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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此情此景奈何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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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娘观察了无尘片刻,因为面具也分不清他的表情。
“公子先歇息一阵子吧,院子里走走散散心,不要离开这院子便是。”琴徵出声道,“奴婢过会儿会给我家公子和公子送来晚饭。”琴徵低头微笑了一笑,琴娘也点头默然,两人携手转身离开。
无尘望了眼与天相接的朦胧大海,雾气渐渐弥漫开,暮色降临,有种茫然的错觉。
琴徵很快送来了晚饭,简单的三菜一汤,比较清淡,但还见精致。
“好像很不错。”依旧没有血色的脸笑得很真。
“公子……”琴徵愣了很久,如堕梦中一般的失神很久,等无尘扶着人坐下,琴徵才回神。
琴徵用白绢垫着手端碗,本来是要拿筷子喂,但被拒绝。
“我自己就可以。只是看不见而已,不会喂进鼻子里的。”一脸纯真。
无尘是呆了呆,觉得自己看错了,她不是昙姬?反正无尘觉得哪儿感觉不对,虽然这样并非不好。
琴徵忍不住转过头扑哧笑了,笑完才回过头将碗筷送到对方手上,“公子,你要吃什么菜就让无尘公子为你选就是了。奴婢先告退。”琴徵说完很快关门离去。
无尘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转头看向端着白粥埋头细咽的人,似乎完全没把琴徵当一回事,或者是因为真饿了。
“师父……吃点菜吧!”
“喂我!乖,要听话!”哄小孩一般的语气。
对方的撒娇让无尘不知所措,犹豫了片刻还是喂到了对方嘴边。
吃完不忘笑着赞叹了一句,“真乖!”接着继续埋头喝粥。
无尘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对方却完全没在意,似乎习以为常,无尘讷讷地端起自己的碗,心头有些忐忑却也似乎不讨厌。
刚吃了没几口,碗筷就放下了,“如卿,你快点吃啊。别饿着了。等我眼睛好了,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莲香白玉粥……”
无尘心头似乎沉了一下,打断道,“师父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吧。”
对方沉默了一阵,接着乖乖地端起碗,又吃了一些,动作很慢,无尘夹菜放在她碗边上,她就吃,不多说话,一碗粥到底,便不再吃了,道,“我饱了,如卿多吃点。”
按道理无尘该劝她多吃,无尘也确实劝了,“师父,你吃太少了,要多吃点才能养好身体。”
“我已经吃得比以前多很多了。永夜,你在长身体要多吃……”细语柔声。
“永夜?师父你……”无尘有些疑惑,永夜是谁?
“我刚刚说什么?对了……如卿你……不对……”刚刚还平静的人突然站起,手打翻了瓷碗和筷子,凳子也被撞倒。
“师父……”无尘惊道,伸手去扶。
“别碰我!滚开——”没有焦距的眼眸中露出凶狠,语气恶寒。
“公子……”琴徵似乎听到响动推门进来,“公子,怎么了?”琴徵要走近。
“全部滚开!”沉声冷喝,白发随着这一声暴喝散乱,沧桑不已,退后时被倒下的凳子绊了一下。
“师父……”无尘叫道,伸手抱住了脖子部分,才不至于再撞到头脑,但这一接,就突如其来地被打了一掌。
“凤公子……”琴徵尖叫道。
无尘没松手,忍住了胸口的痛,将手中的人带起,等确信对方站好后,才咳了一声,嫣红的印记从面具下滑下。
“凤公子,不,无尘公子……”琴徵递上了白绢。
无尘摇了摇头,“多谢好意。不必了。”他一般不碰女人的东西,不知为何。
“如卿你怎么样?是姐姐不好!”
“我没事。”无尘握住要摸上自己面具的手,依旧是冰冷的手,“师父,别担心,我哪会那么弱?”
琴徵松了口气,但不敢说话,站在一旁不敢动分毫,望着眼前的俩人,突然又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低下头。
“好!你答应姐姐,永远不会有事,不会受伤,不会离开姐姐!”
面对那双泪影满溢的水眸,无尘郑重地点了点头,“如卿答应。”如果你想要的那个人在这儿,一定会这么答应你,可那个人不是我。
无尘安慰了很久,焦虑不安的人才平静下来,琴徵服侍着安歇了,无尘才离开。
无尘应该算是个无情的人,无尘既是无关红尘,和任何人都没有太多牵连,是必然。与冷墨轩,也是几年的相伴和主仆之情才有了朋友之义,这两三年,无尘接触的人并不少,但留得下记忆,会让他关心的人却少之又少。
昙姬是谁?无尘不清楚,她有什么目的?无尘更加不明白……是她下令将自己抛入海中,却又为何救自己,再又因此伤了自己……她口中那个人,如卿?还有永夜……这两个人是谁?和她到底什么关系?谁该叫她姐姐,谁又是叫她师父?她心底这两个人应该是很重要的。
不关有没有多余的考虑,无尘都必须等她病好后才能离开……道义也好,其余也好……只是去琼花岛的行程问题……或许等冷墨轩来了之后,安排他一个人去吧。这边,于情于理,自己都没道理放下。
两天后,傍晚,残阳西斜,屋内登时有些阴暗,无尘打算先去点灯……门外传来声音,“公子,无尘公子的朋友有消息了。”
无尘看向身旁的人,似乎要得到允许。这两天,无尘眼里,或许眼前人的记忆还没恢复,但似乎很清醒,偶尔和琴娘她们不那么生疏。
“去吧。”很清淡的一声,接着是翻身的声音。
无尘听到有消息,安心了很多,得到允许也有些开心,但有些不安,“师父……”
“我等你。”浅淡的声音,被子盖住了头。
无尘走出屋子见到被几名蒙面女子绑来的冷墨轩,多少惊讶了一下,冷墨轩倒是一脸皮笑肉不笑,却又正经地诉苦道,“宗主,你让小的好找啊。”
无尘被他逗得反而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刚刚在屋内,一直觉得很紧张,这一刻才终于放松,无尘道,“麻烦几位放开在下的朋友。”
绿衫侍女也蒙了面,上前道,“放开冷公子。”
侍女按命令放了冷墨轩,冷墨轩先就是原地活动筋骨,好一阵子才抬头,扫向绿纱女子道,“难得哪儿都能遇见熟人。”
“按我家公子的话,人与人的缘分既是如此,该遇见总会遇见,躲也躲不掉。”绿纱女子笑道,眼睛像弯弯的月牙,其实琴徵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
冷墨轩看了眼无尘,一伸手搭在无尘肩头,笑问,“又遇见了什么人?是翩翩伪公子,还是绝世俏佳人?你的桃花向来不错,颗颗上等,却次次很烂!”
无尘严肃道,“别开玩笑。”
冷墨轩神色微敛,伸了个懒腰,拿开了自己的手,道,“我们要马上准备出海。”
“这么快?”无尘似乎突然有不舍得了。
“不算,已经晚了!最好的时间就是重阳当天。错过了就是九天以内必须出海。”冷墨轩打了个哈欠。
“船的话……”
“不行!你现在不方便!她们不会允许!”冷墨轩瞥了眼左右,接着比出三根手指,“三天为期限!我会在这之前安排好一切。”冷墨轩拍了拍无尘肩膀,“宗主放心便是。”
无尘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
琴徵领着无尘去偏客房休息了,无尘想着三天后去琼花岛,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又似乎不舍。
接下来三天,冷墨轩每天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到二更天后才会回来,每次都是很累的样子,无尘实在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因为琼花岛不过半个多月的水路,需要准备的并不多。但是冷墨轩和无尘之前有一种默契,就是谁说了,另一个人就绝不插手,完全相信对方去做。
之后,无尘本打算去陪昙姬,但琴徵说早已经歇息了,让无尘也早些歇息。
夜半,烛火微摇,呼的一缕冷风吹得烛火暗了转而又明亮。
“什么人?”屋内的床帐内传来轻喝。
“许久不见。”一身黑衣,简单用黑巾蒙脸的男子坐在桌边,面对着隔了纱帐的屏风,屏风后才是床帏。
“你是什么人?”屏风后的声音状似疑惑。“我们认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黑衣男子轻笑,“半夜前来,自然说鬼话。”
“凤凰寻仙路,魑魅说鬼门。你莫非是鬼门弟子?”声音依旧清淡。“那么我们有些缘分了。”
黑衣男子微微顿了片刻,“何止缘分,可谓孽——缘——倾云公子要食言不成?”
“不明白公子的话。”
“在我面前,你的伪装没有任何意义。你的能耐确实很大,齐天教的势力,在下归来这几日略有耳闻,你有何目的,在下不清楚,也可以不清楚,但有两个人我不许你动他们分毫。”
“你说的我都不明白……”
“无尘早已不是你的人了。”
“无尘?谁是无尘?”
“今天守着你的愚木。他叫无尘。无往无我,无垢无尘。他没有过往,也没有自己,前尘尽弃,是为无尘。”
“若是人人可皆无往无尘,岂需轮回,何苦生死。凤凰涅槃,轮回枉然,灰飞烟灭复又生,执念如此,难以超脱。”
“你的意思是他的执念才与你重逢?错不在你的别有用心,而是他自寻绝路?你已经杀过他不止一次,这次打算用什么办法?你非要他死才甘心?”
“我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我只能说,我若杀了他不止一次,他却不死,莫非是我无能?”声音有种玩笑的一位,调皮却又婉转动人,“你告诉我,我再试一次。”玩笑一般的语气。
“再试一次?”黑衣人显然微微震动,似乎怀疑什么。
“天命是人力所不及,无所谓定数,却有所谓机缘。”声音突然镇静而威严一般,“我非阎罗,却命如罗刹,他几次不死,命中必有不凡。我倒是乐得一见。”
“你难道是真的失忆不成?”黑衣人绕到另外屏风内,见那一头白发和茫然的眼眸,微微愣了一下,这容貌,似乎和以前不同,反而有点像谁。
黑衣人见对方没有任何惊讶或者反抗的举动,问道,“你不怕?”
“我怕什么?”对方的笑意里有十二分的把握一般,居高而临下,似乎让任何人气势都短了三分。“你要杀我的话,不必废话这么久。何况,我并不觉得你能。”嘴角轻扬的笑意有故意挑拨的意味,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那般的意思。
“我只要看看你是否真的有病。”黑衣人当真就出手,但目标只是右手腕,只是床上的人却突然大哭了起来。
“淫贼……不要……”一脸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黑衣蒙面人傻愣住,“你真的是倾云公子吗?”黑衣蒙面人眼中写满了离奇和怪异,声音也变得有些不寻常。
“呜呜……”哭声愈加响亮……
“师父——”咚的一声,门被打开。
黑衣人迅速越窗而逃,只披了外衣的无尘很快冲到床边,甚至忘了面具。见床上的人拉着衣服,缩在床头双手抱着头在哭泣着,转头看到窗户开着,本想去追,但见床上蜷缩着的人,不敢离开。
“师父……”
“别过来……”
“师父,是如卿——”按理,这里除了她的人和自己就没有别的人了,四周有守卫,不该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公子……”琴娘和琴徵也闯了进来,但见情形,半天没有上前。
“如卿——”床上的人抬起了头,“你在哪儿?”
“师父——”无尘走近,伸出手,“如卿在这儿。”
“我不要被抛下!如卿,别离开姐姐……”
“好。”无尘坐在床边,“师父,如卿在这儿——”无尘将手伸到对方眼前。
听到声音,床头的人挪动到无尘身边,埋头进无尘胸口,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突然莫名问了一句,“怎么样才能永远不分开?”
无尘抬手抱住胸前似乎很娇小的人,冷香萦绕。无尘安慰道,“如卿不会和师父分开。“
琴徵和琴娘轻手轻脚地离开,轻声关上了门。
“如卿——”
无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许下的承诺不是自己该许的,也不是她期待的,她叫的人不关是谁,从来不是自己。
无尘,无关来处无关红尘。无尘记得黑白长老是这么解释自己的道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