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茉莉向炎天》宛玉

15、夜登岱山

　　午饭后，一行人略作准备，顾不上游览东华繁华的都市风光，朝着闻名遐迩的岱山出发了。他们先搭公交到火车站，再坐两个多小时的火车，又挤进一辆当地的小巴，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来到了岱山脚下。
　　出发时东华是个大晴天，岱山的天竟然是阴沉沉的，已是晚饭时分，大家在路边小摊稍事休息，叫了热腾腾的粉丝煲来吃。
　　跟小摊老板一打听，果然，岱山今天刚刚下了小雨。
　　老板乐呵呵地说：“今天下雨人少，不然你们哪能这么快吃上东西。”
　　说话间，夜幕就降临了。
　　茉莉皱着眉头说：“应该早上就来的，现在怎么办呢？”
　　“你不知道吗？岱山就是要晚上来爬的！”胖子叫着。
　　“为什么啊？”
　　“晚上爬才能早上登顶看日出啊！你以为一下就上去了？要六、七个小时呢！体力不好的人还要慢些。”胖子解释着：“我们宿舍他们都爬过了，就剩我和乔淯了。”
　　最后他豪气冲天地说：“只有上了年纪的人和胆小鬼才白天爬呢！”
　　茉莉只爬过小山包，心中对岱山根本没有概念，这才明白将要面临体力和勇气的双重考验，怪不得乔淯要她提前跑步锻炼呢，她瞄了一眼乔淯，乔淯正向她投来鼓励的目光，茉莉心里踏实了。

　　在小摊上混到八九点钟，一行人打着手电筒开始进山了。
　　大家的兴致很高，一路上高谈阔论，热闹非凡，连茉莉“九打十”的笑话和乔淯冒充师大旗手的趣事都被华老大翻出来添油加醋地说笑一番。
　　方逸悄悄地捏了下茉莉的手：“好啊，茉莉，好多事情瞒着我啊。”
　　茉莉有些窘，无形之中，她和乔淯好像成了众人话题的中心，知道一时难以向方逸解释，赶紧说：“方逸，你可不许跟着他们笑话我啊。”
　　“好了，放心吧。”
　　方逸拿出大姐大的派头来，和茉莉肩并肩地走在一起。

　　走过一段漫长的缓坡，路开始变得越来越窄，大家的队形也由一字排开，变成了有先有后，乔淯和胖子走在最前面，茉莉和方逸居中，华老大和立伟断后。
　　淡淡的手电光下，茉莉只看得到脚下窄窄的山石路，一边是陡峭的崖壁，一边是黝黑的山谷，黑洞洞的，只看得到隐约的山影，山里刚刚下过小雨，空气异常得清冷，正如那个老板所说的，天气不够好，虽是假日，进山的人并不多。
　　远远望去，上面山路上行人们的手电光闪闪烁烁的，连成一线，时亮时暗，时断时续，甚是诡异！偶尔，山上有人兴奋地嚎叫着，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绵延不绝。
　　几个男孩子按捺不住了，也学着鬼哭狼嚎一番，连方逸都兴奋地喊了两嗓子。
　　茉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她没有叫喊，却感觉在这漆黑的夜里，在这深邃的山里，所有的束缚似乎都消失了。

　　随着坡路变成了倾斜的层层石阶，山路开始变得凶险起来。
　　大家顾不上说话了，一手打着电筒，一手抓着崖壁上固定的铁链，奋力攀登。
　　渐渐地，茉莉的额头、背上和手心里都冒出了汗，腿渐渐发软，有点儿抬不动了。
　　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着劲儿，努力坚持着，她可不想被华老大笑话，何况准备了小半年的事情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终于，胖子喘着粗气开口了，“歇歇吧，实在走不动了！”他捂着胸口，看上去有点难受。
　　不远的山路转弯处有灯光在闪烁，似乎是个小店铺，于是大家赶了过去，就地休息。
　　店铺昏黄的灯光下，胖子的脸有些发白，汗珠大串大串地往下掉。
　　“怎么样啊？胖子？”乔淯关切地问他。
　　“不要紧的，歇歇就好了。”胖子嘴上还硬撑着。
　　其他人都还好。
　　茉莉的衬衣湿透了，一阵山风吹来，不禁打个冷噤儿，她发现岱山的老百姓真是太聪明了，竟然在店铺里卖粥，于是招呼大家进去喝粥，一碗热粥下去，浑身又有劲儿了。
　　乔淯把胖子背包里的东西均到了他和华老大的包里，大概远来是客，竟然没有分给张立伟，那张立伟依旧一脸漠然地站在一边看着。最后，胖子和茉莉、方逸两个女生一样两手空空了。
　　队伍要重新调整，乔淯将六人分组，安排茉莉跟在他的身后，茉莉很听话地执行了，方逸却叫着：“我自己能行！”，她拔腿就走，张立伟埋头跟上，华老大无奈地接受了照顾胖子的任务，走在最后。

　　接下来的山路更为艰难，有的地方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有的石阶陡峭得几乎都要直上直下了，为了安全，岱山管理方还专门划出了上行线和下行线，大大的标识牌醒目地插在一侧崖壁上。
　　遇到艰难的地方，乔淯总是自己先攀上去，再回过头来伸手拉茉莉，他背着鼓鼓的背包，还依然身手矫健。
　　除了哥哥的手，茉莉还没有拉过其他男孩子的手。要是平日，她还会扭捏一下，可眼前这阵势，已顾不上害羞了，她拉着乔淯的手，轻巧地攀上来，也不知道是自己用的力，还是乔淯拉的好，这样一来，他们始终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似乎是天气转好了，星星露头了，繁星点点，夜风阵阵，茉莉觉得心旷神怡，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夜色了。
　　攀登的时候，她还有功夫细细地感受一下乔淯的手，他的手那么地有力，指节细长，手掌大大的，手心暖暖的，茉莉冰凉的小手被他整个攒了进去，有的时候，可能是怕不够力，那只手还会直接紧紧握着她那细细的手腕。
　　有了这只手，真是省了不少力气呢。
　　茉莉想起高三那晚跳窗台的情形，那时，他是准备张开双手的，结果竟然被自己砸翻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偷乐起来。

　　“休息休息吧。”华老大叫着，原来胖子又不行了。
　　于是，大家在一家路边小店铺里又喝起粥来。
　　茉莉发现岱山的老百姓早就摸透了登山人的心，每隔一段路，在相对平缓的地带总有小店铺，总有粥喝。
　　胖子的脸更白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这回丢脸了，吃的胖真没好处！”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鼓励他。
　　“胖子，加油啊，不要被茉莉比下去了！”华老大用的是激将法。
　　“是啊，胖子，你一定比我行的，我体育向来不及格的。”茉莉赶紧现身说法、自爆其短。
　　在大家的鼓励下，胖子终于站了起来，大家又出发了。

　　夜深了，山里一片寂静，耳边只听见呼啸而过的山风，茉莉感觉越来越冷了，薄薄的毛衣被吹穿了，湿透的衬衣贴着肌肤冰凉冰凉的，走路带来的热量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毕竟已是十月，岱山夜间的温度怕是已经低于十度了。
　　终于，在又一次休息时，茉莉发现热粥的作用基本消失了。
　　胖子更是一屁股坐了下去，半天都不想站起来。
　　“不行，不行，太累了，这里难受。”他还是捂着胸口。
　　眼看着时间都被自己磨蹭过去了，他小声地说：“要不，你们先上，或者我就呆这儿，明天下山我们再汇合。”
　　“这哪行啊！”大家异口同声地反对。
　　怎么能把同学一个人丢在山里呢？绝对不行。
　　“已经走了一大半路程了，再坚持坚持！”询问了老板之后，乔淯过来安慰他。
　　“给你吃巧克力吧！很管用的！”
　　茉莉也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小食品。
　　“他得吃菠菜才行！”华老大阴阳怪气地说，也难怪，他竟然要照顾一个大男人，心里难免有点儿怪怪的。
　　茉莉想起大力水手，暗呼：神啊，赐予我们力量吧。
　　胖子觉得不能太丢脸了，硬撑着站起来，大家又可以出发了。

　　上面的山路更为艰难，不一会儿，大家都筋疲力尽了，又冷又累的，这段路由于山势险要，连个小店铺都没有遇到。
　　“不能停，一停就走不动了！”
　　乔淯高声喊着，指挥着大家继续前进。
　　茉莉已经感觉不到累了，她只是机械地踩着石阶，拉着铁链，向上！向上！
　　她已经冷得麻木了，身体微微颤抖着，手心冰冷，只有在乔淯拉她时，她才能感觉到来自那手心里的一点热量，正是这点热量让她毫不犹豫地坚持了下去。
　　终于看到了点点灯光，近了，近了，是个小店铺，大家欢呼了起来。

　　灯光下，乔淯发现茉莉身体微微地颤抖着，面色苍白，嘴唇乌紫。
　　“丫头，冷吗？”
　　“还好了。”
　　乔淯打量着小店铺，发现里面竟然没有卖粥，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那里，柜台上摆着一个大本子。
　　“租大衣喽！一天二十，押金一百！”他喊得倒是很清楚。
　　茉莉太佩服岱山的老百姓了，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转念一想，大衣那么重，人暖和了，可爬不动山啊！
　　乔淯已经走进去了，茉莉赶紧撵过去说：“不要租啊，太麻烦了，怎么还啊？”
　　中年男子反应很快，立刻说：“不麻烦，明天下山顺路还就行了。”
　　乔淯坚持租了两件，他给茉莉披上说：“我们不要，只给你和方逸。”
　　“我才没有那么娇气呢！”方逸叫着，见已经租了，就拿来穿上了。
　　厚重的老式军大衣一上身，不一会儿，茉莉觉得身子不抖了，手心也热了。
　　听中年男子说这里离山顶不远了，大家都激动起来，胖子也积极地站了起来。
　　茉莉虽然暖和了，可一点都不轻松了，大衣的分量就像一块千斤重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更多的时候需要乔淯拉一把了。

　　天色渐渐转亮，山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大家终于上到了山顶，这一块地势相对平缓，还座落着一座很大的庙宇。
　　听说看日出还要到最东边的观日台去，大家怀着千万不能错过日出的心情，激动地奔跑起来。
　　张立伟和方逸高呼着冲上前去。
　　茉莉落后了，她本来就不擅跑步，何况又穿着沉重的大衣，乔淯倒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终于跑到了观日台下，茉莉傻眼了。

　　原来，这观日台并非人工建造，乃是一块天然巨石，足有几丈高，上面没有开凿石阶，两组粗大的铁链被巨大的钉子钉在石壁上，看来这就是梯子了。
　　茉莉后悔死了，她跺跺脚，真想把大衣当场丢进山谷。
　　“丫头，把大衣脱了吧，我来拿！”
　　“啊？那你不就只剩一只手了？”茉莉连连摇头。
　　“没事的，不过，你不会真的要我背你上去吧？”乔淯看着茉莉，眼光里带着盈盈的笑意。
　　看着铁链上的人个个小心翼翼，上面人的鞋子几乎要踩着下面人的脑袋，茉莉难以想象如何背一个人上去。
　　事到如今，既不能逞能，也不能依赖乔淯，她想起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又想到只有不畏艰险、勇于攀登高峰的人才能看到最美丽的风景。
　　茉莉脱掉了大衣，又绑了绑鞋带。
　　乔淯示意茉莉先上，茉莉鼓足勇气，双手用力拉住铁链开始攀登，铁链在多人的踩踏下一直晃动着，她强压着内心的巨大恐惧，一步一步往上爬，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双眼只敢紧紧盯着面前的石壁。
　　终于上来了，茉莉站在巨石上，额头上满是汗水，心怦怦地跳着，手抓疼了，小腿还在微微地发抖，一扭头她看见乔淯也上来了，真不知道他拿着大衣怎么上来的！
　　“快，太阳要出来了！”乔淯喊着。
　　两人一齐奔向巨石的最前沿，张立伟和方逸已经站在那里了，茉莉喊着：“方逸，你好神啊，自己穿着大衣就爬上巨石了。”
　　方逸得意地朝茉莉挥挥手，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不一会儿，华老大和胖子也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天色由黎明时的鱼肚白，逐渐转成淡蓝色，远处，连绵不断的青山渐渐清晰起来，对面山峰的后面，东边的天际显现出金色的奇异光晕，突然，眼前一亮，一道霞光射向天边，一线红弧从山后移出，慢慢地扩大着它的范围，加强着它的光亮，太阳就像个躲猫猫的小娃娃，一点一点儿地，羞涩地把脸露了出来，那脸又红又亮，红得可爱，亮得耀眼，连附近的云都跟着着了光彩。
　　接着，山林亮了，幽谷亮了，周围的山峰青翠欲滴，阳光缓缓地洒在众人的脸上，茉莉感到自己和乔淯也跟着一起亮了起来

　　好美啊！人群中一片欢呼。
　　茉莉看得心潮澎湃，只觉得美轮美奂，不禁呆了。
　　这是她第一次观看日出，尽管平日里多次读到描写日出胜景的文章，她还是觉得“百闻不如一见”！
　　她想起一些古人咏颂日出的诗句，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还是“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呢？她觉得这些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瑰丽的景象，只为这一刻，这一夜的辛苦，值了！
　　轻轻侧下头，她看到了阳光下乔淯那俊朗的面容，突然想起了高玲曾经说过的话：“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心里的太阳。”
　　太阳！光芒万丈，普照万物！
　　人们仰慕太阳，赞美太阳，却只能远远地眺望，静静地感受它的温暖！
　　茉莉又陷入了沉思。

　　乔淯扭头看看站在身边的茉莉，突然觉得霞光里沉思的茉莉，那么地美，美得仿佛不属于人间，仿佛是来自天界不染凡尘的小仙女。
　　自己这个凡夫俗子，能走近她的身边吗？
　　他为自己这个突然而至的念头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