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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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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淮上《提灯看刺刀》
《提灯看刺刀》是淮上的一篇现代耽美作品,这部小说是以出身于一家北方名门望族“开国元勋”韩家的次子韩越和一位在北京冶金科研所工作的贵州工程师为中心,将几位出身不同的青年之间的纠葛嵌入到现代北方军区平静无波却又暗潮涌动的社会背景中。
故事展开的时间大致在四年左右,地点基本集中在北京,生活场景主要随主要人物在楚慈租住的公寓与韩宅之间转换。小说二十余万字,大致可以概括为:背负着不为人知的辛酸过往走在复仇这条艰辛道路上的楚慈与凶手的弟弟韩越之间产生的种种纠葛的故事。
开篇第一章就描写了工程师楚慈在医院里忍受着胃癌晚期的病痛折磨,另一主人公韩越讨命般的出场在设疑的同时也将故事定位在一个沉重的基调之下。随后,故事以倒叙的形式展开,时间回到了四年前。
首先简单交代了高阶兵痞韩越的成长背景与生活圈子,讲述了韩越同样士族出身的好友侯瑜得知堂弟酒后驾车害了人命,以侯家为首的几个家族试图背后运作息事宁人,当事人不仅无丝毫悔意且继续高调地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最终被楚慈秘密设计刺杀。随着为韩家长子韩强当年交通肇事作伪证的赵廷被同种手法重伤,楚慈的复仇开始了。韩越好友裴志出言警告无效,楚慈随后借助韩越接触到当年交通肇事害死自己养母与弟弟的韩家长子韩强,经过充分的铺垫酝酿之后秘密将其杀害。在这期间,韩楚二人一度出游遇险,韩越被楚慈所救,由此对楚慈的感情及认识都进一步加深。楚慈随后正式提出分手未果,韩越再次将其强行禁锢。面对楚慈的自杀,韩越终于决定放手。在这一部分里,作者集中笔力描绘了主人公楚慈。他外表温柔和善,内心刚强深藏不露,他是阴暗悲观的,总是背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不得解脱。同淮上笔下的其他人物——如《凤凰图腾》中的上官明德一样,他的魅力是通过面对重大抉择时所展现出来的。楚慈有着非常明确的自己的是非观。他厌恶韩越的强硬手段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强权,但当他身处险境时,楚慈还是选择了施以援手;关于民工小孩和当年自己亲人的车祸,他十分清楚这是无法得到一个公正判决的,于是他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来贯彻自己所坚持的正义。同时,他非常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触犯法律,对此,他准备十分坦然地迎接自己将要面临的审判。
在韩越的父亲韩老司令的寿宴上,当年为韩强交通肇事打掩护的高良庆被楚慈一刀毙命,同时,韩老司令也被楚慈重伤。韩越得知了全部真相,之后擒获楚慈,不顾楚慈的意愿,顶着亲友、家族、法律、道德等各方压力,再一次强行将楚慈留在了自己身边。
作者在此处巧妙地穿插了两人相识的过程:有着雄厚政治背景的韩越对楚慈一见钟情,于是便充分利用了特权阶级的优势,将这么一个本不会与自己有交集的人强制禁锢在身边。环境塑造性格,性格决定际遇。韩越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他顽固、暴躁、强势的性格,他的生活圈子中对他和颜悦色俯首称臣之人比比皆是,而楚慈作为一个特别的存在出现了。楚慈固然对韩越的强硬手段很是厌恶,尤其当他确认韩越的大哥韩强就是害死自己仅有的亲人的元凶时,他与韩越之间的矛盾瞬时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此处揭示的是两个主人公之间的主要矛盾,也是根本矛盾。这已不再是韩越的卑劣行径导致楚慈对其产生的个人矛盾,这是韩越与楚慈两人背后所代表的集团之间的矛盾,是贵族与平民、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强权与弱势群体之间的阶级矛盾。主人公楚慈非常明白,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任何挣扎和抵抗都是苍白无力的。楚慈有自己的价值观,有自己所坚持的正义,于是,他背上了复仇的枷锁,向韩越妥协,开始了与韩越共同的生活。
在这一部分中,值得注意的是淮上笔下的韩越以几次强留为基线,对楚慈的感情以及自己心境上的变化。相识之初,韩越对楚慈并不了解,像对待一个附属品一样对待他,把他强留在身边。那份痴迷的产生很有可能是被这人强硬的拒绝与面对自己时的冷漠态度而激发的征服欲。在相识之初,韩越将楚慈拷在椅子上,他曾在夜里偷偷把楚慈转移到了床上歇息,并对楚慈没有发现感到很自豪。由此可见韩越的本性并不残暴嗜血,而是善良却又简单粗暴。他频频对楚慈暴力相向,是他对楚慈缺乏安全感的具体表现,于是想通过最原始的手段来确认这个人是真的属于自己的,其间混杂着雄性动物对自己领域的执念罢了。随着事件的展开,他对楚慈的认识逐步加深。侯宏昌车祸事件发生时两人言语的交锋使韩越开始了解这个人的原则,他的价值观和他所坚持的正义。当两人在外遇险时他被楚慈所救使他更加深刻地切身体会到了这些。点滴的积累使楚慈在韩越的心里逐渐立体起来,不再只是体貌特征上了,此时,吸引韩越的是楚慈的人格魅力,而韩越此时心境上的变化体现在他对待楚慈态度上的改变。最为明显的是韩越为了不再伤害楚慈坚持去看心理医生。在他对楚慈的言语交流中,问句的使用逐渐增加,祈使句减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变化,体现出韩越开始将楚慈放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上,开始注重楚慈的感受。直至他拒绝分手,再次将人强留,此时,他已经不满足于肢体接触,而是开始寻求两人之间心灵之间的交流。当韩越了解到全部事情的始末,才真正意识到问题所在,自相识开始他们之间的问题早已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了,自己在楚慈的概念里已经不仅是一个暴利符号,更是代表着楚慈与原先平和美好的生活完全背离的始作俑者。这无疑对韩越是一个致命打击,他是那么的无力:“然而到今天他才恍然发现,原来他早已永远失去了弥补的机会。”这对他心境上的再次变化起了决定性作用。
楚慈由于韩越的威胁,被又一次强留在其身边。韩越最终决定顶着各方的压力也要保住这个人,对确诊为胃癌晚期的楚慈百般呵护,而楚慈貌似平静的接受了韩越的安排,却终于在手术的前一天离开。在此期间,两人度过了一段平静祥和的日子。作者对这段时间里两人相处的描写尤其出彩。淮上对于人物性格的塑造和心理状态的描绘都十分到位,没有太多西式直白的陈述,使用典型的东方写法,通过语言与细微的动作描写就将人物的表现得鲜活灵动,栩栩如生。此时楚慈对韩越的重要性再次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韩越把他作为生活的重心,而将自己置于一个次要位置。楚慈的细微举动都能够带动韩越心情的巨大起伏。作者不仅通过大量的心理描写还伴有一些言行上的细微之处的表现将人物的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譬如:韩越从墓园把楚慈抓回公寓,为他简单处理外伤之后,翻出了手机,反复开合手机盖。我们知道单一动作的重复出现是人们焦躁、不安的一种表现,而触摸无生命物体反映出的是孤独的情绪。作者通过反复开合手机盖这一简单的动作描写就将韩越此刻的心情清晰明朗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相识之初,楚慈对韩越的整体印象十分恶劣。人们对他人形成整体印象就是把所有特质加以平均,对较重要的特质给予较大的权重,而在整体印象形成过程中得到较大的权重的往往是负性信息。韩越留给楚慈的整体印象就是强权加暴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楚慈的看法以及自身心境在悄然改变:韩越已经从韩强带来的阴影下逐渐脱离,他也不再只是提醒自己辛酸过往的一个存在,而是独立出来成为一个关怀爱护着自己的韩越。这种心境上的变化是可以从楚慈的行为变化中找到的。人们眯起或者闭上眼睛有时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视觉阻断行为,当我们感到受到威胁或者看到不喜欢的事物时,为了试图保护我们的大脑不受到伤害就会选择做出这种行为。这种视觉阻断行为被楚慈频繁使用,直至与韩越共同筹备手术的这段日子才有明显好转。这种行为变化从一个侧面体现了楚慈心境的转变。作者对这一段日子的描写似喜实悲,以喜言悲,看似美好祥和实则无处不透着悲凉。这悲伤的基调为楚慈的告别做了的铺垫。楚慈一早就没有打算接受治疗,在“受害人家属”韩越的庇护下这个本性善良的人也坚持认为自己作为凶手应该被判刑。而当他认识到自身对韩越的感情的转变,使韩越无微不至的照料带给楚慈的是巨大的内心煎熬。实际上这段与韩越共同生活的日子,是楚慈至今最为挣扎、矛盾、痛苦的时光。由于作好了离开的打算,他也恣意挥霍享受着离别前与韩越一起的最后的时光。
半年后,韩越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楚慈,时间归位,故事回到开篇也步入了尾声。这个沉重的故事有一个悲伤的结局。沉重不是韩越为救楚慈不顾一切,悲伤不因楚慈手持利刃当胸刺下的决然,而是在经历了这些曲折之后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从决定接受对方的那一刻起,两人的纠葛注定不能结束,这段沉重的记忆将始终伴随两人,今后的漫长人生里,两人日日相对,时刻提醒着彼此的过往,终其一生挣扎纠缠,不得解脱,这才是真正的悲伤所在。而且,若背负着命案楚慈决定与韩越携手走完今后的人生,就意味着他不可避免地接受韩越的背后运作,意味着他要向自己一贯最为不齿的强权低头。这理想与现实的碰撞实在使人感叹,发人深省。作者并未在此处过多着墨,而是留给了读者一个很大的思考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