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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七十四:密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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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春又一秋,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建文元年。还是这大明江山,却已是少年英主坐拥天下。建文帝大赦天下,遵循祖制,成批的故宫旧人被放出宫,又有无数新丽娇嫩的面孔如流水般进来,只道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晴玥陪着掌事姑姑对坤宁宫的新宫女们训话,那一张张稚嫩、胆怯又掩不住兴奋与期待的面孔,看得人怜爱万分,只是她们何时才能明白,皇宫深深,纵有天家富贵,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也被关在红墙金瓦之外,再也捏握不住。
这一年,皇上大刀阔斧,连削齐、湘、代三王,尽数废为庶人幽禁。本是意气风发,却未料想湘王居然还有几分铁骨,竟带着全家老少阖宫自焚,宁死不屈。此事一出,朝野大震,私下里开始有人议论,皇上是否太过赶尽杀绝,登基不久却将亲叔叔尽数逼上绝路,倒是不禁让人想起当年先皇大肆诛杀功臣之举,实在令人心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朝野上刮得厉了,自然有一些吹入后廷。虽说无人敢公开议论,但是每个人似乎都有些惶恐,尤其是在坤宁宫伺候的宫人,都是紧了好几分精神伺候。先皇曾因怀疑后宫与外私|通,就将三千宫人剥皮实草。而这位新帝既然连亲叔叔都能逼死,恐怕也不是看起来那般仁慈。
建文元年五月是先帝周年祭,各路藩王都入京祭奠,一时间宫中又忙碌起来。
皇后对晴玥的态度有些暧昧,说疏远,却常常叫她同红茵一起照顾太子朱文奎的起居,看起来颇为信任。说亲厚,但后宫中的大小事务却从不让她染指。青沉星私下里曾给晴玥指点一二,说皇上有意封她为昭仪,皇后心中定是知晓。为了彰显皇后的度量,自然要表现得很看中她,将太子放心托付,这样的信任让皇上看在眼里,定是满意的。但是晴玥有朝一日被封昭仪,也就是同为后宫的主子,若是因打理过后宫事宜而滋生些权欲之想,恐怕也会成为一个威胁。
青沉星讲得认真,晴玥只是笑听罢了。如今她和朱允炆已经有了嫌隙,封昭仪之事或就不过成了一句玩笑。如果可以选择,她倒是宁愿一直做个宫女在后宫安静终老。如果,她还有足够长的命在后宫终老。
“晴姐姐,外头有个小太监要找你。”花束牵着太子,噔噔噔地跑过来,大眼睛望着晴玥,明亮闪烁。花束是新进的小宫女,还不足十岁,生得憨厚可爱,性子又乖巧机灵,是皇后特意安置在太子身边的。
晴玥正在庭院里学着给朱文奎扎风筝,听到这话,削竹篾的小刀险些划到手,“哪个宫里的小太监,叫什么?”
“不知道。”花束摇了摇头,耳朵上的银坠子闪闪发亮。“要不我去喊红茵姑姑应他?”
“不必了。”晴玥忙起身手上的东西,刚抬脚又想起来嘱咐一句,“你在这里好好带着太子玩,不许跑远了,现今各宫都忙得不可开交,你若是还要闯祸添事,看红茵姑姑怎么罚你。”
花束乖巧地点点头,晴玥这才放下心,直往外面去。出了坤宁宫,果见到一个小太监远远站在墙檐下,一看清那人的脸,晴玥心中一阵惊骇,他居然就这样直接找过来,都不要活了吗?
见晴玥黑着脸疾步过来,小太监脸上只堆着笑,恭敬行礼,不容对方说话,先开了口,“晴玥姐姐好,奴才是乾清宫的小姜子。”
小姜子话说得大声,似乎是故意给周围的侍卫听到,晴玥望着他有些讶异。
“前日里,奴才跟着几位公公、姑姑从乾清宫给坤宁宫送赏,曾见过姐姐。”
晴玥怔愣,几日前是有东西从乾清宫进来,都是各路藩王孝敬皇后的礼物。可是,送赏那日并没有他啊。
“姐姐贵人多事,没留意也是自然。”小姜子打了个眼色,“只是有一件事情要求姐姐帮忙呢。”
“什么事?”
“那日孙姑姑送赏,不小心遗失了一个纽银包金的镯子。镯子虽不贵重,却是旧时充妃主子赐的。姑姑失了镯子后是茶饭不思,这才叫奴才来坤宁宫求一求姐姐。因孙姑姑曾听说,坤宁宫的晴玥姑娘是最慈善的。”
晴玥听得真真假假分不清,对方已压低了嗓音,脸上的笑也骤然消失,“王爷三子入京代祭,却被皇上软禁在后宫,王爷上奏称病求令世子、二位郡王返回北平,皇上却压而不准。”
朱高煦他们被皇上软禁在后宫?如晴天霹雳打在头上,晴玥脚下一软,她从不敢想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他。如今,他却这么近。
“软禁?皇上要做什么?”晴玥的声音都在颤抖,直愣愣盯着小姜子。
小姜子面色一沉,露出阴冷的恨意,“能做什么?一代传一代,都是一样的。”
晴玥大惊,不敢深思话外之音,只拉高嗓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坤宁宫的人如此不开眼,捡了你一个包金的镯子还偷偷匿了去吗?”
“奴才不敢,只怕说是掉在哪个草堆花盆里,没人瞧着罢了。倒是烦请晴玥姐姐劳累给寻一寻,小姜子在这儿替孙姑姑跟您磕头了。”小姜子说着立刻跪下去,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罢了罢了,起来吧,我就好心给你找一找,免得说起来还是坤宁宫里养了手脚不干净的。你倒是再仔细讲一讲,这镯子是个什么大小、花样。”晴玥说着将他扶起来,低声道,“高阳郡王一身好武艺,难道就这样甘心被拘着?”
“姐姐见过内花园里养的狮子吗?”小姜子眼睛黑亮,透着寒意,“那畜生都乖得跟猫似的,是因为平日里总要吃一些软筋松骨的迷药,而世子和两位郡王,现今日日都被喂着此药呢。”
晴玥倒吸一口凉气,想到朱高煦的脾气,若是被人日日灌迷药像畜生一样关起来,该是多大的屈辱。
“这样下作的手段,也该让他尝一尝。”小姜子说着,翻开手掌,是一红一白两个小纸包:“这是我从御医院弄来的,可以分作四份。若吃下一份,则要昏睡一夜,若吃下两份,则要昏睡三天,若是四份全吃下去,就要死了。”
“你想干嘛?!”晴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惧不安,看他其貌不扬,说话做事却都透着一种狠绝。这燕王府栽培出来的人,都是这样不要命的吗?
“姐姐莫怕。”小姜子冷笑一声,令人发瘆,“我是怕姐姐不信我,多给姐姐几份,姐姐也可自己先试一试。”说着将药不容拒绝地按在了晴玥手里,“红色的是解药,却只有一份,可以先服,姐姐莫要用错了。”
“你想叫我做什么?”晴玥努力压抑着怒火,将两包药死命攥在手心里。
“皇令。我们要趁夜救三位小王爷出宫。”
“你好大的胆子,真以为皇宫是茶楼,随进随出的吗?”
“姐姐只管好姐姐的事情就行了,要皇令,皇上贴身的那块令牌,一寸长,半寸宽,赤金的,吊着一串翡翠珠穗。”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晴玥冷斥。
“姐姐不要忘了,奴才是在乾清宫伺候的。只是御前的人太多,一时得不了手,要不然也不劳烦姐姐了。”
小姜子笑得真诚,晴玥却看得心寒厌恶,她已经恨透了被人胁迫。
“这事太难,捉住了就是死罪,我凭什么就听你安排?”
“是是是,”小姜子笑点了点,语气却硬得很,“姐姐如今是坤宁宫的贵人,自然犯不着趟这趟浑水。只是若世子一直被拘禁在宫中,恐怕宁姑娘在北平实难安心,小少爷还这么小,若是没有了亲娘照拂,真不知是多可怜。”
“你!”晴玥听了此话,顿时血气上涌,怒不可遏又不能发作。是啊,宁儿还在他们手里呢,这么多年,自己不就是因此,一直脱不了燕王府的控制。
“姐姐想明白些吧。”小姜子口气转软,“只不过是要姐姐去偷一块令牌罢了,事成之后,姐姐再悄悄拿着令牌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天亮以后,再大的雷也是我小姜子的命上前顶着,绝对不碍着您半分。娘娘也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待我死了,姐姐往后自去享锦绣前程,再没有人来给您添堵。”
小姜子的一席话,各种道理丝毫没有打动到晴玥,可是他云淡风轻地谈论自己生死,却着实让晴玥吃了一惊。一个早已准备好去死的人,你根本没有任何筹码和他谈判。
见晴玥面如死灰,沉默不语,小姜子又进一步,“这事由不得姐姐选,您若不肯,我只有自己冒死在乾清宫偷皇令,若是不幸被捉住了,也就只有请姐姐和我一起,为小王爷们陪葬了。”
“不必说了,你且回去等我的信。”
小姜子大喜,眼中闪过难掩的兴奋,高声道,“多写姐姐成全,若是找到孙姑姑的镯子,小姜子必然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