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落》芥子君

9、第 9 章

　　吴方缩回壳子里了。
　　这不是比喻句。吴方是真的缩回了自己家。整整半个星期，除了学校要求的周一报到开会之外根本不出门。他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在躲白曦——或者说，顾七。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样是根本躲不开顾七的。
　　因为那天，顾七来找他了。

　　跌跌撞撞混混沌沌地冲出警察局打出租的吴方根本就没有发现身边有人。上车半晌，师傅问了几遍他去哪儿他才听到。刚想回答，身边响起了含着熟悉声调的陌生声音。白曦微笑着代他回答了。出租车平稳地起步，不久就被车流堵住了。
　　吴方心烦意乱地看着窗外，搞不清状况。倒是白曦，看着吴方，又挑起了眉：“叫我顾七吧。”
　　叫我顾七吧。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闪回了一次。吴方倏地回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七仍然在笑，吴方却能感觉到他的笑容里掺杂的苦涩意味。他不由得放柔了语气：“顾七，我知道的……你是顾七。可是，你……你究竟……”
　　顾七侧过身倚在前排的椅背上，向司机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直直地看入吴方的眼睛：“我会解释的。但不是现在。”语气里是少有的郑重，眼底却有着深埋的轻松。

　　“我不是人。”
　　顾七坐在吴方家的沙发上，右手把弄着吴方惯性下泡的毛尖。
　　“或者说我曾经是。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现在，我是鬼。”
　　顾七的神色有些萧索，吴方发现自己对那种表情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不管是路惜华还是白曦。只要他们是顾七。他叹口气，终究还是放任自己，握住了顾七的左手。
　　有些诧异地看了吴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顾七微微地笑了。
　　“鬼……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个样子。人死之后都会变成鬼，无论死得是否安详。而鬼其实是无法干涉人的事情的。只有极少数的鬼掌握了进入人类世界的方法……我也是其中之一。
　　“说是进入人类世界，其实也就是借用人类的身体。看准时机，在人死去的一瞬寄居在那个人的身体里，就可以以那个人的身份活下去，直到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再次变回鬼。
　　“进入路惜华的身体是个偶然，她死去的那一瞬我刚好在附近，觉得那个……鬼很奇怪，就进入了她出来的身体。然后发现她其实还没死。
　　“通俗一点说就是假死状态。她的鬼魂可能在任意时间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但她的身体如果就那样搁着，绝对撑不到鬼魂回来的时候。当时我刚好想找个身体借用一下，就进了她的身体。
　　“如果早知道会遇到你，我是宁肯狠心一点绕路走也不会碰她的。”
　　顾七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静，但吴方感觉掌中顾七的手抖了一下，轻微得恍若幻觉。吴方握紧了他的手。
　　“所以你走的时候，是因为路惜华的鬼魂回来了么？”
　　似乎是对吴方此时还能抓住重点感到诧异，顾七看了一眼他，旋即又转开目光：
　　“嗯。”
　　匪夷所思……然而合情合理。吴方想了想。并非无法接受，只是……
　　“那你死之前，是叫做顾七么……你是女人？”
　　“呵，我可不是人。就是活着的时候，我也不是女人。路惜华，是一个巧合导致的错误。”顾七又展开了妖孽的笑容，莫名其妙的悲伤。
　　果然……林景猜中了。
　　吴方有些晕眩，下意识松开了手。
　　“那你……为什么还过来找我？”
　　顾七在吴方松手的时候就站了起来，高昂的头颅如同一种破落贵族最后的优雅与决绝。他没有说话，径自走到门口，开锁，出门，无声无息，没有惊动声控灯。他藏在门外的黑暗里：“你先想想，你真的想知道答案么？”

　　他真的想知道答案么……
　　吴方不知道……或者说他害怕知道。他以为他是爱顾七的。可是顾七甚至不是人。就算是人鬼情未了，顾七他也……不是女的。
　　但他知道一点。他不能就这样离开顾七。正如顾七不能就这样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