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风蒲猎猎

10、蒙蒙长生丝

　　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茶寮老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卑微讨好的神色转成嬉笑倨傲。很少有人将这两种神情恰如其分的表现在一张脸上，可是站在一群人中间那个发福的中年人却将它们融合得天衣无缝。

　　“原来是葫芦判官唐葫芦，经年相府一别，唐兄别来无恙否？”方应看似乎并未惊讶，已久温和一笑与人见礼，仿佛只是老友相逢。

　　“小的问小侯爷安。”唐葫芦呵呵一笑，一派和气生财嘻嘻哈哈的样子。“相爷要我将春水玉带回去，想来小侯爷不会插手吧？”

　　方应看看了无情一眼，又笑道。“这是自然，相爷的事情应看怎会掣肘？”

　　得了方应看的保证唐葫芦更是肆无忌惮，自己十几人围攻无情一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失手了。“无情捕头劳烦将春水玉交与在下。”

　　无情当没看见方应看揶揄的神色，将玉饰收进怀中，冷冷道：“唐葫芦十五年前叛出唐门成为相门走狗，曾带领手下刺杀多个朝廷命官，又涉嫌谋害襄北将军李基一门，你可承认？”

　　唐葫芦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他没想到这个不良于行的少年会对他的过往了若指掌，但料想这人今日走不出这茶寮，又不当一回事笑道。“是有怎样？”

　　“是，我今日便拿你归案。”无情眼中寒光暴涨，冷厉的目光令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唐葫芦神色一凛，心知单凭这股子气势他已输了一大截，又勉强笑道：“无情捕头可注意到我带了有多少人？”

　　“不多不少十六个。”

　　“那无情捕头可知为何是十六人？”

　　“江湖上盛传唐门有一类暗器阵法需十六人同时配合发出。这十六人分属伏羲十六卦，一旦发出便遮天蔽日，乾坤中只剩红光。此阵法名为熔鼎，意为天地乾坤只为熔炉之意。”说话的方应看，他不紧不慢的介绍这个暗器阵法似乎只是在介绍一副名画一朵名花。末了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无情一眼，仿佛在问你准备如何破阵。

　　无情却并不看他，花瓣色的嘴唇浮起了莫名的笑意。别人都以为他在笑，可是在他身边的方应看却清晰的看到无情黝黑若千年寒潭的眼中只有杀意。

　　那样凌厉的杀气，让他整个人带上了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仿佛九天之上俯视众生的佛祖，生杀皆是悲悯。若是将这样的人拖入红尘是何等滋味？又或者将他搂在怀中宠溺是何等美妙？那一定就像将最纯粹无瑕的玉石摔碎时的声音一样悦耳，方应看不由的心中一痒。

　　这样一笑在方应看眼中是神圣的诱惑，在唐葫芦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又或者说那样的神圣让他无所遁形，只想尽快毁灭了这个人。

　　唐葫芦后退半步，左手一挥，早就蓄势待发的十六人立即发出上千发暗器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速度发出，只见一道红雾向无情袭去。

　　无情在轮椅扶手上一拍，整个人腾空而起，他并未退也未躲闪，只是缓缓的向暗器飞来的方向飞去。

　　他飞得并不快，斜斜掠过的身姿像一片劲风扫下的落叶，缓缓的静益的飘过。

　　他在掠阵。

　　“兑”两支无羽箭冲天而出，成了两阵风，前后交替着破入红雾之中

　　“坤”五枚青莲子乘着风势钻入其中又向四方绽开，卸去了无数回旋镖的力道。

　　“离”三柄蝴蝶刀振翅而飞，带着比红光更艳丽的色彩将其笼在中间，一时红光黯然了下来。

　　那十六人亦是高手，见无情攻势如此凛冽立马结阵为环，两人一组按八卦走位将无情围在中间。你纵然暗器卓绝也不可能有一千只手，这八面埋伏的阵势竟是要将无情围杀其中。

　　“等的就是你们结阵。”无情眼睛一亮冷笑一声，身影徒然变快，如一支利剑将红云扫开。

　　“巽”

　　“震”

　　“艮”

　　“坎”

　　“乾”

　　……

　　众人眼前一花，根本没看清无情的动作，只听见无情清冷的声音不断道出阵法的死穴，小小的茶寮内回响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像一场骤雨穿过芭蕉林一样密集而富有韵致，将红光吹散。

　　“破！”无情已飞入阵眼，十六枚银针应声而出，那十六人齐齐扑倒在地。

　　他旧力已竭，落到最近的一张桌子上，漂亮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霞，使得他整个人身上带着一种男子特有的幽艳。

　　“你……”

　　若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羸弱少年竟然在瞬间破了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熔鼎阵法，并将十六人全部射杀。以暗器对决唐门是勇气，以暗器在对决唐门中胜了那就是个奇迹了。

　　而目睹了这个奇迹的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包括方应看。

　　“啪啪啪”惊讶之后他立刻恢复了过来，鼓掌道：“成兄真是好胆识，以逆后天八卦之势破了熔鼎阵。”眼神化作欣赏又或是叹息。

　　“我并不想杀他们。”无情望着地上的尸体叹息一声，开始咳嗽。方才乍起反击，对他的身体是个不小的负担。那一咳透出一股无形的媚色，两颊上更是绽放出嫣然的花朵，惑人心神。

　　方应看不知着了什么魔要上前扶住他，却被一把推开。

　　无情依然正襟危坐，他不需要别人搀扶，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软弱。

　　但在方应看眼中则是赤裸裸的拒绝，他神通侯方应看几时让人推开过？几时满心柔情想护着谁却被拒绝？这让他想到了雷纯，那个狠心拒绝他的女人。

　　“唐葫芦十年间犯下血案累累，纵火杀了李家满门，为夺春水玉假扮刺客将李紫瑜杀害，又盗走她的尸体，你认还是不认？”

　　唐葫芦大骇。无情一出手就将他手下十六人除掉，这份狠厉，这份能力，这份智谋，都在他之上。一个人若是遇到一个比他厉害一点的人，他会嫉妒或者愤恨；而当他遇到一个比他厉害许多的人时，他便会折服甚至崇敬。

　　唐葫芦骇的是他不是为了手下的死而愤恨，更是为了无情高超的暗器手法绝妙的谋略而折服，这样的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所谓高山仰止便是如此。

　　他若现在要杀他，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无情掏出怀里的玉，疑惑的观察。“这玉到底有什么玄妙？为何蔡京如此想得到它。”

　　“这玉……”唐葫芦的声音戛然而止，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上，后颈插着一柄小刀噗噗的冒着鲜血。

　　与此同时，方无二人皆闻到一股香。

　　好静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