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娑》落樱轻飏

5、第五章

　　祈以沫楞楞的看着佑帝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种莫名的不安便在祈以沫的心底油然而生，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知道毒性何时发作。虽然没有在人的身上用过，但她确是将此毒在动物的身上用过，确定是剧毒没错。可是算算时间，离子风却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反倒比平常还要温柔许多。

　　只是用过膳之后，离子风突然有事离开了一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回了红杏阁，依旧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祈以沫带着紧张的情绪一直陪在佑帝身边，一直注视着他。

　　这样保持了许久，佑帝才停下手中的笔，问道：“沫儿，你是想说我为什么没有中毒，对么？”

　　祈以沫对着突如其来的提问感到诧异，她怔怔的望着离子风，他，察觉到了？

　　佑帝见祈以沫没有开口，又道：“你的毒，是曼陀罗、天仙子、葛根、生川乌配制而成的对么？”

　　“你……”祈以沫没有想到，她精心配制的毒药，竟然被离子风一下子就解了，心中出了惊奇之外，更多的，还是失望，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庆幸？

　　离子风为祈以沫解答：“我亦跟着祈御医学习了多年，所以一般的毒是难不倒我的！”

　　这句话对祈以沫来说简直就是打击，怪不得离子风轻易的答应祈以沫要学制毒的要求，原来一切只因……

　　一气之下，祈以沫倏然起身，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毒死你的！”

　　她狠狠的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她精心配制的毒，居然如此轻易的被离子风解了，又怎能不懊恼？

　　往后的日子里，祁以沫前去太医馆的时候更是刻苦，那一脸的严肃，祁拂渊一眼就看出了什么问题。祁以沫学习配毒，就是为了能将离子风毒死，但离子风本是北祁国不被看好的皇子，一直韬光养晦，甚至亲身前往原南邵国卧薪尝胆，这样的他对毒又怎能不了解？他是见证两人感情发展的人，看到原本那般相爱的两人走到如今这样的局面，又怎能不惋惜！

　　“娘娘，其实皇上他——”祁拂渊刚想帮佑帝说写什么，却被祈以沫打断，“师父，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祁拂渊垂首不再多言，祁以沫是断不可能放下仇恨，而离子风？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又怎能为了区区一名女子，而放弃已得到的一切？

　　祁以沫在太医馆一待又是一整日，她知道佑帝会去红杏阁，为了能少见到他，祁以沫索性整日整夜的泡在太医馆阅览各种医书。

　　今日亦是如此，和祁拂渊两人在太医馆内讨学，一时间都忘记了时间，初兰也是了解如此，佑帝更是看得明白，所以吩咐初兰将每顿膳食送至太医馆。此等荣耀，在皇宫内院，能有多少妃子能够得到？很快，佑帝宠爱宸妃的流言便传遍了各处，甚至是大祁国的国都——祁连城，佑帝与宸妃的事迹都老少皆知。在任谁的眼中，佑帝对宸妃的情谊，都是不容置疑。

　　一日，初兰依旧按时出现在了太医馆，只是捧在她手中的，并非食盒，而是绫罗绸缎，玉环臂钏。

　　“娘娘，皇上吩咐您今夜着这身衣裳前去乾坤殿共进晚宴。”

　　祁以沫瞥了一眼初兰，本觉得奇怪，但听她这么禀报，祁以沫丝毫不犹豫：“拿走吧，我是不会去的。”

　　“娘娘，皇上说，今夜请你务必过去。”初兰也有些为难，只是她却只能硬着头皮说服宸妃。

　　祁以沫正和祁御医说着话，听见初兰还不死心，便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我是不会去的，你把这些东西拿走，没看到我正在忙么？”

　　“娘娘……”初兰只觉得委屈，她一个奴婢，却这样被皇帝和皇帝最宠的妃子夹在中间，到底她是着了什么孽啊？

　　祁拂渊一时大意，看到初兰这般执着，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佑帝的生辰，虽然不是大生辰，不过今年佑帝统一了南北朝，当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早就设宴在乾坤殿宴请了文武百官一同作乐。祁拂渊一拍脑门，他只顾着教习宸妃，却将如此重要的事给忘在了脑后，于是连忙说道：“娘娘，老臣却是忘了，今日是皇上的生辰，皇上在乾坤殿设了宴，这会再不赶过去可就来不及了。”

　　“嗯？”祁以沫皱眉，今日是离子风的生日？四月十五？细细一算，果然是……她的脑海中顿时涌现出几年前，离子风还只是子风的时候，南邵国还没有沦陷的时候，他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怀着羞涩的少女之心，贵为公主的她为心爱之人第一次下厨，向御厨学了好几日的功夫，就是为了煮一碗长寿面给他吃。

　　祁以沫还记得当年的她，根本就是娇生惯养，哪里下过厨，虽然学习了好几日，可是最后煮出来的面，盐放了，面煮烂了，一碗根本称不上面的面，子风却带着温暖的笑容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祁以沫的目光扫过初兰捧在手中的那套华服，那款式，居然还是南邵国的，那白色的衣裙上，绣着粉色的、白色的杏花花瓣，是她最喜欢的衣裙。他都记得？

　　初兰见宸妃犹豫，连忙接着说：“皇上，还说，您是他的妃子……所以，请你务必要出席……”

　　妃子？妃子！祁以沫刚刚被回忆感动的心思又陡然被拉回了现实，是，宸妃，虽是宸妃，但终究还是在妻的后面加上了一个妃字。她笑自己太傻，居然为他一点点的温存而动摇，他那么说，无非是想要提醒她，她如今是他的妃子，就算不愿听他的，还是得听！

　　“娘娘——”祁拂渊也帮衬着。

　　“好，我去！”祁以沫决绝的回答。她干脆利落的拿过初兰手中的华服换到身上，初兰又用头饰帮其挽了一个十分高贵的发髻，上了妆，祁以沫敛容，走向乾坤殿。

　　远远的，就能看到乾坤殿华灯盏盏，笙歌迭起，直到他们踏进殿内的时候，发现殿内早已是满堂宾客，佑帝一袭龙袍坐于上座，她的右边，是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座下，依次而坐的是浓妆艳抹，绫罗绸缎于身的各色女子，或说或笑。她们看见祁以沫姗姗来迟，目光齐齐看了过来，有的惊羡，有的呲鼻，各具神态。

　　祁以沫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施施然来到大殿中央，目无焦点的朝着前方，盈盈跪拜：“臣妾贺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每念出一个字，心就要硬一分。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丝竹之色愠绕耳边，众目睽睽之下，佑帝站起身子，从座上走了下来，将她扶起，引着她踏上阶梯，坐在龙椅左边的空位之上。

　　祁以沫丝毫不扭捏，从容有度，抬眸的一瞬间，扫过每位女子的容颜，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坐在对面的，便是大祁国的皇后，不愧为皇后，带着浅浅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对着她微微而笑，不仅表现了皇后应有的母仪天下，更讨好了佑帝。

　　“皇后，以后对宸妃的红杏阁要多留点心，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快补上。”佑帝对皇后说。皇后点点头，丝毫看不出心里的想法，只是保持着惯有的笑容：“妹妹入宫多日，因为宫中事物繁忙，未能好好招待，实在对不住。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只说。”

　　祁以沫微微扬起下颚，似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点头，眼神却是十分冷静的环视殿内的所有人。末了，就在皇后的笑意就要僵在脸上的时候，她才回答：“谢谢。”

　　佑帝点点头，道：“皇后，一切用度按照皇贵妃的计。”

　　“是，皇上！”皇后只有在对着佑帝的时候，笑容才会有些不大一样，多带了那一分暖意。宸妃的是原南邵国公主的身份，佑帝虽有心隐瞒，但却难以赌注悠悠之口，宫内上下，只要是消息稍微灵通的，都知道她的来历，所以妃嫔中，看不起她的最是多了。亡国公主，却能得到皇帝如此宠爱，众妃自是不满意的为多，但都碍着皇帝，敢怒而不敢言。

　　祁以沫心里也是清楚，但这些，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她侧着脸，看着台下乐师舞女的表演，那一曲正是南邵国的民俗乐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特地安排，为了这位特殊的妃子。但是否是佑帝的主意或是礼部之人为了讨好宸妃继而讨好皇帝而做的安排便不得而知。

　　祁以沫只知道，这般的舞蹈看得越多，音乐听到的越多，就越提醒她的国家是如何灭亡，她是如何沦落至如今的地步，那一幕血染江山的画面，这一生，她是如何也忘不掉。只要闭上双眼，就会浮现在眼前，就像杏花林里的那片曼陀罗，红得令人骇然。

　　琴声渐远，舞女们妖娆的扭动腰肢，退出台中央，台下的妃子便讨论了起来，他们中央，多半都未曾见过南邵国风的舞蹈，纷纷赞叹适才的舞蹈之优美。倏然地，一个清透的女声从讨论声中扬起：“这哪算什么好呢？听闻宸妃妹妹膳丝竹，我想她的舞姿定是更加优美。”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目光朝着声音投去。那是一名身着绿衣的女子，头上挽了一个灵蛇髻，妆容浓淡适宜，确为一位美人。这位，便是淑妃，大祁国右相的女儿。宫里面，也只有她敢如此说话。她的言外之意便是说，祁以沫是南邵国人。

　　祁以沫不紧不慢，淡淡的望着淑妃，并不急着说话。只听佑帝温愠的声音响起：“宸妃的舞姿朕是亲眼目睹过的，堪称一绝，不过，今夜宸妃的舞姿只可跳给朕一人欣赏。”

　　本以为佑帝这么说，淑妃便会死心，熟料她却用越发娇滴的软语道：“皇上你偏心，妹妹那么好看的舞蹈就自己欣赏，可是让我们垂涎得眼珠都要出来了。”

　　“哈哈！”佑帝大笑，能说出这样话的还是只有淑妃，男人嘛，都喜欢听吴侬软语，离子风的面上虽是保持着笑容，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那朕可定要让淑妃的心瘙痒难耐一下，好看看眼珠子掉出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皇上……”淑妃娇嗔唤道，但她知道佑帝的言中之意是断不会让宸妃出场表演，期望落空，心里剩下的是深深的不满之情。佑帝对宸妃的偏袒以及宠爱已经太过明显。淑妃的带笑的眼睛黯然失色，她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呷了一口蜜酒，却觉得十分涩口。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祁以沫的双眼，她微微扯动嘴角，对淑妃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感到呲鼻。祁以沫回过头，瞥了一眼离子风，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蓦然的朝着佑帝开口：“今日是皇上的生辰，既然大家都这么高兴，就让臣妾在大家面前弹奏一曲，如何？”

　　“沫儿……”佑帝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昔日的芊荨公主是如何高傲的公主，怎会愿意在这等场合表演，更何况，在这样的场面演奏，有失他身为天子的尊严。

　　“皇上？”祁以沫脸上似乎带着淡笑，语气十分坚定。

　　离子风立马明白祁以沫摆明了就是想让有失威严，他小声严厉的拒绝祁以沫的要求，谁知，祁以沫竟然自顾的站起身，朗声道：“趁着兴致，就让本宫为众人抚琴一曲。”

　　佑帝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祁以沫已经缓缓走下台阶，他能做的，只有握紧拳头，他本以为祁以沫能来参加他的寿辰，是他为她故意准备的那一套她最喜欢的礼服，还有一直以来的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稍微打动了他的心，她今夜甚至还主动开口对他说了话……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离子风失神间，宸妃已经做到乐师所用的琴前，轻拨琴弦，滑出指尖的乐曲竟然是……

　　佑帝紧紧握住宽大衣袖下的双拳，第一次，他这般为难，不知该拿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