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女遇直女》背道而驰

48、第 48 章

　　何微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几近三年，她每晚都在做梦，形形色色，异常真实，以至于她不得不在梦里继续接招应对，惨淡经营，这感觉如同从未卸下盔甲，走下战场，十分疲累。
　　所以当她睁开眼睛，看见依稀的晨光，心中生出古怪的柔软，洒向身旁的人。

　　穆锦蹑手蹑脚地抽开被何微的手指捏住的衣角，慢慢挪开身体，她静静地看着何微熟睡时的面庞，在微弱的灯光下，更加瘦削单薄，是一种暂时休战的凌厉。何微总是稍微扬起利刃般流线的下颌，目光在睥睨四周，尽管那是掩藏在老成低调里的高调，但穆锦却是能敏锐察觉的。她绝不敢在两人四目相对时，这样呼吸平缓、心态安然的看着她。
　　何微侧卧在另一边，似乎并不习惯和另一个人分享空间，哪怕床很宽敞，她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动自发地拢着修长的身子挨着床侧。穆锦忽然生出些逗弄的心思，下了床，绕到另一边，去撩开何微额前的头发。自己也忽然就愣怔了，觉得眼前的人慢慢便得熟悉而自然，渗透进了心底，好像呼吸都同步，心跳也齐拍，再也不能从生命中剥离。穆锦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煽情吓住，僵硬地蹲在何微身前，久久不能回神。

　　除了安置那两天，穆锦和何微碰头的机会并不多。他们工作时间错开，何微应酬多，偶尔夜不归宿，偶尔中午带上穆锦去吃饭，两人才说了点话。一直相安无事。
　　可这天，穆锦刚起来，就发现床上多了个大活人，乍一发觉着实叫她魂不附体。

　　你醒了吗？
　　哦，是的。
　　多久了？我是说，我睡了多久？
　　大概，是一个晚上吧，完整的，你很累。
　　何微注意到穆锦用的是肯定的陈述句，最后。
　　你呢，在这里睡得惯吗？
　　很好，这里很好。
　　一切？
　　是的。
　　那，我也很好？
　　穆锦梗住，忽而看向窗外，是啊，你有什么不好的呢？
　　既然没有什么不好，那就给我一个奖励吧。
　　什么？
　　她早已起身，伸手拉低她的脖子，一个早安吻。
　　于是，穆锦忘了提出质疑，关于她越界。

　　穆锦第三次回头看他，这个人很奇怪，她想。
　　庄闲只是把她安排到这里，却没有告诉她怎么应付这里的人，那个人看她的眼神带点神秘，有点不羁，像何微，不过也不像何微，她的笑很古怪，像是被切下骨头的笑。
　　这里的工作氛围很凝固，像是半干涸的水泥浆。穆锦不敢当那一根搅动棒，她只能是一片从树上空降下来的不老的叶子，落在泥浆里，等待被定型。
　　那人不打算和她说话，只是有意无意地朝她看两眼，穆锦埋头做事，努力避开她的眼神，有些毛骨悚然。

　　何微想起了穆锦在床边盯着她的表情，算不上可爱，有点阴郁，疏离，不像原来的她，是工作的原因吗？
　　她调整了时间，在客厅里见到她，问她。
　　穆锦愣愣地站在沙发前，听到何微体贴温柔的问话。
　　她想起了白日里的那个女人，犹豫了一会。
　　我的一个同事，我有点怕她。
　　何微微笑，为什么怕她？
　　我不知道，我觉得她在看我。
　　何微默，穆锦不是风声鹤唳的人，她知道。
　　也许是好奇，或者示好的表现？
　　穆锦勉强地笑了笑，也许吧，我应该主动一点。
　　何微站起身，走到她身前，穆锦稍微往后挪了一步，何微向前，轻轻揽住她的腰。
　　怕我？
　　穆锦摇头，我不怕你。
　　何微笑，那我也在看你？
　　穆锦，你看吧。
　　何微竟然在她眼里看到了风情，心头微动，低头要吻她。
　　穆锦没有闪躲，只是偏头主动亲了何微的侧脸。
　　何微捏住她的下巴，正面吻了下去，穆锦要挣扎的手又放下来，怕冷似的收进口袋，何微的手也跟了进来，紧紧地缠绕着，她的手纤长而冰凉，像冷血的蛇藤。
　　现在呢，还怕吗？
　　穆锦看着她，那个女人的眼神有点像你。
　　何微哦了声，你肯定在想我，那时候。
　　她好像认识我。
　　何微咬住她的下唇，你确定要一直讲“她”。
　　穆锦乖乖闭嘴。
　　何微的额头低下来抵住她的，改天，我去帮你做场法事，驱鬼，怎么样？
　　穆锦抬头，驱鬼？你是神棍吗？
　　何微道，你有信仰吗？
　　穆锦摇头。
　　何微打断她，我，她指着自己，我。

　　何微的改天是个空头支票，穆锦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上楼的时候碰上那个女人，她对她笑了，但笑得很寒碜，谄媚，一点也不诡怪，穆锦立即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还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穆锦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战栗，那女人其实很好看，五官精致，只是疏于妆容。
　　你习惯这里的工作了吗？
　　是的，我觉得这里很好。
　　那女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穆锦，对不起。
　　穆锦不知所措，请别这么说。
　　不，不，我以前偷窥你。
　　有人把偷窥说得这样纯洁无辜的话，穆锦想，她是生不出什么恶意来的。
　　于是，她宽容地笑了。
　　偷窥吗？那我们平了，互不相欠。
　　女人似乎料到了穆锦的反应，我其实，没有朋友，眼睛也没有。
　　穆锦低头，你的眼睛在找朋友？
　　女人点头，眼睛十分专注地看着穆锦，那，它们能找到吗？有一个不够好的第一印象。
　　穆锦伸手，这没什么，很高兴成为你的朋友，我叫穆锦，请多指教。
　　我叫容冰。

　　容冰带来的恐惧感很快就消除了，而何微却不期而至。
　　穆锦只是觉得容冰的冷意突然向自己身后蔓延，她回头，看见何微斜倚在玻璃门旁，主任以为上面私服微访，面如土色，在暗处擦汗。
　　容冰很快把自己的东西拿走，穆锦和她说再见。
　　何微旁若无人地走来，微笑，你和她相处得不错。
　　穆锦松口气，你怎么知道是她？
　　何微把穆锦从椅子上拉起来，她是我前秘书。
　　穆锦手里的笔突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