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衍生]苍苍万年》三语两言

4、下

　　他和他背对背靠着，皇帝说：“如果朕不是皇帝，一定要做个捕快。”
　　朱逸彬听得心中一惊，皇帝也做过那个梦？那个梦里的自己，只穿一身琉璃白，纤尘不染。还喜欢打一把扇子，上面笔走龙蛇飞扬跋扈一行大字：风流天下笑傲江湖我一人。
　　那是前一世，他是陷空岛的锦毛鼠—白玉堂。
　　在那个世界里，皇帝不着龙袍，他着红着蓝着黑，他是开封府的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玉猫展昭。
　　于是小宁王嘴角挑起一抹笑，背贴着皇帝的背，传递着温热：“如果你要做个捕快，那我一定是个盗宝的贼，同你斗个水火不容，就好像那白老鼠，对上了臭猫烂猫三脚猫！”
　　皇帝听了这话，猛然回过头来，眼中的惊异并不比他少，皇帝瞪大了眼睛，缓缓从口中吐出：“虽然斗得水火不容，但能和白兄生死相惜，展某了无遗憾。”
　　是的，在梦里，他们被捆龙索索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生门死关朝堂江湖一起闯，他画影他巨阙，一鼠一猫两道身影在寥廓江天里并肩跃下。
　　是的，皇帝确实也做过同样的梦，朱逸彬终能确定。但这一刻，他不但心里不觉得惊乱，心里十分踏实，仿佛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等了许多许多年。

　　小宁王也不站起来，只是微微斜了身子，双脚一踹，一下子就踢开了窗户，他仰着头看着天上，繁星皎皎，缀于其间，那一双桃花眼愈发眯眯笑得厉害：“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朱逸彬的南方口音，咬字并不准确，听在皇帝眼里，却是黄钟大吕。再前一世，眼前的小皇叔吟完了《鹊桥仙》，就曾经对自己说过，终有一天，他会同自己一道，坐在一起看星星。在那一世里，皇帝也同小宁王一样，是个武林中人。他按着他的模样，一点点勾勒雕琢了几十年，完完全全刻出了他模样的小木人，也将他刻进了自己的骨头里。
　　但那木头人，却终其一生都没有送出去。

　　皇帝笑了，双手合十盘起腿来，目下无尘，样子似个和尚。他煞有介事地说道：“阿弥陀佛，西天取得混元宝，午时飞钵收蛇妖。”
　　“哈哈！”小宁王明白皇帝说的是他们有一世，皇帝是法海，他是白蛇白敬天。小宁王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桃花运愈发上挑，怒斥皇帝道：“我本是善蛇，跟随菩萨修行，是金白不是青白，臭秃驴，你为何要毁我道行？”
　　皇帝赶紧闭了眼睛，作个揖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是贫僧的不对，善哉善哉。”

　　小宁王捋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撇着嘴想坏主意，眼珠子轱辘轱辘直转：“臭猫儿，臭小李，臭秃驴，我叫你赔我！”
　　皇帝动也不动，眼皮微抬，白了他一眼，似不屑道：“你要怎么赔？”
　　“我要你为我反下界去，竖旗为妖！”小宁王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话音落地，他自己却忍不住眼前一片模糊。
　　最初的那一世，他是天上的太白金星李长庚，嬉皮无赖，坏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闯下大祸。皇帝那哥时候，穿着银盔铁甲，玄色披风凛冽，他是二郎战神，奉旨前来捉拿他，双眸冷峻犹如寒冰，狠厉不肯侵犯。
　　但那第三只眼睛里，却出卖了他源源不尽藏不住的爱意。

　　他们究竟纠缠了有多久啊，一世转过一世，一生还取一生，生生世世，苍苍万年。

　　“还好，如今，终是能在一块儿了。”皇帝坐过来，靠近小宁王，却不贴着，只隔着一两厘的距离，端正坐着，温文娴静，润如良玉。
　　是啊，如今终是能在一块儿了。以后他们的日子还长着了，两少年能打马长鞭，能归舟不系，能青眼高歌一道踏遍千里锦绣万里河川，一切的一切都正缓缓在他们脚下延展开来。小宁王想到这，心里说不出的开心。他顺手就拿起了一壶酒，也不倒在御杯里，仰起脖子对着壶嘴就是一泻饮下，有两股酒从他两侧嘴角漏了出来，涓涓顺着他色泽迷人的脖子往下流。

　　忽然，他整个人生生的停滞住，还没有喝完，还睁着眼睛，却倒了下去。
　　御酒里有毒。
　　皇帝不知道，不是皇帝下的。

　　“小皇叔，小皇叔！”皇帝慌忙跪在了他身边，威严的龙袍瞬间被酒浸透，染上了洗不掉的浊酒气。皇帝摇摇他，皇帝晃晃他，直到他的身体由温热变为冰冷，由柔软变为僵硬，真的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皇叔，小皇叔……”皇帝最后那几句沙哑的唤，哽噎已不成声。他毫不犹豫的执起酒壶，将剩下的酒喝得滴也不剩。皇帝趴在小宁王的尸体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温柔而决绝地喃喃自语道：“小皇叔，任你上天入地下，为君……赶你……到天涯！”

　　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日，残冬萧瑟已过去余月，天气极暖，融融自生春意。
　　大明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弘文思孝毅皇帝驾崩。

　　都道这偌大的紫禁城，殿宇错落，朝暾夕曛。这里，也是这一世的结束。
　　这一世，他又失了他。

作者有话说

　　本想报复社会，却被社会报复了，痴某表示很受伤很受伤，伤不起伤不起，所以决定变本加厉报复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