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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丛林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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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丛林深处走,草就越高越密,脚要抬得老高才能迈出去一步,一看就是没人来的地方。来的路上都在睡觉,也不知道车开过了什么样的山路才能走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林子里的树都像楼一样有二三十米高,不把头仰到最高点根本看不见那从郁郁葱葱的枝桠间透出来的蓝天。所见之处全是浓重的绿色,各种怪异的鸟叫练成一片,路过的草丛时不时地沙沙抖动,却什么活物也没看见。
小花说这附近的山区是侗族人的地盘,但这个森林连这边上村子的人也从不踏入。硬要说理由也没什么理由,就像是什么祖祖辈辈遵守的奇怪传统一样,所有人都默契地装作这片山林不存在,久而久之,连这山的名字都遗失了。
一开始我们还能两个人并肩前行,后来就变成胖子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挥刀斩草顺便驱蛇,小花跟在他后面,闷油瓶断后,我在中间。走了不知有多久,周围的树越来越高,透进来的阳光越来越少,鼻腔里满是那些被砍断的草香味。林子里的湿气很重,加上汗,弄得我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前胸后背上很难受。
刚进林子的时候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当然闷油瓶并不在“大家”的范围内),随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难迈,我们几个只剩下一片粗重的呼吸声,谁也不想把体力浪费在口舌上。其实我这半年来体力还是小有进步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无所事事,每周还是会去锻炼一下的。说起来其实也是因为我心里隐隐希望还能有这样的机会,而且机会再来的时候能不给别人拖后腿。
然而就算是体力有所加强的我也渐渐力不从心,可走在前面的胖子跟小花却仍然低头赶路,步伐迈得虽然吃力,但完全不像需要休息的样子。后面的闷油瓶更不用说了,跟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连呼吸都没乱。不行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我用袖子擦把汗,再这么走下去,等到了斗边上他们就可以直接把我扔下去跟粽子一起葬了。
心里正想着,脚下一下子踩到一丛厚厚软软的野草,腿上一软,就向前扑过去。我的双手自动做好要摔的架势支在身前,两肩上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扯住,在我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被拽回了原位。
“停一下。”闷油瓶松开拉着我背包的手,目光越过我对前面的两个背影说。声音不大却在这树林里听得极清楚,“休息一下。”
小花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我就明白了,转过去对胖子点点头,“走了这么远,是该歇一下了。”
胖子也松了一口气,扔下砍刀,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仰头靠在背包上揪着自己的衣领扇风,看来也是累得够呛。
“解家当家,还得走多远啊?这鸟林子有头吗?这地方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你确定你没指错路?”
小花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巴掌大的像是导航仪的东西。据他说这是一个追踪器,三叔那伙在斗外的人有发信器,我们就能根据这个找到他们的位置。
小花抬起头,对胖子苦笑一下,“还早着呢,看来咱们得在这鸟林子里过一夜。”
“在这鸟地方过夜?”胖子叫起来,瞪大了眼睛,“一看这儿就不知道几辈子没进过人了,咱四个一来不正好给那些珍奇异兽改善伙食了?到时候再像在西王母国似的被野鸡脖子拉去代孕生蛇崽子!”
小花像是没听见胖子的抱怨,从兜里掏出手机玩起游戏来。我正喝着水,被胖子的比喻着实恶心了一下,脑海里却没由来地浮现出闷油瓶面无表情地被一群蛇纠缠着求交往的画面,刚到嗓子眼的水被我一口喷出来。我一边咳嗽一边用手背抹嘴,闷油瓶坐在我左边离我很近,怕是遭到了我口水的殃及,我咳嗽着转过去看他,却见他完全没注意到似的,抬头蹙眉看着什么东西。
“小哥,怎……”
我的话还没问完,只见闷油瓶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右手按住腰后的刀柄,冷冰冰地盯着头顶前方密实得完全没有空隙的树冠,好像那里随时会落下一个血粽子。
看到这架势,我也吓了一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从腿上抽出那把左轮手枪,紧张地看着小哥目光的方向。胖子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利落地站起来,砍刀架在身前;小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合上手机,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用轻得完全没有声音的步子向前跃了几米,头也没回地轻轻吐出四个字:
“被包围了。”
小花话音刚落,离我头顶十几米高的树枝上突然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响声,我猛一抬头,只觉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天而降,正对着我仰起的脸掉下来,速度极快,我完全没有时间反应!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连人带包一起扔到了一边!没错,是被扔出去的。我只觉得自己双脚都腾空了,直接飞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当我跟肩上的背包滚成一团的时候,我瞥见闷油瓶背对着我的身影,那把雪亮的清代苗刀从空中狠狠劈下,那个落下来的东西还没落地就被打飞,溅起一串血珠。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去看那只东西——第一眼看到我还以为是一只巨大的金黄色野猫,然后我很快意识到那是一只豹子,而且是一只很漂亮的豹子。那只豹比动物世界里的豹子小,身长一米左右,身上有狭长的黑斑连成一片,躲在树中间还真看不出来。那只豹子的样子有点奇怪,它胸前有一个大口子,是刚才被闷油瓶砍伤的,但它像是完全不觉得疼似的,着地之后一骨碌爬起来,对着闷油瓶低吼着,像一只大猫一样放低前身,龇着奇长的獠牙,血红的牙龈全都露出来了,巨大的金色圆眼在阴暗的树林中闪着凶光,眼看着就要再扑上来。
“妈的!是云豹!”胖子怒吼一声,脸都白了,立刻仰头对着头顶的大树架起刀;小花一步跃回来,背对着胖子——事实证明他们这些老手的反应是完全正确的,因为这林子瞬间像是下起了云豹雨,有几十只云豹几乎同时从上面跳下来!
我向旁边一滚又站起来,险险地躲过了一只从天而降的云豹,对着它的脑袋就是一枪;这些云豹灵敏的不像话,我的子弹竟然还比它的脑袋慢一拍,打进了它的胸前,而这只云豹竟然连停顿都没有就直直地冲我扑过来!我向后跳的同时又补一枪,才打中了它的右眼,扑在空中的云豹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就重重落在地上。没等我再喘一口气,突然就被一股力扑倒,向前栽在草丛里。面对危险的本能让我的神经传递快了好几倍,我在倒下的同时抬起头,看见一只云豹显然是从我身后扑上来,但用力过猛把它自己也甩了出去。那云豹身形轻盈地稳稳落在地上,立刻又准备回身冲上来。
怪不得连闷油瓶和小花都没发现我们被包围,因为这些云豹身体轻小灵活,活动起来像猫一样完全没有声音,身上的花纹也是很好的掩护,而且又躲在几十米高的树上,实在是不容易发现。可是这样强悍的战斗力也太他娘的过分了吧?这哪是豹子,分明就是一支敢死队!受了伤连停都不停顿一下,难道云豹没有痛觉神经吗?更重要的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羊群牛群野鸡脖子群尸鳖群,从来没听说过豹群啊!豹子它根本就不是群居动物啊!云豹难道不是稀有动物吗?难道不是全世界只有一万只的吗?你大爷的没人知道这深山老林还藏了一个连啊!!
我一挺身从地上弹起来,刚举起手里的枪瞄准对面蓄势待发的云豹,突然另一只云豹飞过来撞在我的胳膊上,把我撞得歪向一边,手里的枪也掉了——我扭头一看,那只云豹是胖子打飞的,已经断气了,而胖子和小花正同时跟十几只云豹打得难舍难分,完全无暇顾及其他。在我移开目光的一秒钟里,还等着我的那只云豹已经跃到了我面前!这次我被实实在在地扑倒在地上。
不过我立刻意识到,我身上的不是云豹,竟然是闷油瓶!那只云豹扑了个空,再次跌出去;闷油瓶一只手支在我脑袋旁边的草地上,撑起上半身,右手里的苗刀顺势飞出去,只听一声皮肉撕裂的声响,那只云豹肯定被钉死了。
闷油瓶支在我身体上方的姿势就这么保持了片刻,他低头喘着粗气,让我刚好能看到他的脸。闷油瓶的黑发从脸侧垂下来,已经被汗湿透了,不断滴在我的脸上。他微微闭着眼,胸前的衣服上满是血,不知是云豹的还是他的。
我看着他汗涔涔却始终平静的脸,心里一阵难受。我刚想说话,却看到闷油瓶微闭着的眼突然睁开,支在我脑袋边上的手微微一动,却没移开。与此同时我看到一只云豹的黑影出现在闷油瓶的背后正上方很近的树枝上,眼看着就要跳下来,而闷油瓶现在手无寸铁,竟仍旧一动不动地支在我身上。
这时我的右手刚好摸到草丛里的手枪,我抬起左手勾住闷油瓶的脖子,借力抬起上半身,从他的肩膀上露出脑袋,同时右手连开好几枪,一口气把那只云豹打掉下树来。我松了一口气,仍然保持着勾着他脖子的姿势,我扭过脸看他,他也转向我,我们的鼻子差点碰在一块。
我对他咧嘴一笑,有点炫耀意味。也不知是因为我离得太近看错了还是怎么,我竟然看到闷油瓶的嘴角似乎也向上扬起一点点,乌黑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深不见底。
“吴邪!张起灵!”小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比平时高了八度,“快走!这些云豹打不完的,我们跑!”
闷油瓶一眨眼的功夫就站起来,拉着我的左手把我也从草地上拎起来,我瞄到几米之内的地上躺着十几只云豹的尸体,心里顿然明白为什么我只遭到了两只云豹的袭击,而体力超群的闷油瓶竟然累成那样。而我还为帮他杀死一只而洋洋自得,到最后我还是被保护的那个。
闷油瓶忽然松开手在我背后重重地推了一把。
“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说完他就转身要去拿插在豹子身上的苗刀,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迫使他转回头。
“不行!要走一起走!”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我也严肃地看着他,毫不退让。这些云豹攻击性如此强,又不怕疼不怕死,一定有问题,闷油瓶已经这么累了,再被这些东西围上,真不一定有多少胜算,而且在这原始森林里走散了就不知猴年马月能遇上了。
闷油瓶皱眉看着周围还剩几只云豹在慢慢缩小包围圈,头顶上的大树沙沙作响,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兵力在里面。闷油瓶还试图抽出手,我用全力抓住不松手。
“我要去拿刀。”闷油瓶说,看上去有几分无奈。
我“啊”了一声,有点尴尬地松开手。他返身拔刀,又迅速回到我身边,一把抓起我的手,右手上的苗刀对着其中一只豹子当头劈下,便从那个开口拉着我飞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