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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 one.年少的那些光芒,明媚成伤(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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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以前,我的生活是在一片苍茫的岁月里度过的,那么遥不可及又难忘。
家里房子很大,屋子前面是院子,后面还有个花园,房子是立体式的复二层别墅,白色的墙壁,深红色的屋顶。院子里栽了很多扶桑花,一到季节,就开的鲜艳。
两个人的家庭,住这么大的房子显得太过奢侈。
父亲很疼我,他说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我没有母亲。从我懂事开始就没有,每次看着同龄的小孩对着自己的父母撒娇,我会很天真的问父亲:“妈妈呢?”
而父亲总是一脸深沉,摸着我的头问:“冉桉想要妈妈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父亲这时候总会笑,抱起我坐在他的膝盖上:“染桉喜欢妈妈吗?”
我点点头:“喜欢,妈妈会买糖吃。”
母亲,在我的认知里,就是会疼你,照顾你,买糖给你吃的,陪你玩的人。
这些,其实也有人在我身边这么做着。李嫂是家里的保姆,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烧得一手好菜,脸上常挂着温和的笑。李嫂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在照顾我,疼我,照顾我,买糖给我吃,陪我玩。但是父亲说,那不是妈妈。
但父亲从不会在我面前提起母亲,仿佛从没有这个人。
母亲,真是个难懂的东西。在我幼小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你母亲是个难得的好人,漂亮又善良。还有个好嗓子,唱起歌来比电视上的明星都动听的多……我想你母亲一定非常疼你,可惜没来的及爱你……”李嫂哄我睡觉,总这么说,用那种惋惜的口气,听着有种莫名的伤心。
我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哪怕一点关于母亲的影子。
而家里的佣人也尽量不在我耳旁提起关于母亲之类的词,就算提起,也尽可能避开我。我知道那都是父亲吩咐的,其实有父亲疼我就够了,没有妈妈也无所谓。
但是父亲似乎不这么想。
父亲很忙,每天忙着做生意,基本上是一连几个星期见不到面。每次他要离开家里,我就会缠着他,哭的天昏地暗的,父亲常常要耐着性子哄我睡觉,然后连夜离开。他离开的时间我多半躲在游乐房里搭积木,一层一层的搭起来,花上几个小时搭到高处,再抽掉最下面的基点,看着高高的积木塔砰砰哒哒的掉落下来,散落一地。
游乐房很大和我的房间连在一起,两间房间中间有一扇门连通着。游乐房里只有积木一种玩具。粉白色的墙围积着一个旷阔的房间,像是装满寂静空间。
父亲应完酬回来,都是在喝完酒后。
然后他总会用抱歉的语气对我说话,每次都是重复那几句,我听的都背起来了。但是父亲总是孜孜不倦的说着,有时候我更觉得他不是在对我说,因为他总是说着说着就流眼泪了,不像我的那种撒娇式的哭法,而是一种抑郁着的啜泣,更像是呜咽,只是流着眼泪而没有哭出声来。
那时候我觉得父亲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我上去捏捏父亲还很年轻的脸:“羞羞,爸爸哭了。”
父亲多半会被我这一捏而回过神来,睁大已经快要闭上的眼,笑的口齿不清的说:“染桉啊,看爸爸给你带什么礼物回来了……”
有的时候他也会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半天不说话。每当这时候,放好洗澡水的李嫂就会过来扶过倒在沙发上的父亲,一边扶父亲上楼一边对我说:“染桉,你爸爸要休息,你自己先去睡觉。”
我点点头几步跑上楼,在二楼看着李嫂把父亲扶进浴室,然后关门出来。
李嫂收拾着父亲的东西,忽然看见了什么,抬起头对我说:“染桉,下来看看。”
我就又跑下楼,来到李嫂面前。
李嫂递给我一个布娃娃,黑色的发,黑色的眼,深红色的唇,穿着一身白色的公主裙。
好漂亮,比以前的都要好看。于是我抱着娃娃,开心的笑着:“好漂亮,我喜欢。”
李嫂摸摸我的头,露出很温和的神色:“知道吗?这个娃娃,是根据你母亲的样子做的。”
我眨眨眼,又仔细端详起布娃娃来。
这就是母亲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模糊的见到母亲的样子,从一个布娃娃身上。
半夜的时候,睡到一半突然醒了过来,天还没亮,我起身打开房门,跑进父亲的房里去。
父亲还在熟睡着,打着轻微的呼声。
我悄悄走过去,趴在床头听。果然父亲又开始说话,模模糊糊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从断续的句子中拼凑出了两个字,墨染。
我在想,这是不是母亲的名字?或者是某个父亲深爱的女人的名字。
但是我更相信只是母亲的名字,父亲从来不带女人回家,连女性朋友都很少。这当然是李嫂告诉我的,李嫂常常说父亲是个好爸爸,也是个好丈夫。
父亲的确是个好爸爸,但是不是好丈夫,谁也不知道。
我问李嫂:“爸爸的妻子是谁呢?”
李嫂刮一下我的鼻子:“当然是你妈妈了。”话一出口,李嫂马上感觉的说错话了,又立刻改口:“他没有妻子。”
“别人都有妻子,为什么爸爸没有?”
“你还小,不懂。”李嫂总是很有耐心回答我的问题,除了关于父亲和母亲的事。
他们大人总觉得我还小,但是他们也不知道,我并不是很想要妈妈,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像李嫂经常看的韩国电视剧里的女主角照顾男主角一样,照顾父亲。
有一天在客厅听到李嫂和父亲的谈话,李嫂淡淡的说着:“孩子大了,没个妈照顾也是不行的,不如就找个人结婚吧。”
父亲一口接一口抽着烟:“我怕染桉会受欺负。再说一时半会上哪里找人结婚。”
“人嘛,总会有的。至于染桉,有我在呢。”李嫂的话像是给父亲吃了定心丸一般,父亲沉闷的答应着。
在那半个月过后,父亲开始有了异样。
父亲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独自一个人叹气,变得偶尔也会没来由的微笑了。
我看着父亲的变化,一个人偷偷的开心着。不知道是谁能让父亲变化如此之大,一定是那个要和父亲结婚的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父亲再次晚归,终于不再是一身酒味了,而是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嗯,那是女人特用的香水ChristianLacroix。那种味道的香水,父亲的房间里摆着许多,我经常拿来到处乱喷,喷的满屋子都是甜甜的味道。李嫂经常说我浪费,父亲就会温和的说:“喜欢就喷吧,都是别人送的。”
父亲于是常常出门了,不过现在的方式我很喜欢,因为他是笑着出门,然后再笑着回来的。
我还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结婚——和那个能让他笑的人。父亲也没在我面前提过,不过看起来父亲很高兴,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