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零落庄生

24、一波三折

　　从施啸杰家里出来，张秀明到家已经一点多了，刚洗完澡要睡下，电话又响了，施啸杰三个字蹦跶蹦跶的跳个不停，张秀明一边接一边觉得后悔，怎么没关机呢。
　　施啸杰很惊慌的说：“秀明，你再过来一下，辛凡婷烧的不是很厉害，只有三十七度五，可是不停的呕吐，吐的都是绿色的，嘴里还不停地说胡话。”“天啊，这样赶紧送急诊吧，估计凉到胃了，又受了惊吓，你赶紧给她送医院啊，不要等我了。”张秀明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穿衣服，心里直骂娘，这还给不给人睡了。
　　出门前打了个电话给值班的医生，知道今晚是马医生坐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问了下周主任，说了具体情况，周主任说：“这都吵醒了，过去看看吧。”
　　到医院的时候，施啸杰坐在病房外面又要点烟，烟味呛得不行，小护士终于忍不住跑过来制止，“对不起先生，这里是不允许抽烟的，抽烟会影响病人的病情的。”说着就看着施啸杰把烟头扔掉才转身离开。张秀明看了就想笑，这社会还有人能管住你施啸杰，不容易。
　　张秀明打了个招呼就跟周主任进了病房，辛凡婷躺在床上输液，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嘴里仍叨咕叨咕的还在说着什么，张秀明离近了，听见她喊妈妈，然后小声的说没有照顾好妹妹，对不起她，然后又喊着王俊峰的名字，说完了又是重复，最后听见她一声一声的叫着爸爸。
　　周主任把了把脉说道：“估计就是受了凉，胃里的寒气很大，可能心理因素也不行，就跟着发烧了。刚才听说连胆汁都往外吐了，那就多加点药。这会应该打过止吐针了。”说着就有嘱咐护士去开药。张秀明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周主任。
　　回到病房，小护士见了他叫声张主任好，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掏出根烟递给施啸杰，“抽吧，有我在这，这会没人来阻止你了。”
　　坐下来点着烟，施啸杰仰头靠在椅背上，这凳子真是凉，凉气顺着衣服透进去，心都跟着冷了。
　　张秀明开玩笑似地说：“做为你哥们，我够义气吧，大半夜的还把周主任给请来了。怎么感谢我啊？”施啸杰说道：“反正都欠那么多了，不介意再多欠一点。”张秀明愣了半天，“你这皮还真是厚啊，什么时候你把这点都给想通了的？哦，我记得好像是古龙说过的。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昨天你突然不回去，跑去喝闷酒？”
　　施啸杰想了想说：“其实现在想想没什么，我宁愿我没有去喝那顿闷酒。只是我接到她电话，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估计是五点半吧，她说‘好的，我给你做芙蓉翡翠汤，就是我第一次给你做的那道菜，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的。’我根本就没吃过她做的菜，这个估计是做给王俊峰的，然后我说‘不用了，我不爱吃那个’，她愣愣说，‘那酸菜鱼好不好’，我真的很不开心听到她一次又一次的不停提到王俊峰喜欢的东西，所以我很生气的说‘不是说了吗，不用了，不用你做，你做的我都不爱吃，你做了我也不会吃。’她好像不开心了，很久都没说话，半晌才问了句：‘俊峰，你是不是生气了，我说错话了对吧，你别生气了，我什么都不做了，你回来吧，我再也不乱说了，我不要强了，只要你回来就好。’她的语气里全是恳求，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低声下气的哀求，却仍不失为了我。”
　　张秀明特无奈的耸耸肩，“你怎么可以跟一个有病的人一般介识呢。”
　　施啸杰突然很低沉的说了一句：“我听见她喊爸爸。”张秀明看了看他，说：“我也听见了。”“作为心理医生，你给分析分析吧。”张秀明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喊爸爸的时候，声音不大，是因为生病了，没力气。”施啸杰白了他一眼，“少跟我贫，说正经的。”张秀明也靠向椅背，“其实她提到父亲的时候，全是仇恨，她把这一生所有的不幸，所有的痛苦都归结在她爸爸身上。说来的确是她父亲不负责任，影响了她很多，这种仇恨很可怕，也要不得。她其他几乎都没提到过她父亲其他的一分一毫。”张秀明停顿了下，说：“你知不知道，心理医生最基本的是要给患者保密的，我不可以再向你透漏病情了。”施啸杰一脚踹过去，“你跟我说职业操守，你个死女人。”
　　张秀明没吱声，接着抽烟。
　　辛凡婷那天对他说：“我每一次想到父亲，都觉得眼前是血红色的，全是血，跟着血腥的味道充斥着；每一次想到他，都有拿刀子杀人的冲动；每一次想到他，都觉得下一秒他就该被车撞死；每一次想到他，都会觉得上天不公平，为什么不让他早点死；每一次想到他，都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她说这话的时候，难以抑制的激动，语气里杀机重重的，似乎危机四伏。就像古龙的小说描写的那种杀气，虽然看不见，虽然很平静，可是你仍然觉得她几乎是龇目欲裂的样子，虽然没带感情，你都觉得她手上其实就拎着一把刀，托在地上，噌出了火花，发出刺耳的声音。
　　然后你听见她辛凡婷不清醒的时候喊爸爸。
　　你不知道这一声爸爸包含着什么样的感情，这一声爸爸，是不是喊得筋脉寸断。
　　这一声爸爸，隔了很多年了吧，听施啸杰说，已经四五年不曾跟父亲联系了，也许辛凡婷都忘记了最后一次叫爸爸是什么时候了。

　　天亮了的时候，张秀明睡在病房外的凳子上，身上是施啸杰披的外套，睡眼朦胧的站起来，胳膊都压酸了，想想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在椅子上睡着的。这医院是我家的诶，为什么我可怜的睡外面？
　　进了病房，施啸杰趴在辛凡婷的床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睡的。看看表，才七点，折腾了大半夜，最后才睡了两个小时左右，张秀明又没想明白，他是怎么醒的呢？
　　辛凡婷似乎好点了，可是仍是迷迷糊糊的睡着，始终不愿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