他们也不吭气,只是拿扫把赶人。推搡间,古心撞伤了手,血一直流。张爹爹便生气了,将古心身边的两个人拎起来摔进了花圃里。”
      戚君这一次不问君氏了,他看着满脸憨厚的张郎,问:“这小奴才说的可是?”
      张郎仍旧是憨憨地点头,说话时带着一股生气的味道:“他们不厚道。两个打一个。”
      戚君又问君氏:“是你们先动手的?”
      君氏沉默片刻,轻声道:“是。都是小婿的错,请君父责罚。”
      “你弟弟还带人去砸了七姑娘的院子。有这回事么?”戚君继续问。
      君氏浑身一颤,侧立一步,人已经当着众仆从的面,对着戚君跪了下来。他声音中带着许多畏惧与懊恼,哀求道:“求君父开恩。是小婿将临弟娇宠坏了,才叫他养成这么个不阴不阳的爆脾气。小婿知错。只求君父看在小婿父家已经没有亲人的份上,千万不要赶临弟出门……”
      戚君似乎对他的哀诉很不耐烦,打断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弟弟来者是客,殷家也不是轻狂无礼的人家,断没有将自家亲戚赶出门外的道理。”话锋一转,又训斥道,“既然是做客,也得有些做客的本份!一个男人家,仗着力气大,就去砸主人家姑娘的院子,这成什么话?”
      君氏知道自家君父是明着训斥暗中维护,今天发生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内里有什么弯弯道道,哪里瞒得过治家严谨的戚君?不过,这事儿容易想明白,却不容易拿到证据,黎君摆明了要算计他,他也实在无法自辩。何况,自己弟弟确实太冲动了,现在他只求弟弟不被赶出府去,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因此此时听着戚君训斥,他也只是不住认罪,请戚君责罚,又请黎君饶恕。
      黎君也没料到他姿态会放得这样低,再说,他算计的原本不是具体哪个人,而是君氏如今居住的那个院子。那个院子叫焚香小筑,原本是秀水园的观景小楼,当年大姑娘殷沣风头正盛,她的后院君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一个姓白的侧室看上了焚香小筑的景致,便磨着殷沣让她去向二房讨来。那时黎君新嫁不久,深宅大院的顾忌颇多,倒也不敢轻易得罪大姑娘,逼于无奈只好由着殷怡将院子让了出去。
      不过,黎君是商家子,那锱铢必较的性子哪里改的掉?记着几百年呢。不过,大姑娘出风头的时间并不多,二十一岁上就废了。这些年黎君一直在想办法把院子弄回来。可惜二房人不多,秀水园空着的院子也不少,他还真的没找着机会去找大姑娘晦气。
      这回却是个好机会。第一,大房的二姑娘被紫微派的真人带去都龙山了。大姑娘自废了之后深居简出,很少过问家事,只要她那个骄狂的二妹妹不出头,事情就成功大半。第二,大家长殷雪深下了命令让他在秀水园给七姑娘收拾个院子,这时不拿鸡毛当令箭,更待何时?可以说,黎君对焚香小筑早就成竹在胸,缺的只是个由头罢了。
      只是黎君轻狂霸道之余,还是被大姑娘算计了一把:如今焚香小筑的主人已经不是大姑娘的侧室了,而是三姑娘的侧室。这结果让黎君还是颇为生气的,毕竟,欺负一个已经终生无望的大姑娘和欺负如今风头正盛的三姑娘,这付出的代价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所以,这件事由黎君排兵布阵来势汹汹,闹到明玉堂之后却处置得静悄悄的……
      毕竟,以戚君的精明干练,早就知道内里的玄机。他知道是大女儿算计了二房和庶女的侧夫,自然要对君氏多加维护。黎君如愿以偿拿回了焚香小筑,也不愿意太得罪在老夫人面前奉承得极好的三姑娘。君氏弱气惯了,别无所求。这三方都有心息事宁人,事情处理起来还能不快么?
      最终,戚君做主,在东琳苑收拾一处院子给君氏居住,君氏现居的焚香小筑则交还给二房,就拨给七姑娘居住。君氏院子里几个打人的奴才全部杖责三十,罚两月俸钱。君氏本人也因对弟弟管教不严,被罚了五个板子。——大家都知道,君氏这是被弟弟连累了,这五个板子原本是应该打在他弟弟身上的。只是,他弟弟君临是客,戚君自然责罚不得,只好直接算到君氏头上了。
      尘埃落定,黎君欢天喜地地走了,却不想戚君多看了停霜绛雪一眼,吩咐他二人暂时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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