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洛一狸

1、雏菊

　　凌晨的街道，喧哗落幕，只有昏暗的路灯指引着夜行的路途。
　　又是加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六十天要加班。乐冬挎着黑色的帆布包边走边低头翻着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还好租的房子离公司很近，不然这个时间打车都很难。
　　刺目的车灯疾驰而过，乐冬还未及反应就被右侧一股强力推开，向前疾冲了几步坐倒在地。
　　爬起身来，清点了文件没有缺失，塞回背包，乐冬抬头道谢，“苏绍？你回来了？”
　　苏绍点头，眉目清秀，“你还是老样子啊，过马路看书的习惯都没改。”
　　乐冬笑着挠挠头，忽又兴奋道：“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就在前面。”
　　苏绍举目环顾，“我记得，这里离学校很近，不如陪我走走？”
　　“这么晚了，学校早就关门了。”
　　挑眉眨眼，苏绍耸肩道：“你是不是毕业以后太循规蹈矩，连捷径都忘了？”

　　学校后墙的爬山虎依旧郁郁葱葱，陈灰的青砖墙上层叠着青色的叶片。
　　二人墙边的大榕树，苏绍跨步跃上墙头，伸手去接微有怯色的乐冬。以前每次过了门禁，苏绍总是走在前头，带着乖小孩乐冬爬树翻墙。
　　苏绍的手掌多了些薄薄的茧，乐冬借力跨了过去。
　　“你看，翻墙可是万世不朽的优良传统。”
　　视线随着苏绍所指的方向，紧靠墙角处，透过生长繁茂的植株露出破旧桌椅的一脚。那是有些女生怕误了门禁时间，事先在墙角用寝室桌椅堆起来的“阶梯”。
　　顺着堆起的桌椅下来，苏绍牵过乐冬的手，自然地好像只是翻墙之后拾起背包一般。
　　绕过宿舍楼，二人在篮球场的空地中央席地而坐。
　　苏绍自口袋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完火便将打火机放回口袋。乐冬是不抽烟的，也不反感烟味。
　　“这学校太没前途了，我都好几年没来了，还是老样子。”苏绍说完狠吸了一口香烟。
　　乐冬转头望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我也很久没来了。”
　　夜里风很凉，香烟燃着的火星在黑暗中尤其闪烁。毕业以后苏绍就去了另个国家另个城市，乐冬早已忘了有多久没再听到这熟悉的低沉嗓音和悠扬语调。肆意挥霍着激昂青春的日子过去了太久，每一段人生到不同的地方，认识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情，留下不同的记忆，聚散反复而已。
　　“那时候我老带你出去喝酒通宵，活活带坏了个优等生。打架喝酒通宵的一大帮人，分开以后，我好像就只记得你。你说喝多了就赶紧睡不许发酒疯，你说再说废话直接揍死，你说下回副本一定要带着你，你说……结婚了一定要互相通知。”
　　乐冬低着头问道：“你要结婚了吗？”轻声细语在寂静的凌晨时分显得说不出的沮丧。
　　苏绍笑出声来，略带自嘲。伸臂揽过那人的肩，凑近耳语，“你嫁给我？”
　　怕对方看到自己的窘迫，乐冬脑袋都快贴到鞋面，心中却长呼一口气，“那为什么回来？因为工作？”
　　“你不希望我回来？”苏绍作失落状。
　　“当然不是！”乐冬慌忙抬头解释，由于急切，脸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的意思是你回来得太突然……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笨蛋，难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都不懂吗？”苏绍笑着揉乱乐冬柔软的头发，手心里却已布了一层薄汗。
　　“什么？”乐冬的眼神里都是期待和紧张，没有茫然。
　　乐冬看着苏绍从口袋里取出一朵粉色雏菊，居然没有一点枯萎的迹象。接过那朵约半指长的雏菊，不知所措。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苏绍似乎不打算解释，站起身来，又伸手拉起乐冬，“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小冬，你醒了！”语气中难掩惊喜。
　　乐冬困倦地睁开眼，正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妈妈面上焦急未退。视野中苍茫的纯白和空气中弥漫的药水味，以及手臂上缠着的小截纱布，都是医院的特有。
　　“妈，我怎么在这里？”乐冬的嗓音沙哑，头还有些眩晕着。
　　乐妈妈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你昨天晚上被车撞了，还好没事，谢天谢地。”
　　乐冬疑惑地坐起身，赫然发现手心里握着一朵失水的娇小雏菊，虽然不再鲜嫩，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态。
　　摆在床边桌上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是陌生号码。乐冬紧张地贴近耳边，按下接听键。
　　“我回来了。”