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灼灼》顾默然

17、鸿门宴（1）

　　第三天的下午三点四十三分。
　　我喝完了这一天的第三杯咖啡。
　　上下眼皮像被涂了强力胶一样，实在打不起精神。
　　毕业以来，正式的工作只经历过一份，刻刻板板的办公室工作虽然总是单调的周而复返，那般忙碌我却从未依赖过咖啡。
　　从来未曾敢想象过，原来工作是可以如此的清闲的，清闲到我除了喝咖啡，再无第二件事可以去消磨时间——三天了，我甚至还没接手到一份所谓的资料需要去整理。

　　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CAD，我一个财务专业的科班生，面对这些横七竖八的杂乱线条，无异于看银河系蓝图——越是不懂我便越是纳闷，这个老板招我这么一个门外汉到底派的什么用场，难道只是用来陪办公室这两位大小姐看电视喝茶的？
　　“小陶，没事不要喝这么多咖啡，对身体不好——”对面的前辈视线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电视剧，不咸不淡地朝我提了一句，我愣是盯着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顿时一种无以名状的尴尬感觉涌上来，或者，我还是习惯她们看她们的电视，彻底无视我的存在算了。
　　我呐呐地点点头，放下杯子，继续等时间走。

　　我错过了五年的时间，原本时间于我而言该是更加的宝贵，为什么我却觉得我此刻更是在蹉跎它呢？
　　正在我陷入自我反省的天人交战之际，手机很合时宜地在我口袋里狂震起来，我看着其余两人都电视看得津津有味，赶忙小心翼翼地捂着口袋跑出了办公室，生怕打扰了她们的‘工作兴致’——
　　“双星怎么了？我正上班呢——”老妹刚辞掉工作，赋闲在家的人很容易把别人想的也跟她一样空闲，这不电话随时就挂来了。
　　未料双星的语气却半点没有找我聊天的意思，喘着粗气拎起来第一句话便问：“姐，前两天你说去面试的公司是叫什么‘远达’市政么？”
　　“怎么了？是、、是啊——”我被她急吼吼的口气有点吓着了，不是我进了什么皮包公司吧？
　　“果然——”我就听到那头咬牙狠狠地吐了这两个字，没等我明白过来接过话问，她就打断了我所有的问题,“姐，今天你几点下班，我去你家找你，这事儿还真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先挂了——”
　　就这么匆匆地来又匆匆地挂，留我一个人原地懵懂地盯着手机发愣——
　　刚收完电话，方才还在办公室里韩剧正起劲的两位姐儿都拎着挎包破门而出，步履匆匆地经过我身边，其中一位还不忘搡我一把：“一凡啊，赶紧收拾收拾，老板刚来电话，晚上有个重要的饭局，要我们都去呢？”

　　“现、现在？”我手机还没来得及放回口袋里，那位说风就是雨的姐们儿恨不能拎着我就跑——
　　“差不多四点了，老板说这次客人来头很大，千万不能让他们等我们，所以要我们早点过去——”我刚拎出包，门就被‘哐’地一声甩上了，不由分说地便被拖出去老长一段路才缓过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这招的是资材文员，还是陪吃饭的小姐啊？
　　在车上我越想我的工作性质越发觉得不妥，按理说在这种接近于公职的单位里工作，每项工程都是省级以上的大项目，怎么可能需要我们这种三脚猫级别都够不到的小喽啰来干？越想越是觉得其中有我不可想象的猫腻，如果实在没法既来之，则安之，那只能在这顿饭的餐桌上看个究竟，就算是走也要走的洒脱自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工作机会。
　　漫无边海地胡思乱想，如坐针毡足足守了三个多小时。
　　老板终于带着他所谓的贵客姗姗来迟。
　　我算是真真明白了，什么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

　　原来‘远达’捧在手心里供奉着的财神爷，竟也逃不过许家这个老财主。
　　这次选的饭店档次算得上优雅明快，是年轻人比较喜欢的日式海鲜酒家，所以来的也是许家的几位后生晚辈——
　　许志伟、许志成兄弟，当然许志伟的未婚妻季玮彤是永远十指紧扣、形影不离的，而另一位贵宾周祁，似乎俨然此时已经成了许家兄弟的跟班者了。
　　我对这几位贵宾的到来明显是有点猝不及防，附和着众人的笑容只能勉强地抽动嘴角——老板似乎对于能请动许家兄弟赏脸这顿晚宴而倍感兴奋，簇拥着明显面色冷漠的两位大少言辞热络异常：“我沈某人来这何溯打拼也已经快二十年了，要不是当年得我干爸提拔，也没有今天的沈某人，更没有今天的‘远达’——既然我有幸叫许董一声干爸，那么今天二位便也是我的好兄弟，今天两位弟弟给我这个做哥哥的面子，薄酒寒菜望兄弟不嫌弃——来，当兄长的我先率领一干属下敬两位三杯，以后大家自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还没从认清来人的意识中缓过来，胳膊便被连番撞了好几下，身旁的赵会计不断碎碎念：“赶快把酒添上——”
　　我本不算如此呆滞之人，不知为何见了如此场面，实在胆怯，本身一点酒力没有，看到一杯杯囫囵被吞下的五粮液，不用喝胃都已经烧了起来——
　　“小陶，赶快满上满上——”老板身边的司机小吴明显已经跟着老板的心情自然high了起来，还无二想的便把我的酒杯灌了慢慢一杯，我手一抖便泼出了一大块，对面的许大少装作完全不认识我一般，扯着嗓门吼：“泼了要罚泼了要罚哦！”

　　在整个‘远达’成员像下了口号一样整齐地喝下那杯白酒时，唯独只剩我一个呆若木鸡地盯着晃悠的酒杯不敢张口，以至于半分钟之后，整张桌子的目光齐齐投向我——“我真的不会喝酒——”
　　再过了不到十秒，我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完全没有立场的话，就像一盆冰水，冷冷的将方才老板放的豪言瞬间熄灭——
　　眼看着大老板的眼色风云间骤变，我心眼这回只能咬牙喝下去算了，哪怕是酒精中毒一命呜呼都比他现在发作在两位许家大少爷面前狂批我一顿来的强——正在我闭眼准备就义的时候，许家大少更来劲了，掉队的要自罚三杯哦——
　　他们这种酒桌饭局里混大的人，其实根本就是百无聊赖的一句打发话，却不知道却是在把他人往绝路上逼，我牙关一咬，死就死了，今天也只能豁出去了——
　　未料将到唇边的酒杯最终还是被莫名的手按了下去，我甚至来不及睁眼，便听耳边一声声惊叫与口哨声，“陶小姐算是在下旧识，今天我为她作证，陶小姐的确不胜酒力，这杯就由我周某人代她敬大家了。”

　　原本因为憋气紧咬的嘴唇，这回真是要嗑出血来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周祁竟然会唱这么有情有义的一出，害的我只能感觉自己更为狼狈了。
　　“我看这情义到这份上，应该不算是旧识了，周工你就别瞒着我们了，我们不会回去跟大嫂告状的——”我深感这群人今天有点逮着我当箭靶子死命像我扫射的感觉，向来给我感觉只有高贵冷艳的季玮彤竟然说话也有如此轻佻的时刻，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了许志伟这样的主，果然是鲜花也只能散发牛粪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周祁的脸瞬间被熏的通红，搞得站在他身侧的我也瞬间耳根子都烧了起来，这算是什么境地，能不能让我赶快逃开——
　　我不置可否地朝她抽了抽嘴角，敷衍地笑笑，时隔多少年，那个自小让我仰慕歆羡的校花，现在看着是多么地庸俗不堪，虽然她现在有学历有能力有事业有金主，却半点也再得不到我的仰慕——我甚至觉得一无所有的自己有点可怜这样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