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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小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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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茉莉病倒了。
前几日下大雨,搬动豆苗时淋了点雨,加上连日的长途奔波和精神上的打击,茉莉干咳了几天,又发起了烧,她执拗地躺在床上,哪里都不愿意去。
迷迷糊糊中,她做起了一连串的梦,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高考前夕,一家人都在围着她忙碌,一张张爸爸、妈妈和哥哥的笑脸在茉莉眼前晃动着。接着她好像又来到了岱山,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感到黑暗中有人在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乔淯!茉莉在梦里轻轻地呼喊着。
白雪站在床边着急地看着茉莉,忽听有自己的电话,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白雪,是我,乔淯。”
“哦,乔淯,茉莉她睡着了。”
“不,我找你。”乔淯在电话里低声说着,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些嘶哑。
“你知道的,茉莉她不肯跟我讲,可我心里都明白,你告诉我,茉莉她到底怎么了?她现在好不好?”
“我也不清楚,她没有跟我讲上次回家的事。”
白雪迟疑了一下说:“乔淯,茉莉发烧了,她不肯去医院。”
“我知道了,你先给她吃些退烧的药,我马上就到。”
“嗒”的一声,电话断了,白雪在想:“马上”是什么时候?
白雪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一包自己喝剩的小柴胡颗粒,用温开水化开,端了过来。秋霞扶起茉莉,白雪连灌带洒地给茉莉喝了下去。看着窗外的夜幕,摸着茉莉滚烫的手,白雪焦急地想着:茉莉得去医院,可乔淯什么时候到?还要不要等他?
突然,门开了,秋霞和白雪都一愣,乔淯像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直奔到茉莉的床前。
窄窄的床铺里,茉莉昏睡着,面色苍白,鼻子急速地呼哧着,似乎有些呼吸困难。乔淯立刻意识到茉莉病得不轻。
“茉莉得去医院,快,白雪,你带路!”乔淯把茉莉扶了起来,抓过边上的小毯裹了一下,就把茉莉给拦腰抱了起来。
白雪连忙跑到门边开门,一路引着乔淯往校医院来。
漆黑的夜里,乔淯心急如焚,走得飞快。白雪一路小跑还是拉在后面,只好嘴里不停地喊着:“直走!右拐!再直走!对了,就这儿!”
校医院的急诊室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正在看书,看乔淯抱着一个人闯进来,赶忙走过来。他摸摸额头,翻了翻眼皮,又用听诊器听了听,终于抬了下眼皮,嘴里发话了:“怎么才来?弄里间去!”
乔淯赶忙把茉莉抱进里间,护士也进来了,他被赶了出来。
一会儿,大夫出来了,对乔淯说:“估计是急性肺炎,马上采取措施,今晚就呆在观察室,明天给她办住院。”
看乔淯还没反应过来,老大夫又说:“小伙子,不要紧的,进去看看吧。”
乔淯走了进去,看到护士正忙着给茉莉扎针。茉莉纤细的手腕被粗粗的牛皮筋绷了起来,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像细棉线一样若隐若现,护士用力地拍打着茉莉的手背,一针扎了下去,茉莉在睡梦里皱了一下眉头。乔淯感觉这一针仿佛扎在了自己的身上。
“还好,进去了,血管真细啊!”护士感叹着,收拾好东西,又交代乔淯:“看好了,千万别跑针,连挂两瓶,这瓶快完了,到那边值班室叫我。”
夜已经深了,乔淯叫白雪先回去,一个人守在病床边。
茉莉还在睡着,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她那长长的黑睫毛静静地搭在眼皮上,像一只飞累了的小蜻蜓暂时栖息在荷叶上。
乔淯痛恨着自己的无能,看着茉莉受罪,自己却不知道做些什么,他只好双手紧紧握住茉莉的一只手,一会儿看看茉莉的脸,一会儿看看茉莉另一只打着吊针的手,一会儿又抬头紧张地看看吊瓶里的液体。
茉莉还在做着梦,她梦到了家乡的白河,空旷的冰面上,自己一个人在旋转,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鸟似地飞了起来,飞呀,飞呀,突然,冰面裂了,她掉了下去,四周一片漆黑,冰冷的河水浸没了她的全身,她惊恐地叫了起来:“妈妈!”
眼前浮现了妈妈的脸,妈妈朝她喊着:“你是个撒谎的孩子!骗子!”
不,我不是骗子!乔淯也不是!茉莉感觉自己沉了下去,躺在了满是泥沙的河床上,眼前有鱼儿游来游去,我在哪里?我死了吗?
乔淯忽听到茉莉叫了声“妈妈”,接着嘴里又胡乱地说着“我不是骗子”,他知道茉莉一定是魇住了,连忙喊着:“丫头,醒醒!我在这里!”
恍惚间,茉莉听到一个声音传来“丫头!醒醒!我在这里。”
啊!乔淯!茉莉叫了起来,突然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墙壁雪白雪白的,而乔淯就站在眼前,轻轻地喊着自己:“丫头,丫头,我在这里。”
天已经蒙蒙亮了,茉莉看到乔淯眼窝深陷,神色憔悴,哪里还有半点帅哥旗手的样子。
“我这是在哪里?你怎么来了?”
“你生病了,这里是医院。”乔淯埋怨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让我放心,幸亏我来了。”
茉莉这才发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哦,医院。
白雪也早早地来了,她给茉莉带了点粥。
“不知道能不能喝,等会儿还要做检查的。”乔淯毕竟护理过病人,有些经验。
“乔淯,你昨天怎么那么快就来了?”白雪想起昨晚,“幸亏你来了,我都急死了。”
“打电话那会儿,我已经快到校门口了,没跟茉莉说,怕她生气,所以先打给你。”乔淯解释着。
茉莉似懂非懂地听着,刚刚醒来,她还有点转不过味来。
护士进来了,交代乔淯去办住院手续,“办完手续,病房会有人安排做后面的检查。”
于是,一番忙碌之后,茉莉换到了住院部的病房,紧跟着,又做了各种检查,将近中午,才安定下来。
病房里很安静,因为是校内医院,没什么病人,另一个床铺还在空着。
乔淯被医生叫了去,茉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很快,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护士给茉莉送来了口服的药,接着又准备着给她扎针。
乔淯也回来了,他忙过来帮忙捋起茉莉的袖子。
扎皮筋,拍打,消毒,一针下去,茉莉“哎”地叫了起来。
“血管太细了,换只手吧。”小护士红了脸。
于是重新扎皮筋,拍打,消毒,又一针下去,“哎呦!”茉莉又叫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安地说着。
“乔淯,不要她扎!不要她扎了!”病中的茉莉像个孩子一样闹了起来。
正在这时,巡房的护士长过来了,威严地问:“怎么了?”
乔淯赶忙解释:“扎了两针了,都没进去……”
护士长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小护士说:“你先回去吧,我来扎!”
再一次,扎皮筋,拍打,消毒,一针下去,这一次,茉莉轻轻地哼了一下。
“怪不得扎不进去,太细了,我给你调慢点儿。”护士长细心地调了调输液管上的小轮,离开了。
乔淯打来了开水,发觉还没有杯子,只好说:“等会儿喝吧,白雪会把你的东西送些过来,还有会帮你请假。”
“医生说了是急性肺炎,发现得早,先住几天院,看恢复情况再定。”
乔淯忙着给茉莉整理脚头的被子。
“乔淯,你别忙,我想坐起来。”
“你要打吊针,躺着才好。”
“不嘛,我要坐着。”茉莉越发像个孩子。
乔淯把枕头立了起来,又塞上毯子给茉莉垫着。
“乔淯,我想你抱着我。”茉莉还是不满意。
乔淯只好坐到了床头边,茉莉倚在他的怀里,打吊针的手高高地举着。
“手要放低一点才好。”乔淯小心地把茉莉的手托在自己的手中,“这样才好。”
茉莉觉得靠在乔淯的怀里很温暖,很踏实,她满意地不说话了。
乔淯抱着茉莉,一瞬间,突然觉得茉莉就像是自己的小女儿,他被这个怪念头吓了一跳。
“丫头,身上起过敏的疙瘩了吗?”乔淯想起茉莉的老毛病。
“没有。”
“那就好。”乔淯像是松了一口气,又问:“你小的时候经常生病吗?”
“嗯。”
“老打针啊?”
“是呀,今天算好的了,小时候有一次我给扎了五次都没扎进去。”
乔淯知道茉莉为什么闹了,茉莉小时候的血管应该更细些,她早被扎怕了。
“那时候小,不知道闹,那个护士扎了好几次,后来我哭着死活不要她扎,妈妈拿了药过来,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我胡闹,拼命拉着我,结果又被扎了两次。”
乔淯听着,仿佛看到了幼小的茉莉凄惨地挣扎着。原来茉莉的乖巧是以忍受委屈换来的。
“后来呢?”
“后来,妈妈也发现了,换了边上一个老大夫,可神了,一针就扎好了。”
“妈妈后来可心疼了,专门买了好吃的饼干奖励我。可到现在我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一个大夫能比护士扎得好呢?”
“那得看个人技术!”乔淯看着茉莉,发现茉莉精神了一些,话也多了起来。
白雪带来了午饭,还有许多住院需要的东西。趁她和茉莉说着话,乔淯走了出去。他来到了护士值班室,隔着玻璃窗张望着,看到了上午的那个护士长。他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哦,是你,有事吗?”护士长记性很好,一眼认出了乔淯。
“您好,我有点儿事想要麻烦您。”
“什么事?你说!”
“能不能以后给夏茉莉安排老练一些的护士扎针,您知道的,她的血管不太好扎。”乔淯小心地说着。
护士长有些意外,又感慨着这个年轻人的贴心。
“没问题,我尽量安排!”
“一定要安排技术好的,她曾经被扎过五次都没进去。”乔淯强调着“五次”两个字。
护士长倒吸了一口气,显然被这个数字吓到了,心里肯定在想,又不是在扎桔子皮,五次!
“一定,一定,你放心好了!”她连声说着,心里暗想:校医院的护士水平良莠不齐,看来她们要受到考验了。
“多谢了,让您费心了!”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乔淯放心地离开了。
回到病房,看茉莉又睡着了,乔淯悄悄地对白雪说:“你能不能给茉莉哥哥打个电话?”
乔淯觉得茉莉生病的事还是得告诉茉莉家里,他不敢直接惊动茉莉父母,想先告诉茉莉哥哥。
“我回去查查茉莉的电话本吧,应该可以。”白雪想了一下说:“我下午可以在这里,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不累。你回去吧,晚上还要来送饭的。”
见乔淯很坚决,白雪答应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