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写生》华苑

1、四季写生

　　一年前，清洁班分来四个年轻的清洁工，班长感到十分高兴，因为她们的到来，为这个老弱病残的班组带来了活力，也带来了新生力，如何使她们适应清洁工的身份，尽快的投入工作，他却有些犯愁。

　　春风煦煦
　　春天，万物复苏，一切都那么清新自然，可尹华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没错，托油田公司的福，她是有了一份工作，可在她看来这工作却是整日与垃圾打交道的“最底层”的工作——清洁工，想到整日与垃圾为伍，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报到的第一天，站长除了介绍工作，只说了一句额外话，他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即使是清洁工也需要学习，没事的时候多学点知识，充实自己。”四个人听后不以为然，清洁工还需要什么文化，难道有了文化还能把地面扫成一朵花不成？！
　　轮不到多想，她们就被分去干集体活。望着养鱼池边上成堆的垃圾，她有些犯憷，她负责清除花坛里的垃圾与杂物，分配完，班长道，“四位新来的同志刚来干活，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只说一句，你们干多干少没多大关系，主要的是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严肃的表情，温暖的话语，尹华表情一怔，和三位一起来的同事对视一眼，别扭的表情缓和下来。
　　垃圾和杂草很快就处理完了，可花坛里的一个树墩她却有些犯愁，树墩大半截深埋在土里，怎么也弄不出来，用土盖上吧，隆起一大块，相当不美观。正当尹华忙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班长来到了身边，他拿过她手里的铁锨，在树根一侧掘开一个大坑，另一侧也掘了几铲，把铁锨铲下去，用力一按铁锨柄，树根轻轻松松的被铲了出来。尹华羞红了脸，杠杆原理，她十几年学白上了。
　　看着她钦佩的目光，班长慢慢道，“清洁工干的并不是体力活，也需要动脑筋，需要一定的智慧，同样的活儿，有的人干的挺累，有的人干的轻巧，也干的漂亮。”尹华和新来的几位同事点点头，看来做清洁工也不是她们想的那么简单，环顾四周，经过他们一番整理，变得整洁，干净，春风裹着淡淡的青草香，萦绕在四周，她们感到了春天的温暖。

　　下午每个人领了工具，分了卫生区，就开始干活了。干了两个多小时，尹华累得气喘吁吁的，可卫生区还没扫完，正在这时候，班长带了几个老职工和新来的三个同事过来，对她道，“先别扫了，跟我去各个卫生区转转。”
　　先到了同来的几个同事的卫生区，同样没扫完，班长指了指路牙子，绿篱，砖缝里，那里的垃圾没清扫干净，再来到老职工的卫生区，干净，整洁，尤其是下水道和砖缝，干干净净。几个人羞红了脸。
　　班长看着几个人道，“你们干了半天，累的够呛，卫生区没扫完，而且扫过的还不干净，知道为什么吗？”
　　“大扫帚扫的不干净，小扫帚扫的慢。”尹华低声道。
　　“那老同志怎么就扫完了？而且你看看你们扫的路牙子还有好多浮土。”
　　几个人你看看你，我看看我，不语。
　　“看看老职工的大扫帚，再看看你们的。”
　　几个人凑到老职工三轮车面前，看到他们的大扫帚上面绑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绿色、红色的扫帚苗，四个人面面相觑。
　　“平时要多看，多想，多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想想怎么干又快又干净，并不是说干的时间越长越好，时间越长，职工都上班了……”
　　“扫地的时候，大扫帚先上，小扫帚抠缝。先用大扫帚把主路扫出来，这是脸面，你用小扫帚抠半天犄角旮旯，人家谁看的到……”
　　一下午，尹华四个人跟着老职工学会了绑扫帚，待她们打扫完卫生，已是华灯初上，尹华捏着酸肿的胳膊回了家，没吃晚饭，就躺床上呼呼的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除了要扫完自己卫生区，还要干集体活：清绿篱、扫雨棚、抠下水道、清砖缝、弄地面油污……几天下来，尹华的手指起了茧子，有的地方还磨破了皮，腰腿酸肿不堪，每天早上都不想起床。
　　有一天早上，因为打扫不合格，尹华被叫回去重新扫，待扫完已经是十一点了，她还没吃早饭，又累又饿，又羞又愧，回到家，她就哭了起来，正在这时候，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原来是班长，“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那地扫的比我家地板都干净，还嫌不合格。”尹华气鼓鼓的道。
　　“你们刚开始接触，不太适应。慢慢习惯就好了。”
　　“清洁工就是这样，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
　　“清洁工都干不好，你怎么还要求领导给你安排其它工作，你们现在是最基础的工作，你把它看做是自己的一次锻炼机会，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工作了，也会获得不凡的成绩。”
　　经过班长的一番劝导，尹华平静了下来，望着窗外泛青的杨柳枝，干净整洁的小区，微风吹拂，吹散了心头的阴霾。

　　夏雨霏霏
　　夏日，一场暴雨，消除了几分酷热。清晨，人们睡的正香，小雨还有些淅淅沥沥的，张霞却早早起床，来到了卫生区，因为地面上都是积水，非常不好扫，待她吃力的扫完，已经七点半，而八点还要集合扫水，她家离得很远，来不及回家吃饭了，只得来到集合点，老远见那一人翘首而立。
　　“班长，”张霞有些奇怪，“你怎么来这么早？”
　　“喏”班长却递给她一包东西，她定睛一看，是一包煎饼和一杯豆浆，“知道你还没吃饭。”
　　“谢谢班长，”张霞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煎饼，吃得有些急，呛住了，剧烈的咳嗽起来，几滴晶莹自半空滑落，混入积水中，很快消失不见。
　　八点，人都到齐了，大家一起来到了曙光路。十几把扫把放在身前并排在一起，推着雨水前进，那浑浊的雨水在扫把的推动下，缓缓向排水口流去，渐渐的离排水口近了，雨水激荡起来，高高的跃起，扑在清洁工的脸上，身上，可他们毫不在意，嬉笑着抹去脏水，有说有笑的继续推水前进。
　　渐渐的，路上行人多了，车辆也多了起来，清洁工们一边躲避车辆，一边推水，速度慢了下来。大部分的司机比较有礼貌，车行到面前，往往会放慢速度。可凡是都有例外，一辆轿车疾驰而来，掀起一轮雨幕，给清洁工们来了个劈头一脸，欢笑声戛然而止。
　　“哎，你怎么开车的？”张霞急了，新洗的工服呢。
　　轿车停了下来，车窗缓缓摇下来，一个年轻人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的道，“这路是你家的？”
　　“不是”，张霞顿了下，然后道，“那你也不能这么开车，你看你淋了我们一身。”
　　“路又不是你家的，我的车我爱怎么开怎么开，”年轻人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一个臭捡垃圾的，嚣张个毛啊！”说完扬长而去，汽车的尾烟喷了张霞一头一脸。
　　十几个清洁工低垂着眼睑，默默的干着活儿，气氛有些沉闷。
　　而班长却不慌不忙的推来一辆三轮车，放在路中央，这样来往的车辆开到跟前速度自然会放慢下来，而三轮车小，也不至于影响交通。十几个人看到这点眼前一亮，一起竖起大拇指，“班长高明！”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路面已经被推干净了一大半，这时候太阳撕去脸上阴沉的面纱，整张脸露了出来，毫无保留的释放着自己的热情，未推水的路面瞬间干了一大半儿。
　　张霞看到这种情况，泄气的说：“班长，我们这不是白干了吗，路面本来不用推就能干的。”
　　班长望着十几张茫然的脸，无奈的道，“说白了，清洁工干的就是‘无用功’，就像我们每天扫地，扫完了又脏，还不如不扫。”
　　“啊？！”十几个人张大嘴，自己的存在价值被抹杀，谁也不好受。
　　“班长，你怎么这么说，最起码我们扫完地，居民们享受到了我们的服务，就像夏天，垃圾那么多，要不是我们清扫，蚊蝇滋生，得有多少居民被感染而生病啊。”张霞愤愤的道。
　　十几个人跟着点头。
　　班长微笑的道，“你们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班长，你原来在激我们。”
　　班长点点头，“清洁工，从公的方面讲，我们是为了居民方便，但私底下，大家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哪有这么锻炼身体的，早上经常不按时吃饭，老胃病常犯。”一个老职工摸着自己的胃嘀咕道。
　　“谁叫我们是城市的美容师呢？”班长微笑着说，“我们做的就是服务行业，路面扫干净了，居民看到了，心情也会变好的。即使生活中有不同的声音，就当是生活中的变奏曲，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一个调弹到黑吧，要是那样你也会闷死的。”
　　大家听了班长的话“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望着干净的路面，十几个人又沉默了起来……。

　　秋叶绵绵
　　夏天带着人们的烦躁走了，秋天便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人世间。带给人们丰收的喜悦和绚丽的色彩享受。
　　在人们眼里千姿百态、色彩斑斓的树叶，此刻在刘伟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在瑟瑟的秋风下，树叶像大海中的波涛，层层叠叠，连绵起伏，最终，禁不起秋风的摧残，从枝头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一片片、一叶叶飘落在大地上，飘落在她的卫生区。
　　刘伟有些欲哭无泪，有风，树叶不容易清扫成堆，等她好不容易弄成一堆，转身拿簸箕的时候，树叶转瞬间就又被吹散到路面。可恶的秋风好似在戏耍她，有时待她清扫时安安静静，收叶子时却一哄而上，揽着小叶儿与它四处天涯，几番戏弄下，气得刘伟杵在马路中央，抹起泪来。可是最后，她不得不重扫成堆，收袋，一次次的弯腰，使得她本来就酸肿的腰更加疲惫不堪。
　　好不容易把路面上的树叶收装成袋，刘伟转身看向自己的卫生区，地面与未扫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垃圾袋，要不是车上满满两大袋子树叶，她几乎以为自己没扫过。
　　倒完垃圾，刘伟呼了口气，干了一上午，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赶紧回家吃饭去，一会还要保洁呢。
　　等到刘伟吃完饭回到卫生区，看到树叶激荡，叹口气，风还是没有停，看来今天不太容易保洁。她骑着保洁车在小区巡逻，垃圾袋、塑料袋、纸片、烟头都是她的目标。
　　变天了，风更大了，并恶劣的掀飞了她的工帽，大扫把也被从车上吹到了路面，保洁车里的塑料袋“嗖”的一下全飞了，刘伟手忙脚乱的想抓住它们，无奈力不从心，只能无望的看着它们飞到空中。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她眯着眼把车推到了避风的地方，望着天空发呆。
　　萧瑟的风中，树叶哗哗带响，执着的叶子，紧紧巴住枝头。而风夹着凄厉的哨音，强行把它拽到地上，并把它们赶成一堆儿，在叶子呜咽着屈服的时候，风还是没放过它们，吹着它们，撵着它们，把它们及它的难兄难弟碎纸片、塑料袋赶到犄角旮旯，及至撞到墙后，风依旧不依不饶，顺势向上，把它们卷到高空。叶子和塑料袋开始漫天飞舞、翻卷、飘荡、降落。
　　风略小些的时候，刘伟开始追逐着一个个的塑料袋，采用撵、踩、堵战术，从街头追到巷尾，才把它们各个擒获。
　　路过的居民看到她忙碌的样子，忍不住对她说，“丫头，这么大风，别捡了，那袋子一会就刮跑了。”
　　她笑笑没吱声，依旧我行我素。
　　风玩累了，鸣着响笛满意的收兵了。
　　刘伟拿起大扫把把主路的树叶子扫成堆，连装带摁的装了满满几大袋子。
　　抬头看，高大的树上密密匝匝的树叶依旧拥挤着，绿的、黄的、红的，似乎掉落在地上的树叶只是沧海一粟。

　　冬雪皑皑
　　作为清洁工，最期盼的就是大年初一。
　　因为这一天，不必早早的就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不用裹得严严实实的，傻傻的站在马路中央，任冬日的寒风肆虐；
　　这一天，不必担心在打扫完卫生后，手机会突然响起，因为卫生问题而突然被召回；
　　这一天，作为清洁工，终于能安安静静的休息了，可是没有手中扫帚的丝丝丈量，时间眨巴眼就过去了。
　　转眼到了人人提及的大年初二，苏静清早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卫生区。
　　据说，大年初二这一天，你的视觉神经会来一个大冲击，遍地都是红的、白的、黑的炮纸以及过节产生的垃圾。胡思乱想了半天，到了卫生区，她淡定了，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因为老职工们说的都是真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想无益，干吧！一铲铲、一扫帚、一扫帚的清理着垃圾和炮纸，苏静本来不白的脸更黑了，虽然带着口罩，可各种味道还是扑鼻而来，她几乎把隔夜的年夜饭都要呕了出来。
　　望着路面、绿地里五彩缤纷的炮纸，她拿起了大扫帚。一次次弯腰，一次次低头，一次次直起身，头晕，目眩，而此时身后又响起了阵阵炮声……。

　　2月26日，2011年的第一场雪，在人们无数次的期盼后，姗姗来迟。久违的大雪不期而至，给人们带来快乐欣喜的同时，也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诸多不便。
　　大雪还未停，苏静就已按时赶到工作现场。一出门，她茫然四顾，雪还在下，肆意飞舞，落在人们头上，身上，一会路上的行人一个个的成了移动的雪人，苍茫的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她竟生出不知何处所归的念头，一不注意摔了个屁堆，费力的爬起，到了集合点，同事们一个个的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彼此看到各自的打扮，笑嘻嘻的一边互相打趣，一边拿着大扫帚和铁锨来到了路面。
　　路面的积雪经过车辆的碾压，有的已经结成坚硬的雪冰，低温、冰冻伴着凛冽的寒风，让清雪工作变得异常艰苦。但大家却视而不见，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挥舞起铁锹、扫帚。
　　因为第一次扫雪，在班长的指导下，苏静先用大扫帚把路面的浮雪扫到路边，然后用铁锨将留在路面的雪冰一块块地撬动，铲到路的两边堆成一堆，最后用铁锨把积雪铲到三轮车里运走。
　　虽然脸被寒风刮得刺痛，身后清扫过的路面重新被积雪所覆盖，可是看到路上摔跤的人少了许多，她露出开心的笑容。

　　一年后，四个人不仅在工作上有长足的进步，而且学有所成，本来只有高中、大专学历的一个个都通过自学考上了本科，受到了单位的肯定和表扬。
　　有一天，班长问她们，清洁工干了一年，现在对环卫工作有什么新的理解，几个人思索了一下，苏静说道：“即使所有人都认为它是“最底层”的工作，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个而贬低自己存在的价值；即使所有人都认为它是白痴也能干好的事情，但我们不会因为这个让自己的头脑变得空洞如野。我们清洁工有我们自己的骄傲：每日我们是第一个唤醒大地的人，每日我们是第一个迎接朝阳的人，我们不偷不抢，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同时，为这个城市添姿画彩，所以我们无愧于心！”
　　一份认真，换来一份美丽；一滴滴汗水，换来一声声感谢。为这，所有的辛苦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