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画眉》红烧小白兔

2、回府

　　“三个月前，长公主殿下听闻郡主因调查苏家旧案离府前往在沁洲多日，便多次派遣护卫跟随……”
　　马车之中，银心单膝及地，面如沉水，一边缓缓道来郡主的近日发生之事，一边默默观察白雪听闻自己身份的神色，只见少女右手抚额，左手默默敲打着窗柩檀木华美浮雕。
　　“然而郡主并不……遵从，在沁洲也只带了贴身侍卫，用了替身，便失踪两个月……”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或许在想着剩下的，怎么措辞才不会触怒郡主才好，可是看着她那若有所思而浅笑凝视他的表情，似乎并未觉得生气，银心欣慰的想，经历此番磨砺，郡主果是成熟了些。
　　其实……若是银心知道白雪只是在花痴银心的长相而已，估计会吐血三公升。
　　此时银心卸去人皮面具，露出真实的面容，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头发用一根玉簪盘起，额头饱满光洁，剑眉入鬓，面如冠玉之色，鼻口端正，虽然神色冷凝了些，但也称得上算是个美男子了。放在现代估计回头率不下于一百。

　　车内装饰的夜明珠在黑夜里暗暗发着暖意，让人恍惚忘记方才那一场杀戮。早已有奴仆点了郡主最喜的金栀熏香，那气味清幽而辽远，烟香弥漫，眼前女子身影有些飘渺动荡，竟然有给他一种另有其人的错觉，银心定了定神，恢复了清明的眼，默默道：
　　“我本意欲跟从，无奈长公主殿下并不希望……影响大局，苑国皇子那时正是来和亲谈判的关键，公主道三殿下已是更胜一筹，她已乘豫南骑兵林统帅之势，若是那皇子再委身于他，不是如虎添翼。我等为了长公主隐伏多年只为一击，属下等人不能行错一步，亦只能将错就错，表面跟随那替身行动，说也奇怪，您竟如石沉大海。暗里明里搜寻了一月有余，消息全无，您也知道，像长公主那般清冷的人，也忍不住去求二公子相救了，二公子那时伤势极重，但是还是苏醒过来，自行疗伤，不出三日，澜风苑便放出消息，叫长公主传令属下带领乌衣骑来这苍云山埋伏。”
　　言谈之中，白雪却观察的很细致，银心此人很有意思，他有着对她老娘的忠诚，但并不愚忠，他有对二公子感激之意，但是白雪敏锐察觉出，并没有一丝敬重。
　　白雪故作饶有兴致又有些烦恼，天真装歪着头道：“那个二公子，因为什么受伤了？还有土匪窝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苑国的皇子，指给谁了？”
　　银心只觉得她的问不似以前总是刁钻晦涩，此时语速很快，条理也清晰。
　　只是白雪观察到银心在她询问二公子伤势之时，飞快的看了白雪一眼，两扇幽长的睫毛微过的讶然白雪也没有漏掉。她默默的想，不会就是这个身体本尊下手的吧？心里隐约飘过一丝歉意。
　　“公子的伤……属下的确不知从何说起，您过去一直也不喜别人提起……”
　　他又正色道：“至于刺客一事，是果然是三公主手下孙议信邀宠所为，郡主不必惊慌，长公主已请旨皇上追究此事。至于这山寨一百十二口，除那刺客二人自尽，皆已斩草除根……至于皇子殿下……”他喜色道：“皇子指给了六公主，长公主殿下大悦。”
　　白雪点了点头，捻起小桌果盘里的凉糕，慢慢文雅塞进口中，舌蕾甜的发腻，却有一抹苦涩涌上来。
　　因为这个身体的任性，一百多条无辜的生命，但就这样结束在自己手里，她终于明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句话的原意了。就算那禽兽……对自己出言调戏过，但是也罪不至死。白雪抬起手掌，深色绸缎袖口退落，露出无骨娇嫩的手掌，玉润雪白透露着青春的光泽，心里划过一丝喟叹：
　　那群冤魂在下真是对不住，但是要怪也莫要怪我。
　　那真正的白雪魂魄我若是寻到，你们拿去鞭打便是。
　　好容易钻进这副尊贵身体，可能血雨腥风这条路，估计还是要接着走下去了。
　　白雪转回了心思，白雪蓦地笑了起来，既然六公主娶了皇子老娘很高兴，看来这六公主也是她们家这一派的了。
　　可是心里同时有些许疑问，为什么长公主自己不娶回家呢？难道她嫌弃那男人太丑还是自己春意疲惫？
　　直到日后某日白雪把此时想法告诉她老娘，正是免不了一顿上好鞭子。
　　那时她方才知道，她对她娘这般腹诽，错的没有十万也有八千里了。
　　“其实……你不必担心本宫什么，”白雪慢吞吞道，瞥了一眼银心并不是伪装出来的担忧神色，她心里一暖，掀起帘子夜沁凉风便灌了进来，冲散了靡丽熏香，白雪虽然身体疲惫不堪，头脑却相当清醒。
　　隐隐约约，便能看见黑夜那座被山色掩映的皇城不断朝着自己方向靠近，心里却有了些计算，拿捏好语气温和道：“这些天我只是过于思虑了，在那匪窝之前不慎撞伤了脑袋，有些事记的不太清楚了……”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凌厉起来：“今天我二人所言之事，万不可告诉母亲大人，朝中动荡，不想母亲大人再为本宫分忧了。而公子身体不佳，亦不想他为本宫伤神。”
　　银心抿唇，看着眼前当断则断，虽然一身伤痛却冷静而有些睿智的白雪，不禁觉得郡主成长太多。凉风吹拂进来，也带着这个男人的记忆回到过去：
　　虽然自己被长公主殿下赐给郡主已有三年，听自小伺候郡主的奴隶提过，因为没有父亲的缘故，自小到大都是乖僻嚣张，斗狠耍阴，而她不论是爱或是恨意，总是爱用偏激的方式对待别人让人无法接受……譬如对二公子。
　　长公主虽然百般疼爱她，但是心里清楚，并不放心她可以委以重任。这次为了苏家的事情，此时伤了脑子，还会问些可笑的问题，譬如“是男人生孩子还是女人”，“女皇宫中伺候的是太监还是女儿家。”……让人好笑又很好气。
　　银心瞥了一眼微微出神的少女，她被散乱的有些凌乱的发遮住柔弱的想被人抱在怀里好好珍惜一番，但，双瞳如水，幽幽透彻，清隽舒雅。眉目间那些阴鹜消散。一身深色素衣衬得她脸庞洁白柔润，身躯虽略显单薄稚嫩，气如凤涅槃之势，却隐隐透了出来。
　　所以未必是件坏事。银心朝着白雪微微一笑：“夜深雾重，约莫郡主府快要到了，郡主莫要着凉。”说罢从抽屉里翻出一条湖色裘袍，体贴为白雪盖在腹上。
　　白雪方才正在出神，突然看见银心放大了些许的俊容出现在面前，不觉吓了一跳，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白雪心跳很快，仔细打量了一番银心，越觉得他好看，却又有些遗憾。
　　哎，若我不是有妇之夫，你是否会愿意喜欢我呢。
　　她心底划过这个念头有些懊恼，再看银心他低垂了睫毛，温柔细致专心为她敲腿的动作，不禁有些哑然难过。和银心闲聊里得知，自己十四岁就纳了大公子，已有四年时光。还有除了几位公子，还有些侍从伺候。恐怕自己这副身体必定不是完璧之身了，她默默闭上眼睛假寐。
　　罢了罢了，这些念想还是断了，等搞定那府里吃人二三公子，再去追求我的真正的幸福去。
　　“郡主，银大人，郡主府意已经到了，是否要小的通报各位公子迎接？”驾车停了下来，外面侍卫恭敬的垂询道。
　　银心侧身先下，白雪没有片刻磨蹭，只是屈身时候有些拉伤了背上的口中。银心看在眼里，立刻悉心蹲下背起白雪。
　　白雪有些羞恼，但也没推辞，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环境，夜里看的不甚清楚，但是郡主府上那块门匾还是很清楚，烫金体，三个大字，可惜她一个也不认识。、
　　周围迎接的人也很少，甚至一点灯光也无，她本有些纳闷，但是仔细揣摩下，的确，既然有着替身在，一切按着长公主的所谓计划进行，自己若是太过高调出现，不甚是为她添乱么。
　　想到这里，白雪释然了，柔声道：“这些天各诸位壮士辛苦了，本宫能平安回府都是你们的功劳，自是少不了的好处。”
　　然后捡了些好听的话，便低调的由着银心进了府。
　　楼阁飞檐，亭台水榭，真真是奢宠侈华。夜里灯暗，旁人也看不清什么白雪那差异和嫉妒的神色，她眼睛睁得累了，打了个呵欠便觉睡意朦胧。
　　银心背着她本想平稳到达，可是见她如此之困，便一个垫起飞如云天，借着轻功在府中穿梭。
　　他的轻功很稳，白雪在他背上瞌睡，只稍微觉得风有些冷，有些急，却懒得睁眼。
　　“郡主！东厢阁到了，请你早些休息。”屋内本有两名丫鬟，看见白雪很是开心，但是银心瞥见冷然的神情，便守本分乖巧的守在外面。他轻轻在白雪耳边呢喃，将白雪放在床上，为她铺好锦被，整理好耳旁的碎发，褪去绣鞋，即刻翩然离去。
　　那扇门忽的紧闭那一刻，白雪立刻睁开眼睛，黑暗中她放松了警惕，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刻。
　　她默默攥紧了拳头。
　　她默默流泪。
　　两行清泪无声的落下，濡湿了秀丽的发和华贵的枕头。
　　“妈，我回不去了。”她说的很小声，也很细微，像某种濒临死亡的野兽的低喃。
　　无论是作为冤魂的忘记姓名的她，还是这个殚精竭虑处处掩饰的白雪。
　　没有人的时候，所以的脆弱都不再掩饰，
　　“你回来了……”一抹低语陡然在屋内一角发出。
　　那声音惊的白雪心中一窒。
　　虽然语调温柔似狐，并不迫人，但是在静夜里，却有种如绯玉般的清雅孤绝。
　　“云淡日夜盼你好久。”
　　“郡主你好狠心。”
　　“郡主……”
　　那声音似乎很是幽怨，但是她却只觉得黑暗里此人并没有那没在意白雪只是调笑，只是捉弄，只是……不想让她好好休息。
　　顿时睡意全无，心里置了气，也不理睬那人，径直忍着痛走向门。
　　推门那一瞬间郁闷道：“喂，银心，给本宫再去找个干净厢房睡一觉，这个厢房闹鬼。”
　　只听见身后那人低低笑了，很是风轻云淡:“郡主，好久不见。”
　　暖暖的灯光亮起，她看见华美银屏上映了自己的身影，有些发怔。
　　一回眸，便看见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